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0)
海湾悻悻地拿起吹风机,眼巴巴看着他问:你干嘛去?
迟归一面向外走,一面道:做饭。
待海湾吹干头发出去,厨房里已经香气四溢,他刚才自己对着镜子擦过身体,现下换上新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
桌上摆着一只瓦罐,另有几碟菜。他在医院未吃到蛋糕,五脏庙造反已久,兼之连日来不曾吃好过,眼下难免食指大动。
迟归掐着时间将锅中煮好的阳春面放进冰水里捞出,用XO酱、生抽、白糖,和秘制葱油调味,做了小小一坨面条给他。
海湾看着那杯口大的陶碗里的葱油面,质疑道:这么点儿,我两口就吃完了,也太少了吧!
你以为还给你敞开了吃么?迟归盛碗鲈鱼汤给他,再将香菇粥推到他面前,吩咐说:只可以吃这些,不许多吃。
你虐待我。面对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不让吃并不痛苦,最痛苦的是让吃但不让尽情地吃。
好似与其先给希望再破灭,倒不如不给罢了。
迟归揉揉他泛着海盐香调的头发,耐心哄道:你乖,忍一忍,等病好了随便你吃什么。
他如此轻声软语,英俊的面目绽放温柔的笑容,海湾岂有不乖之理?
我病好了以后要吃满汉全席,你做给我吃。他喝着粥,脸上红扑扑两团云影,仿佛晚霞染透靥边。
虽然知道他是掩饰难为情的玩笑话,但迟归愿意当真:好。
面有鲜甜葱香,粥有浓郁厚味,汤清而味醇,菜美而爽口,海湾纵然不如平时过瘾,也吃得甚是满足。
他不敢吃多,迟归亦不许他吃多,七分饱便及时打住了。
饭后迟归收拾碗筷,听他倒在沙发上问:你先前说,方楠他们的钱或许是你给的,是什么意思?
上次方楠夜宿林城家,后来被陆远舟撞见打了他一耳光。这口气,莫说娇生惯养的陆远舟咽不下,连海湾也是咽不下的。
他出气不打紧,偏那一拳将方楠打得鼻血飞溅,进了医院。
若按流程走,些微小伤不至于追究刑事责任,但海湾斗殴一项便可进去拘几天。
警察遇见此类事件,往往令双方自行私了,然而也需在自愿的前提下。
迟归当时以方楠冒名开店约未成年人一事相要挟,使其不得不作罢。但被胁迫的人终归心里有怨气,迟归怕方楠日后再借机生事,便给了一笔钱作为他之前承诺的好处,以示安抚。
海湾闻言,蹙眉问:你给了多少钱?
第62章 进步
庄奕屋里有两只小家伙,一只蓝加白中分小奶猫,一只银渐层加白曼基康,专用来安抚咨询者情绪,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迟归不喜这些圆头圆脑的四脚兽,海湾自己虽然不想养却很喜欢,前几次来时过于紧张,今天状态放松,一手托着一只逗弄爱不释手。
十月底天气愈见清冷,他身上穿着防雨绸的外套,两只小猫都是短毛,纵有一两根毛粘在身上,轻轻一抖也便落了。
见他心情不错,迟归不忍阻止,离着一人两兽远远坐着,陪他一起接受心理咨询治疗。
上次走时哭得睡了过去,此次再见庄奕难免讪讪,他一直垂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
光从窗格中穿进来,他的头发上有一块斑点,看着比猫还要乖巧。
听说要回家去了么?庄奕在绿色沙发椅里落座,右腿叠在左膝上,无框眼镜架在他高耸笔直的鼻梁间,言笑晏晏道:身体还支持得住么?
海湾看看迟归,点头说:不要紧,坐车不累。
为什么要看他?庄奕微笑问,回答问题需要征询他的同意么?
不、不是,当然不,我守着迟归,他似乎放不开,像个羞手羞脚的小媳妇。
我先去外面等他。身边人看出他的不自在,拍拍他肩膀,起身走了出去。
庄奕合起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眨眨眼道:现在可以敞开心扉了,他听不见。
海湾尴尬地一笑,挠着两只小猫的下巴说:每次我上你这里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老是让我随便说,就像吃饭问吃什么你说随便一样,随便最难了。
哈,是我的问题。庄奕朗声笑道,那你以后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跟我说说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有什么疑惑或者顾虑,以及你当下的感受吧。
这样才对啊,我才知道怎么聊。海湾想了想说:我最近的事你都知道了,做了手术,还去临市玩了两天。
他讲话时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尽管看不真切,但脸上的光彩已然折射到镜片中。
庄奕温声问道:出去玩儿感觉如何?
挺好的。海湾抱紧小猫说,我第一次出去玩儿,以前总看别人到处旅游,我现在居然也去过了。而且我还见了迟归的朋友,比出去玩儿还好,他有很多朋友。
那动手术呢,害怕么?庄奕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
海湾在他面前不敢说大话,老老实实承认道:挺害怕的,我以前也没生过什么大病,这回也是头一次去住院。要是我自己住,肯定不知道怎么办,幸好有迟归帮我。
如若是他自己一个,深更半夜挣扎着去医院,排队、挂号、问诊、医药费、住院费想想都令人脊背发凉。
你很感激他吗?庄奕难以躲避的目光又一次射来。
海湾情不自禁地颔首,听他说:因为这个,你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所以只能答应他回家。是这样么?
不海湾从未这样想过,不觉怔忪,我没有,我好像没有。他说过不会逼迫我做任何事的。
是,他没有逼迫你。庄奕说,但是他的要求,你不想更不好意思拒绝。你觉得这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海湾垂下头,摩挲着猫脊道:你想说是我的问题,是吗?我其实一直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不止是他,谁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拒绝别人是一种能力,海湾自认没有这种能力。
庄奕闻言,沉默片刻,柔声说:你想过他为什么要带你回去吗?你的家庭状况他和我说过。按着他一贯的性格,他是不想更不屑于参与这些事的。现在他却主动提出与你回家,你看是为什么?
迟归的心思,海湾猜不透:他说想见见我爸,以后我不想见也没关系,这次就算照过面了。
是这样么?庄奕究微索引,不肯放过丁点儿话柄,你认为真实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
他既如此问,答案不言而喻。
海湾摇头说:不是吧,不只是这样。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样。他以己度人,或许是想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看你长大的地方?
可能是海湾脸色一红,喜欢我所以好奇吧。
庄奕又问:他之前提出要和你回去的时候,你答应了吗?
没有。海湾道,我没同意,后来说起别的事,说着说着就混过去了。
之前你拒绝他的请求,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可你现在却觉得答应他,是因为你不懂得拒绝别人,但事实证明你能。
庄奕很少用陈述句,海湾不由得仔细听他的下文:这话说着拗口,你之所以不好意思拒绝他,不是因为你没有拒绝别人的能力起码在这件事里不是而是因为你想回报他,你觉得欠了他的。
他在漫漫长夜里砥砺前行若许年,终于遇见一盏引路的明灯,任何人带给他的微弱光亮都会被放大百倍千倍,何况迟归赠与他的是一轮太阳。
海湾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他维护每一个肯对他释放少许善意之人和他的关系一般,或许更甚。
他不能容忍自己是这样的一贫如洗、身无长技,以至于再三接受迟归给的一切,而无法回报分毫。
他已经等不及了,他努力达到他的要求、超出他的预期,飞速地成长,但愿早些拥有也给他一点温暖的能力。
然而回报太慢了,人类是需要激励的动物,眼光始终放在脚下,而不喜欢忍一时以图将来。他拼尽全力,可始终做不到质变。
这次生病,迟归什么都没说,任劳任怨地陪在他身边,带给他超乎自己想象的勇气与力量,他感动之余也觉亏欠。
海湾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迟归,他只能顺着他的心意作为回报。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除了这样。小猫在他掌心里扑腾打滚儿,海湾放开手,任它跳了下去。
庄奕笑了笑,道:他并没有要求你做这些,更没有让你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他只是尽可能地帮助你。
那我不是更过意不去了。海湾摸摸另一只猫的脑袋,他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要做很多?庄奕右手扶了一下镜架,你对他的帮助,难道不是一种回报么?
海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嘲地笑问:我对他能有什么帮助?
你当然对他有帮助。庄奕笃定地说,自从你来到他的生活里,他就像枯木逢春,整个人都活了。你知道他以前什么样么?
冰山顶尖上的那一捧雪,就是他的人生,孤冷单调得几乎没有生气。他只有工作,工作是他生命的全部。
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做咨询时,状态好了很多,起码话比以前多了。而且他告诉我,他现在睡觉不用再数羊了。
这对他而言,远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他的另一个医生Dr. Green,曾经用尽办法都没能帮助他彻底改变这一强迫行为,只能做到缓解罢了。
海湾异常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大的用处,竟能带给迟归这样大的转变。
他迷惑了:我怎么我真的帮到他?
当然了,你和他天天在一起,难道看不出他的变化?庄奕倾身向前,从他手中拎过猫咪放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
他一手顺着毛说:帮助是多种多样的,不是只有经济帮助一种,有时候陪伴本身也是一种帮助啊。
海湾放空地看着猫咪眯眼享受的表情,内心的触动如晚风拂动下的湖面,带起柔和的涟漪。
庄奕抬起眉,语重心长地说: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一句话,我送给你爱情的意义在于帮助对方提高,同时也提高自己。
互相帮助,互相,互相依偎,互相取暖。这也许并非是爱情的全部,但却是人类寻求爱情的意义。至于谁欠谁多一点,谁付出少一点,似乎太难算,也算不清了吧。
海湾顿了顿,受教地站起身,道:我明白了,谢谢。
今天到这里吧,开心点儿,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庄奕抱起猫说。
海湾答应着,无比轻松地走出门,见迟归站在门外的停车坪前,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插在口袋里,唇边带笑遥遥望着这边。
午后的太阳和煦而干燥,不同于夏日里,秋冬的太阳更有天高光远、风凉日暖的情致。
停车坪前有一株尚未落尽叶片的红枫,婆娑树影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与英俊的面目,人都瞧着和蔼了许多,不似平素冷淡。
迟归正与Jennifer 交待工作,他原本是半赋闲状态,平时给找上门的公司做做咨询,偶尔兴致所至去餐厅玩玩票,好不惬意。
然而最近要帮海湾筹措开酒店的事,又逢他手术住院需要照顾,迟归耽误的工作日渐堆积,不得不趁每个时间间隙处理。
海湾和猫道过别,又同庄奕说过再见,脚步轻快地挪到了迟归身边:聊完了,走吧。
今天很快。
嗯,他说今天先到这儿。
迟归向站在台阶上的庄奕打个招呼,转身坐进驾驶室,油门一踩没入了车流中。
下午海湾躺在椅子里看他给的英国学校的教材,迟归则在更衣室里打包行李。
傍晚吃过饭,为怕术后活动太过,他们没有出去散步。
晚间睡觉时,海湾碍于肚子上有伤,只好不情不愿地仰躺着。
平时他都侧趴在迟归胸口,像只无尾熊,后者也乐得捏着他身下的两团软弹把玩,不可否认,有助睡眠。
今夜两人都不畅快。
海湾想起下午庄奕的话,问他: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叫呃车鸡,好像是叫开车什么是鸡。
迟归忍俊不禁,掐着他的脸道,什么鬼东西?
就是那个司机说,感情的意义,是互相。他偏过头,咧开嘴傻笑:我让你了没?
迟归放下手中的书,一把钳住他双腕,与他脸贴着脸低低问:你觉得呢?
进、进了吧
还不算太傻。
第63章 回家
海湾自初三辍学离家,便再未回去过,此次衣锦还乡免不得情怯。
迟归走前给他带了满满一包零食,放在后座上让他分心,省得他一想到不愿面对的事就郁郁寡欢。
他从出发起嘴一直没停过,刚吃完旺仔小馒头噎得喘不上气,用酸奶顺顺又拆开了一袋鱿鱼丝。
按你这个吃法,午饭也不用吃了。迟归看看他手中的猪肉脯和牛肉干,叹气道:刚做完手术没两天,不要总吃这些不好消化的。
昨晚你给周容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海湾振振有词,做完手术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要紧的。
那也不能像你这样不要命地吃。他顺着路标左拐进高速,升起车窗说,这一路还早,你别在前面了,去后面躺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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