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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甚满意地掸掸左胸刺绣的校徽:“这件显眼呗,等考完试……小叔于千万人中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眼神那么亮,蒋孝期有些怔忡,将准备好的透明文具袋递给他,抽出那柄黑胶大伞:“走了。”
上午是理综,考完试,雨水像打开闸门的考生一样涌落下来。
周未穿在人群中快走了几步,刚出了考点搭建的简易雨蓬便给蒋孝期一把裹进大伞里。
两个人对视时均是轻松一笑,蒋孝期知道他这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考试到这儿对周未来说已经结束了,因为他的英语真的非、常、好。
“晚上怎么庆祝?我带你去泡吧怎么样,你都没去过吧?”周未靠他很近,这样蒋孝期的另一侧肩膀就不用被雨淋到。
伞沿压得很低,蒋孝期揽着周未的肩将他往车里带:“去过。”
“啊?”周未惊笑着揶揄,“看来小叔你有很多事情我还不知道啊——”
蜿蜒流下的雨线被雨刷刮开,转瞬又蒙上一层雨珠,蒋孝期发动车子:“再过五小时二十分,我把我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他漆黑的睫毛轻轻一颤,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周未。
“我也是。”周未出乎意料地答道。
下午天阴得厉害,雨也没有要停的架势,刚过三点外面就暗得像冬日傍晚。
考场里的教室亮起灯,雪白窗格排列成行;往来车辆的灯光也都开着,道道昏黄的光柱扫荡穿梭。
仪表台上的手机震响,蒋孝期扭键调小了CD里正在播放的那首See You Again的音量,看到来电是林木医生。
他无法改掉多年来养成的一接医生电话就紧张的条件反射,习惯地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林木声音凝重:“蒋先生,你现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让人去接。”
蒋孝期从座椅里挺起身,脊背紧绷:“怎么了?”
林木:“长老会那边通知,捐献人突然死亡,霍尔医生的助手已经赶过去提取器官了。低温保存的器官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不再适合移植,我们一致认为手术越快越好,所以需要您立即赶回去!”
林医生谈及专业鲜少带上感情色彩,是以他尾音压重,让蒋孝期心口也沉沉一落。
大概没得到蒋孝期的立即答复,林木继续道:“手术需要直系亲属在场,签署各种必要的文件,也可能遇到突发情况……丹旸今天的天气很糟,晚点如果雨势过大或者有雷电强对流我们就飞不成了,联合移植的供体太难得,这次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蒋先生,万一……”
“什么时候起飞?”蒋孝期的声音透过电波有些不真切。
林木像是松了一口气:“一小时后,最多一小时,你必须赶来机场。”
“知道。”
蒋孝期切断通话,有那么几秒钟他不知该做什么,只见液晶屏上滚着一行行的歌词:When I see you again, Damn who knew all the planes we flew……
时间跃动着指示到15:37,周未,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再见你的时候该如何解释我今天的失约。
他掀开储物箱用力翻找,里面掉出一包藏给周未的烟,还有一双天冷戴着冻手天热戴着显傻的定制小羊皮手套、一盒玫瑰味口香糖、几张周未在名片背后画的涂鸦、周未的墨镜和耳机、周未送给他但他认为没用所以依然全新的车载迷你加湿器……
各种鸡零狗碎的大小玩意,不是周未的就是周未送的。
蒋孝期强压心口翻涌的浓烈情绪,终于翻到一页英泰乐津印发的纸质通知书,淡黄色的信笺被周未随手折成一架飞机。
不是那种常见的纸飞机,所以蒋孝期拆了好一会儿才完好无损地将其二维展开。
他摸过周未随手涂鸦的铅笔,将信纸抵在凹凸不平的方向盘正中,写下:小未……
车门在身后呯地一声关合,蒋孝期已经站在了大雨里,他仰头看向不远处一排排亮着灯光的窗口,汹涌的雨水打湿眼睫,淌过绷紧的咬肌。
蒋孝期转身,决然地大步走进瓢泼的雨幕中。
16:40
机长示意一切就绪,向塔台请求起飞的指令。
蒋孝期没听见林木让他去换身干衣服的建议,垂着一头湿发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上,20分钟,19分钟……11分钟,10分钟……
如果可以再拖延一会儿,他也许可以给周未拨一通电话亲口解释,那么他的失望会不会变少一点?
16:57
私人包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引擎咆哮着轰鸣,机身冲破重重雨雾腾空而起。
蒋孝期垂手放下调至飞行模式的手机,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涌出鼻腔,他下意识抬手去接,掌心落了一点一点密集的鲜红。
空乘小姐紧张地取来冰水和湿毛巾,半蹲身体帮他擦拭:“先生,您别担心,高空环境干燥,是比较容易流鼻血——”
林木解开安全带豁然起身,顾不得尚未进入平稳飞行状态的飞机在气流中小幅颠簸,快步走过去打开自己的医疗箱,取出针对凝血障碍的药剂和一次性针管。他稍显粗鲁地对空乘小姐说:“让开!”
电铃刺破宁静,周未将视线从窗外的雨幕中收回,随监考老师的指令站起身,听见周遭如释重负且五味杂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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