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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口才还用得着怀疑?你等着,过段时间国子监考完试,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过来参观我们书院了。”
成群结队!
这个词用得妙啊!
衡玉十分喜欢,给众人抛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众人嘿嘿直笑,朝她挤眉弄眼:那是,我们都机灵得很。
这几天既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肯定得成全这场深厚的友谊,让它进一步发展,变成同窗之情。
因现在是大半夜,吃完东西后还得继续睡觉,每个人稍微垫些肚子就停了筷子。
走回住处时,衡玉手上多了个大灯笼。
她提着灯笼,一路走回自己院子。在路过陆钦的院子时,瞧见陆钦书房窗口半开着,里面透出几分温暖的烛光。
——蜡烛没有熄灭,老师应该还醒着。
衡玉脚步一拐,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到陆钦院门前,从斗篷里伸出手,在冰凉的木门上敲了敲,“老师,您睡了吗?”
没有人应答。
衡玉敲门的力度加大些许,恰好是醒着的人可以听见,没醒的人也不会被吵醒的力度。
书房里传来桌椅拖动的声响,片刻后,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陆钦正准备出来,瞧见天上飘着雪花,打算折回去拿伞——他身体不好不便受凉,该少淋些雪。
衡玉提高声音喊道:“老师不必出来了,我只是见老师书房透着烛光,才出声打扰。夜色已经加深,老师前两天也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才是。”
陆钦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才一张口就觉得喉间微痒,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我无碍,下午睡得有些沉了,现在也睡不着。你已经去过食堂吃东西了吗?”
“是的。”衡玉应了一声。
又沉默下来。
天地间只有风雪在喧嚣。
陆钦正准备出声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就听到衡玉在问:“老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这句问话有些没头没尾,但衡玉知道陆钦能听懂。
书房里没人说话,片刻后,陆钦披着斗篷撑着伞,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走出来。
他打开院门,将伞倾斜到她头上,“我没有生气。”
灯笼的光倒影在他眼里,陆钦温声说:“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这一生多被辜负,只有这个孩子处处想着成全他,他怎么会,又怎么舍得生这个孩子的气。
“你只是个少年,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情,那都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教好你啊。”
衡玉轻轻攥紧手指,“老师不会生我的气,那就是在气自己没有教好我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老师出声骂我一顿,与我好好争辩,让我说服老师,或者老师来说服我更改主意。”
头顶的伞又往衡玉这边倾斜了几分,风雪喧嚣,比刚刚大了一些。
陆钦说:“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和你沟通。白云书院这么好,它不仅是我的心血,也是你的心血,更是书院每个夫子每个学子的心血。是靠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才成就了它。它作为书院,本来只承担着教书育人的职责,本来就不应该掺杂上政治,我知道你是想成全我,可让一所书院掺杂上政治理念,会为书院日后的发展埋下祸端。”
“我还年轻。”衡玉自有她的坚持和解释,“书院有任何祸端,我都可以一力摆平。这朝堂这天下不过是一局棋,只要支持新政的人在棋局中赢了,白云书院就能继续走下去。”
“再者,白云书院的学子还年轻,但他们有朝一日都会踏入朝堂之中,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政治理念,我现在只是想先让他们了解新政,并没有硬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去接纳新政。”
陆钦轻声叹息,他看向她,“从我身上,你应该能看到改革困难重重。若坚持下去,兴许满朝皆敌。”
“在收你为徒,在收下书院学子们时,我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不会让你们再重蹈我的覆辙。”
那些受尽诘难的日子,他百般煎熬。这些少年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舍得让他们重蹈覆辙。
他已经老了,心肠变软。
……不,他由始至终都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只要想想这些孩子支持新政,日后会遭遇到的苦难就只觉得心中悲怆。
衡玉不想让陆钦直面这些残忍,但她必须说服他。
她吸了口气,说道:“我大概从未和老师说过,我创办白云书院的用意。”
白云书院是她为日后改革所磨的刀。
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磨损这把刀,但这把刀必须为她所用——即使这样的选择会与陆钦当前的想法背道而驰。
因为她知晓陆钦这一生踽踽独行,新政耗尽他半生光阴。他反对她的做法,仅仅是不想她不想书院学子遭遇到他曾经的痛苦,而绝非他已经自心底放弃新政。
“我曾问过老师,事到如今老师还有什么遗憾吗?您说没有。可我知晓您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您说教导我们是一个补撼的过程,把您曾经遇到过的遗憾一点点弥补起来,让我们不会遭逢到和您一样的变故。我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呢?师徒一场,我不希望您的人生留有那么大的缺憾,更不希望您半生所求尽是虚无。”
“史书是最残酷的,它对每个人都吝惜笔墨,只对胜者留有几分宽容。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逆败为胜。您看,我努力了半年时间,就连旧制的领头人山夫子和神威侯都越发理解新政,对新政软和了态度。所以凡事都是有可能的,您说对吧。皇帝舅舅支持新政,我可以保证下一任帝王也会支持新政。您看,未来几十年的路也都可以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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