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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过,药里有激素。”
游屿轻声,“我不能忍受镜子前的自己一天天变形。”
薄覃桉没动,仍旧以方才的姿势注视游屿。
“激素很难减下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他的声音染上几分颤抖,但仍旧坚定,“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比健康还重要吗?”薄覃桉问。
“医生的确很厉害,我承认,是我擅自断药。”游屿用手背抹掉眼泪,“可那又怎么样?”
“您以什么角度质问我?又有什么资格?”
游屿放下筷子,展开双手又缓缓合住握拳,再展开,让薄覃桉看到自己的掌心。
“我需要的是这,不是腿。”
“只有这里能换来我的前途。”
“哪怕终身残缺。”薄覃桉说。
游屿弯眸笑了,“是。”
这些都不重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都不重要。
那天游屿是输液后才回家的,薄覃桉没强迫他,他也没挣扎,只是两人再未交流一句。
薄覃桉的手指很凉,但掌心又很热,他将细小的针头全部推入血管时游屿第一次觉得打针很疼,比那些实习护士将针戳进去又因漏针在肉里来回捅还要疼,疼得他紧紧闭眼,下唇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显然更知道怎么照顾病人,薄覃桉甚至拿来暖宝宝让游屿垫在胳膊下。
输液快要结束时,薄邵意来了。
薄邵意说奉命送你回家。
“薄医生呢?”
“手术室。”薄邵意把游屿需要带回家的药统统装进自己包里。
游屿叹道:“明天我把药钱还你。”
“用不着。”薄邵意笑道,“医院职工买药有优惠,我爸还有医保卡,不花钱。”
回家正好赶上下午饭,舒少媛留薄邵意一起吃饭,并站在厨房对游屿说:“小屿,晚上妈妈吃半颗苹果,剩下半颗给你做加餐。”
“好,谢谢妈妈。”游屿面前摆着一只空碗。
江萍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薄邵意的碗中早已堆满舒少媛夹给他的香菇小油菜,以及色香味俱全的小炒肉。
在此之前,游屿并未动筷。
“什么好吃的要留到现在才开吃!”薄邵意一副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的好奇。
“没什么。”游屿话音刚落,舒少媛招呼薄邵意趁热吃,肉稍微一凉味道就不好了。
“小屿最近要减肥陪我去年会。”舒少媛正说着,薄邵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就像游屿上午看到薄覃桉生气时的表情,父子两如出一辙。
薄邵意忍不住提起声音道:“你就吃水煮菜?”
“邵意,你……”
“没康复的病人每天就吃这个?!”薄邵意背对着舒少媛,控制不住地翻白眼。
“怪不得我爸说。”
“薄医生说什么?”舒少媛好奇。
“不。”
薄邵意飞快调整情绪,回头对舒少媛笑。
“什么都没说。”
第十三章
虽这么回答,游屿仍然感受到了来自薄邵意所散发出的怒意,他全当没看到,甚至没再抬头看他。
饭后薄邵意帮忙收拾,却被江萍赶去和游屿玩,游屿前脚进画室,后脚薄邵意便开门钻进来。
薄邵意说:“没有什么对我解释的吗?”
游屿眨眨眼,什么?
他又问薄邵意蹭饭结束怎么不回家。
薄邵意几乎是下意识说不,走到游屿面前,沉默片刻单膝跪地以一种仰视的姿势对游屿说:“是因为不吃饭才去我爸那输液,是吗?”
游屿:“薄邵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告诉我是或不是。”
“是。”游屿很爽快,甚至连隐瞒都懒得再找借口。
“谢谢你。”游屿低头从画架上取下一根铅笔,又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片推出三格,极其缓慢地将削去木质棱角。
铅笔裹着绿色漆面,内里是带着浅红色的木料,木屑顺着游屿的掌心掉在他放在腿上的毯子上。
“让我能好好吃午饭。”游屿声音很低,低到他自己都快要听不到。
“也请你代我对薄医生道歉,我不该对他发火。”游屿指了指不远处随意放在地上的速写,“今天我要画三十张这个,现在就得开始。”
少年说罢低头又去削黑色的铅芯,薄邵意被游屿扯着话头一来二去竟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站起道别。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游屿洁白的脖颈,薄薄皮肉下覆盖着的脊椎,以及被衣物遮挡若隐若现的锁骨。游屿喜欢穿毛绒绒的毛衣,锁骨就像是被白色绒毛簇拥着般,从视觉上变得更加剔透。
某一瞬,他觉得游屿很可怜。
但下秒游屿便用晶亮的眼眸对他说,“怎么还不走。”
语气轻快,说得格外绝情。
……
总算是在年前彻底丢掉了拐杖,在游屿的努力下,也更在薄邵意的坚持下。
节食减肥拒绝吃药被薄家父子分别撞破后,游屿也终于被列为一级保护动物。傅刑得知游屿极端行为后挑了个舒少媛不在家,江萍出门买菜的空挡跑去游屿面前大发雷霆,游屿制不住傅刑,只能任由他噼里啪啦似爆豆子般口吐芬芳。
自此一日三餐照吃不误,药都被站在统一战线的哥俩掌管,每日饭后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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