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
迟归眼睛眯了眯,仍旧维持着商业笑容,一言未发。
二人长久对视,如同狭路相逢的仇人。
呃我们走了。陆远舟一头雾水地打着哈哈,将海湾拖了出去。
室外热气一熏,他烦躁地问:你干嘛呢,跟他结什么仇了?
这不是海湾的风格,他一向见麻烦绕道走,从不与人正面冲突。
昨天晚上结的仇。海湾走到对面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蓦地笑了:哈哈哈,你看见他的脸色了么?都气绿了!我随口瞎编的话,他还真信了!
那几句话是当年他在酒店打工时,听一个美食评论家探讨厨师时作出的评价,方才有样学样,没想到杀伤力不减当年。
海湾离家出走后曾去一家酒店做过客房服务员助理,胸牌上挂着一个洋气的职位Jr. Stateroom Steward.
这是酒店里最辛苦的工作之一,每日打扫房间,翻床垫换被套,间复一间,一天下来腰像折断了一样。好在报酬优厚,至少对那时的他而言算是优厚。
也是在那时,他结识了一个初级点心师,常常被他带进后厨打牙祭,见过不少各色风味的餐点。他虽不会做,却品尝过美味,并非没见过世面的男同学。
彼时餐厅里的迟归盯着满桌的空盘子,对角落里的许鹤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放人进来了。
是。侍者应了一声,斟酌着语气补充:不过他拿的是您发放的那批推荐码。
迟归蹙眉道,我不认识他,他哪里来的推荐码?
他的餐厅开业之前,曾有一家时尚杂志来采访,给他拍了两张矫揉造作的照片,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开业那天排队的人把林荫大道九号Prada旗舰店的门都堵住了,而他的餐厅Benissimo 坐落在林荫大道十一号,与之距离上百米。
刚营业那天,他和外面的人排了一下午的队因为没有内部推荐没能进来,过后不知为何就拿来了推荐码。许鹤如是道,也许是您的朋友没有时间,或是送人情,把推荐码给了别人,辗转落在了他们手上。
知道了。迟归不耐烦地道,把他拉入黑名单,以后不许他进门。
第4章 拍摄
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海湾一步跳上台阶,推开位于南山东路一座欧式复古建筑的大门,忿忿道:老混蛋,真够讨厌的。
下午依约来工作室新一期写真,海湾把陪他过来的陆远舟带到装修风格简洁寡淡、仿佛无印良品专卖店的休息室里,嘱咐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化妆。
他指指前面小个子、大眼睛的女孩:那个是藤原洋子,你待会儿让她带你去三号棚里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陆远舟不耐烦他的唠叨,你赶紧去吧,我看看这个。
他眼睛盯着墙上挂的巨幅裸`体照片上,粘住一样再不肯挪开。
海湾和洋子打个招呼,转身走进更衣间,将那条新买不久的大红色一片式旗袍取了出来。前面金银双线绣着密密匝匝的花瓣,周围车了一圈黑色羊皮边,领口一块仿真红宝石,刚好掩住喉结。
换好衣服,他套上浴袍走进了化妆间。
造型师看见他笑眯眯问:今天化全妆还是半妆?
不用化了,反正我也不露脸。擦点油就行。
海湾的接受尺度一向很低,这导致他在工作室处于劣势地位,毕竟他们的分红与销量直接挂钩,但市场往往偏爱那些更为大胆的照片。好在他有一副足以扭转乾坤的身材,才不至于跌出模特销量榜的前三。
相较于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而言,这已是难能可贵。譬如本季度第一位的方楠,便与他截然相反,出道至今几乎没有任何地方不曾暴露在镜头之下。
简单化过妆,海湾裹上浴袍,从工作人员通道直接进了三号摄影棚,只见不远处站着身穿灰衬衫的工作室翻译彦鸣。
他左手边是陆远舟,右手边坐着的居然是迟归。在他的衬托之下,原本斯斯文文、干净尔雅的彦鸣,竟也觉得暗淡无光了。
迟归显然也没有想到会一天两度遇见他,餐厅刚开始试营业,前期宣传的照片出了问题,一时间又找不到入流的摄影师。
听说这里有家日本人开的工作室,里面请的都是国际一流摄影师,他今天纯是来碰碰运气物色人选的,不想又看见了海湾。
摄像机后传来一句日语,海湾只得暂时搁置满脑袋的问号,莫名其妙地走到了遮光板下。
随着他浴袍褪去,不远处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叹,是从未见过这样场面的陆远舟:他也太
完美?彦鸣瞥了瞥面不改色的迟归,问道。
对对,陆远舟忙点头,就是完美,不只完美,还呃妖孽。
彦鸣递给他本类似于时装杂志的画册,道:你看这个,里面个个完美。
与其说是画册,不如说是花名册,只是每个人的照片都是裸`照,后面跟着他们的代表作。
迟归余光扫过,听见摄像师旁边的翻译喊了一句:给他屁股上扫点儿高光,也不看看都平成什么样了!
幸好,说的并非海湾。
你们这翻译说话这么直啊?陆远舟啧啧道,这也太伤人了,一般人谁受得了?
迟归抱着肩,向后退了两步,问彦鸣:那个就是摄影师谷崎?
嗯,就是他。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水平一流,人其实也不错。彦鸣坐在他旁边的黑色折叠椅上,又向陆远舟解释:刚才的翻译是摄影师自己带的。
你别看他只是个摄影师,在这一行的地位很高。拍这种杂志也是一种艺术,只是因为比较小众尺度又大,所以总是被人低估。但是你看那些雕塑,不也没有穿衣服的么。
迟归视线扫过他手里刚翻到的捆绑系列,听旁边人说:这个我知道。
彦鸣知道他今天是来挖角的,意有所指地说:他们是重金聘来的,情绪我们得照顾,他们让原话翻译,我们也不能偷工减料,至少语气得表达到位。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谁都有不符合标准的地方,被说两句的时候也就忍了,工作嘛。
你不说个个完美吗?陆远舟夺过迟归手里的画册,晃了晃笑他。
彦鸣也笑说:这就是幕后人员的功劳,摄影师、化妆师,还有后期,都是必不可少的。
陆远舟脑中灵光一现,见迟归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一脸的不为所动,故意问道:那你给我说说,他们哪儿不完美呗?能不能说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彦鸣,后者翻开画册点头说:这个腿不直。这个皮肤瑕疵多,每次都要扑很厚的粉,但粉多了又没了镜头下的通透感。这个就是刚才那个,屁股不够翘。这个腿上有疤,这个肤色不均
哎,我们湾湾呢?他几乎是贴在迟归耳朵边上问,我们湾湾有缺点么?
彦鸣看看二人,又看看远处重新回到摄像机外候场的海湾,心里猜到一点端倪,道:有。
是什么?
第5章 撮合
海湾的短板,是身高。
彦鸣目光盯着不远处斜斜站着的美人道:他长得太高了点儿,过了一米八,就不太合适了。
太高?迟归终于开口问,这也算是短板吗?
摄影师比了一个结束的手势,轮到海湾,他再次脱下浴袍,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镜头前。
彦鸣笑笑说:不是那么回事,这和拍别的不一样,高了不好,矮了也不好,最好就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
你看那些电影明星,很多现实生活中没多高,但荧幕上看着却高大英俊。一个是比例好,再一个就是镜头具有欺骗性。
布景板是复古风格,海湾转过身,背后除了几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羊皮带子,寸缕不着。他尾下双峰如同两颗未长成的椰子,与曲线玲珑的细腰形成鲜明对比。
迟归目光一烫,有瞬间的晃神,他眉心轻蹙,又问:太高有什么弊端?
彦鸣想了想,道:太高会有压迫感,冲淡了成片本身的妖娆。这么说吧,其实拍这个,很多时候是女装嘛,也不是说非要妖里妖气的,那样的作派肯定没人喜欢。
但也不能太阳刚,弄得和施瓦辛格似的,就是另一个路子了。海湾拍的这个,是得要漂亮,但又有男性气息,总之我说不上来了,反正就是艺术。这个度不好拿捏,要不然也不会高价请这些大腕摄影师了。
摄影师此时喊了一句日文,洋子跑到海湾身边嘀咕了几句。后者点点头,随即作出扭身回眸的动作。
他的目光刚好落在迟归身上,脸色顿时红了两度,这人竟然还没走!
高倍摄像头唰唰两下,瞬间的光鲜永久停留在了焦距之间,美得惊心动魄。
那要多高才合适?陆远舟见迟归脸色不对,忙给自己的朋友着补:湾湾虽然高,但他块儿不是特别发达,也不是骨瘦如柴,薄薄一层肌肉,我觉得很好看啊。
海湾此时跪在了地上,两腿一前一后,作出向前爬行的姿势,侧影巧妙地掩去了股间风光,却诱人窥伺。
彦鸣对他之言深表赞同:这个自然,他的身材是这里最好的,既能表现出力量感,也能表现出柔弱感,可塑性非常强。就骂人那个摄影师,私底下老夸他。
海湾又换了动作,双手后撑坐在地上,修长右腿伸直,左腿弯成一段妙不可言的角度曲在下面,仍旧侧扭着身体,犹抱琵琶半遮面。
你们的写真没法在国内销售吧?迟归对他们的发展前景并不看好,纵然海湾尽态极妍,奈何大环境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彦鸣点头道:确实是,不过奇妙银河工作室在日本做得很大,不光在亚洲市场销售,也有欧美的销售渠道。
他们旗下的模特也是最多的,个个都算半个艺术家。之所以到中国来拍,就是来找好看的男孩子,毕竟人口大国。
海湾正叼着旗袍下摆,仰着鹅颈向前伸展,动作与瑜伽里的拉伸姿势颇有几分相像,不过并不似那般卖力。
陆远舟不怀好意地问:你想买湾湾的写真么?我让他送你啊,不过他也没有多少。
不必。迟归冷冷瞥他一眼,松了松领带。
海湾正对墙站着,摄影师趴在地上,仰拍他旗袍后的风光。
他腰后有一片淤青,是之前在陆远舟的酒馆帮他打架留下的伤,当时若非酒馆的合伙人、陆远舟混过街面的朋友林城赶到,他的腰只怕已经断了。
迟归看在眼里,问道:这样的瑕疵,成片能修吗?
当然可以。彦鸣说,不过谷崎不主张修片,他更喜欢自然的风格。你要是想请他给你拍照,必须得顺着他来,要不然他脾气拗得很,不会勉强的。
迟归想了想,低声道句谢谢,起身走了出去。
拍摄进行了大约两个多小时,海湾先时放不开,待迟归走后又热得满头大汗,被谷崎黑着脸教训了两句。
他从浴室出来,收起自己的一片式旗袍,同陆远舟道:走吧,今晚不是要跟我回去住么?
外面阴天了,可能又要下雨。他摆弄着手机走出门,见迟归坐进一辆焦糖棕色的车里,向远处去了。他开AstonMartin 啊,果然挺有钱的。
海湾不关心他是否有钱,更没兴趣对他的私生活加以窥探,拉着陆远舟去超市买了些新家用的东西,出来时已是大雨滂沱。
陆远舟从出租车上下来,继续刚才买菜时的话题:说真的,相亲这个事儿我看就不靠谱,还不如你直接和你邻居发展呢?
迟归性格虽然讨厌了点,但条件好啊。他现在冷漠,等喜欢上你说不定就不混蛋了。
你可别闹了。海湾觉得他简直天方夜谭,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整天冷着张脸,不就会做两道菜,至于这么傲慢么。算什么西伯利亚老饼干,眼高于顶的臭蜗牛!
陆远舟笑得前仰后合,雨水潲了一肩膀,他毫无察觉地说:我也从没见你这么刻薄过,说明他在你心里与众不同。
海湾嗯了一声:是,与众不同的讨厌。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么?陆远舟匆匆跑进地下车库,喊道:喜欢得让人讨厌!
讨厌是真的,喜欢海湾收起伞,抖抖上面的雨水,边走边说:他身上哪一点,能让人喜欢?
脸啊,还有身材。
二人笑闹着从电梯里出来,忽听一个娇柔的女声操着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那迟总你去吗?
不去。是迟归冰凉的声线,这种公司以后不要接了,空谈互联网转型,以为加个部门就行。如果是这么容易的事,所有企业都转型了。组织不变,怎么可能?
那铭盛那边的项目,女声又问,咱们还谈么?
海湾清清嗓子示意,和陆远舟走了过去,好似没看见前面杵着的男女一般,径自开门进了屋。
助理见状一怔,笑问:新邻居么?
你把他的全部资料发给我,今晚。迟归道,先回去吧,明天哪儿都不去。
门里陆远舟透过猫眼看见女人走远,跑到卧室说:哎,他肯定是个同!
是么,你怎么知道?海湾铺着床单说,不会又开了你的小雷达吧?
他带着谈兴正浓的表情,倒在他刚刚抻平整的床上说:我肯定。刚才那女的叫他迟总,你听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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