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停在凰瑶夫人居住的殿宇外。
    凤琅回头看向萧羽，不友善地眯起眼睛，冲他冷冷一笑：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心情欠佳，拿出你一贯讨好人的本事来，好好哄母亲开心，明白了吗？
    一贯讨好人的本事？
    萧羽看着凤琅眨眨眼睛，道：少城主似乎对我成见很深，我做过什么惹你讨厌的事吗？
    凤琅又是一声冷笑：萧羽，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看不出你那些刻意讨好、谄媚逢迎的举动？你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装出最能打动他们的样子，喜欢上你不就正是上了你的当？你想我上你的当，这还不够令我讨厌？
    萧羽愣了一愣，无奈一笑：我也没
    凤琅转过头不再理会他，从袖中取出一条银灰薄纱，蒙住他那双金色狭长的凤眼。
    薄纱半透明，蒙住眼睛也不会影响视线，淡金眼瞳蒙在银灰雾气中一般变成有些黯淡的银色，薄纱横过遮住双眸，愈发显出眉峰俊秀，鼻梁隆直。
    并不解释自己为何要遮住双眼，凤琅举步走向屋内，冷冷对萧羽道：进来。
    凤琅走在前面，萧羽跟随其后，走进凰瑶夫人的卧室。
    房间里光线昏暗，熏香的淡淡烟气薄云般浮动，屋内垂着一幅翡翠珍珠串成的珠帘，帘后一张精致大床，凰瑶夫人抱恙在身，躺在床上。
    凤琅走上前去，跪地行礼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珠帘之后毫无动静，凤琅跪着不曾起身，低头等待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母亲今日可有好些？
    凰瑶夫人依旧没有回应，萧羽以为夫人在休息，却忽然发现珠链后面，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是半坐在床上，抬手拢了拢鬓边发丝。
    凰瑶夫人醒着，只是不理凤琅。
    萧羽看向跪着的凤琅，青年头低得很低，仿佛不堪承受发上华丽珠钗璎珞的重量，看不清楚表情，手指紧紧攥住衣袖。
    沉默片刻，凤琅勉强笑道：母亲今天精神不好，不想说话吗？
    他腰上别了一支碧玉箫，凤琅取下来，道：母亲想不想听曲，我新学会了母亲最喜欢的曲子
    不必。凰瑶夫人终于开口，掀开珠链，露出端丽苍白的病容，却只对着萧羽微微一笑，颔首致意，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儿子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凤琅慌忙道：母亲
    凰瑶夫人已经放下珠帘。
    萧羽走在凤琅身边，陪同青年来到廊下。
    仿佛眼角胭脂的颜色晕染开来，凤琅摘下薄纱眼圈微红，手中紧紧攥着玉箫，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
    凤琅瞪着萧羽道：你不是很会讨人喜欢吗，刚才怎么哑巴了，连对母亲问安都不知道？！
    梦境是现实的映射，在梦中，凤琅也认为亲生母亲对一个外人都比对他亲近。
    萧羽看向凶巴巴的凤琅，问：你想讨夫人欢心，让夫人关心亲近你？
    凤琅一愣，脸色明显渐渐发红，用力转过头看向走廊另一侧。
    眼圈还委屈地红着的小凤凰怒道：关你什么事！！！
    萧羽伸手点点凤琅手中的碧玉箫：想吹曲子给夫人听？
    凤琅飞快挪开玉箫：让你碰了吗？！
    萧羽问：除了萧曲，夫人还喜欢什么，比如绣品、胭脂、花草一类？
    凤琅顿了一顿，转头看萧羽一眼，冷冷笑道：你想让我送东西讨好母亲？这么简单的办法，你以为我想不到？
    金眸之中光芒不觉黯淡，凤琅道：没用的
    萧羽伸出手去，拍拍凤琅的肩：没用是因为你蠢。
    凤琅挡开萧羽的手：喂！！！
    萧羽转过头，目光在花园中扫了一圈，指着一树茂盛繁花道：方才在夫人屋里看见瓶中都插了此花，夫人喜欢这种花？
    凤琅看了一眼，道：这是木笔。母亲还算喜欢，但不是最喜欢的。那边矮一些的叫雪棠，才是母亲最心爱的花。
    瞪着萧羽，凤琅道：你醒醒吧，送花没用。我每天都叫人折最新鲜的花枝送给母亲，她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
    萧羽转头看向凤琅。
    二人对视片刻，凤琅炸毛怒道：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蠢！送花就送花！我看你有什么本事！
    第4章
    雪棠花纤巧洁白，萧羽折下一枝，转身递到凤琅手中。
    凤琅捏着花枝，衣袖彩锦绚烂，修长手指捏着雪白花枝，宛如彩凤锦羽托住一痕落雪。
    凤琅挑剔的目光来回在花枝和萧羽之间逡巡：就这？
    萧羽问：你怕疼吗？
    凤琅莫名：你问这个做什么？当然不怕。
    萧羽点点头，伸出双手，右手握住凤琅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左手捏住雪棠花，花枝底部断口对准凤琅手掌，在拇指根部迅速一划。
    凤琅手掌一刺，拇指根部划痕迅速发红微肿：你干嘛？！
    萧羽把花塞回凤琅手中，看看凤琅另一只手拿着的玉箫，问：凰瑶夫人喜欢什么曲子，你吹一段让我听听？
    凤琅勉强吹了，萧羽听完，偏头想了一想，伸手一抽拿走碧玉箫，道：可以了，回去见夫人吧。
    凤琅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低声抱怨一句故弄玄虚，重新拿出薄纱巾蒙上双眼。
    他双手别到脑后系住薄纱两端，轻纱勾住几根黑发。
    萧羽看见，伸手替他把发丝抹平。
    薄纱将金瞳遮掩成银灰，萧羽问：你为什么要蒙上眼睛？
    凤琅正耳尖微红小声骂萧羽多事，整理头发的动作一僵，过了一会儿，强装若无其事地道：母亲不喜欢我眼睛的颜色。
    萧羽一愣。
    凤琅顿了一顿，嗓音低沉地开口，如空山泉潺：母亲也不喜欢我的声音，待会儿见了母亲，我不说话了，你去问候吧。
    梦境外。
    童倩天水文心院：呜呜呜求少城主正常说话，低声细语杀我，我要是萧美人我肯定已经腿软了。你们凤凰对声音要求这么高的吗，凤鸣九霄红日开，少城主这嗓音还要被嫌弃？
    童情天水文心院：倩倩你清醒一点，小师叔一直微笑盯着你啊！
    萧羽认真看着凤琅，没有多问，突然伸手抓住凤琅手腕，拉着他转身大步往前走。
    凤琅吃了一惊，慌忙挣扎：无礼！放开我！
    萧羽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凤琅：你确定夫人非常喜欢我？
    凤琅呆了呆，反应过来冷哼一声，眼神闪闪躲躲：不是你一直处心积虑讨好母亲，哄得她对你言听计从，让你与我定亲现在又来问我！
    梦境外。
    应相逢万兽宫：这个梦我服的。
    萧羽点点头，他拉着凤琅回到凰瑶夫人的房间。
    一进门，萧羽先向房中亲亲热热喊道：母亲！
    容唯书圣：
    苏剑池剑阁掌阁：
    萧红薇萧氏：没错了，萧羽师兄在我们面前还比较有威严，面对族长、长老面前也像这样，又乖又嘴甜，我还以为他只是跟族中长辈比较亲
    童倩天水文心院：你以为我们小师叔怎么沦陷的，萧羽第一次陪你们左长老来我们天水院，就是小师叔接待的，萧羽道友一口一个容前辈。你想想，一个美少年，剔透得像山巅雪，纤细得像云间鹤，乖得好像眼里只有你一个，甜甜地喊前辈
    容唯书圣：闲话不必多提^_^
    童情天水文心院：倩倩！！！
    凤琅脸上闪过局促和扭捏，来不及抗议，已经被萧羽拉着一起走上前。
    萧羽掀开珠帘，拉着凤琅走到凰瑶夫人床前。
    他握着凤琅的手，递上那枝新鲜的雪棠花。
    语气甜甜的青年睁着眼睛说瞎话，萧羽用半抱怨的口吻道：母亲，你看他。我们明明才从母亲这里出去，他看见庭院里雪棠花开得好，说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非要马上采一枝送给您。我说就这么几步路，慢点走花也不会干枯，他偏不，一路走得飞快，都没顾上向母亲请安。
    凤琅被强行半拉半推到床前，人还有些懵，木木地举着花枝。
    凰瑶夫人坐在床上，病容有些憔悴，却没多少被打扰的不悦，看看萧羽又看看那枝雪棠花，道：没规没矩，冒冒失失闯进来，我还不能罚你们了？
    萧羽挨着凰瑶夫人坐在床边，指着凤琅道：母亲，罚他，就他冒失，只想着孝敬母亲，把规矩都忘了。
    有意无意的，萧羽伸手扶了扶凰瑶夫人。
    他的腰间，窥梦镜泛起一层朦胧微光。
    梦境外，正在观测的所有人清晰地看见，湖面一般的镜面亮起微弱光芒。
    众人精神一振。
    容唯书圣：没错，夜魇的附身对象果然是凰瑶夫人！
    窥梦镜的光芒，梦境主人和梦中人物都无法察觉。
    凰瑶夫人微微一笑，望向面前的雪棠花，又抬眸看了一眼举着花的凤琅，笑道：这花开得倒好看，有心了。
    她伸手来接花枝，凤琅终于回神，正要就这样把花递过去，看见自己手背朝上，突然想起来萧羽之前的举动。
    他突然领悟，抬头眼中略带诧异瞪一眼萧羽，顿了一顿，翻转手腕，将雪棠花递过去。
    凰瑶夫人目光一扫，看见凤琅掌中鲜红划痕，皱了皱眉，问：怎么受伤了？
    萧羽屈指刮着脸颊嘲笑凤琅：他笨，折枝花也能被划到。
    童倩天水文心院：草，我才笨！我想起有一次秘境历练，遇上几个散修，里面有个女的。老娘他妈杀了一堆凶兽，累得要死，怕血腥味熏到人弄干净了才去会合。那个女的啥都没干，就被凶兽吓得到处跑，摔了一跤手掌蹭破点皮，那几个男的一窝蜂围上去嘘寒问暖，恶心死我了！
    金鸣若木天城：没错，萧羽就是这么恶心！
    童倩天水文心院：？？？有病？我没说萧美人啊！他帮你们少城主呢你看不出来？
    凰瑶夫人一笑，摇了摇头：转眼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冒失。来人。
    很快侍女端来清水、药膏，让凤琅坐在身边，凰瑶夫人低下头，与先前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温柔地给儿子处理好伤口。
    凤琅挨着母亲，人有些僵，抿紧嘴角屏住呼吸，像是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有些慌乱的眼神找到站在一旁的萧羽，薄纱之下眼角微微湿润泛红，虚张声势一般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凤琅盯着萧羽，用唇语无声地道：心机！
    萧羽朝他弯起眼角，晃晃手里的碧玉箫，在凤琅渐渐显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中，低头嘴唇凑近吹口轻轻吹响。
    这碧玉箫显然是凤琅随身携带，常常吹奏的心爱之物。
    玉手持箫，红唇抵着碧玉，那玉箫口是另一人的唇如吻般常常轻触的。
    萧羽抬眸瞥一眼凤琅，眼中笑意似促狭又似忍俊不禁，琥珀瞳中点点微光撞进人眼中，便如雪棠花纤巧柔软的花瓣落在某人掌中，在手心轻轻软软地一点。
    梦境外。
    童倩天水文心院：卧槽！
    何鹦若木天城：卧槽！
    萧红薇萧氏：这箫不是进屋前少城主才吹过？！
    金鸣若木天城：不知廉耻！！！
    凤琅脸色红透，差一点跳起来怒斥萧羽不检点。
    萧羽并不会吹箫，短短几个音吹得七零八落。
    然而居然勉强听得出调子，正是之前凤琅在屋外吹的曲子。
    凤琅听出来了，不觉一呆。
    凰瑶夫人听见，抬头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吹这支曲子了？
    萧羽道：母亲别笑我，我可不会吹。是凤琅说这支曲子是母亲最喜欢的，母亲在病中精神不振，他想学了吹给母亲听，天天在那练，听得我都背下来了。
    他走到凤琅身边，把碧玉箫塞回他手中，道：我吹得不好听，母亲听听凤琅的。
    凤琅瞪着玉箫，又抬起头，耳尖透红地盯住萧羽，眼神万分纠结。
    忽然，凤琅用唇语无声道：不要脸！
    萧羽突然挨骂，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眯着眼睛看看凤琅，他抬起手，食指指腹点点自己的唇，再伸向玉箫，指尖携着吻，恶作剧地轻轻点在吹口上。
    萧羽笑道：夫君，愣着干嘛，吹曲子给母亲听啊。
    凤琅鬓边柔软黑发下耳尖鲜红，手指一颤握紧玉箫，差一点把玉箫捏碎。
    梦境外。
    应相逢万兽宫：我不行了，我也脸红了萧道友以前不解风情的人设到底怎么立起来的，这叫不解风情我们万兽宫的狐狸精都清心寡欲了，人族的你们都瞎吗？
    夏至天水文心院：应道友，想想你们万兽宫少帝和皇龙渊的龙君。
    应相逢万兽宫：啊，对哦
    金鸣若木天城：不要脸！不要脸！萧羽太不要脸了！
    萧红薇萧氏：金道友，请注意言辞。你家少城主不先骂萧羽师兄，师兄岂会逗他？
    何鹦若木天城：金师弟，先别闹了！
    凤琅转过头不再去看萧羽，瞪着玉箫仿佛有深仇大恨，僵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玉箫凑到唇边。
    乐声悠扬。凤凰清歌三界无双，在乐器上的天分亦不逊于喉嗓，箫声如一缕香烟袅袅，如柔纱绕指，曲声一起，本就安静房间仿佛变得更安静了。
    梦境之外，众人也安静下来。
    一曲毕，凤琅才放下玉箫，便被凰瑶夫人拉住了手。
    甚少与母亲这般亲近，凤琅吓了一跳，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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