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武郎将的闲适生活/水澹生烟(穿越)——
顾澹早就在看墓碑上的字,上头的字迹难以辨认,因为刻得很浅且字迹潦草,像似用石锥之类的物品随手刻就。顾澹几乎把脸贴上石头,才认出那是五个字:爱马越影墓。
马坟?
顾澹小声嘀咕:什么鬼。
孙三娃重复他的话,并数了数墓碑上的字,他说:不对,上头五个字,顾兄说的才三个字儿,顾兄你到底识不识字?
你认识你来读。顾澹拍孙三娃头。
孙三娃瞅着石碑上的字,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他嘿嘿笑着,他是个文盲,他们村几乎都是文盲。
顾澹想,也难怪阿犊会以为墓里头埋着武铁匠亡妻,阿犊妥妥也是个文盲。
他这一趟战战兢兢上来就为看一座马坟,不过来都来了,顾澹还是跟着孙三娃去採菇子。
菇子长在后山的林地里,俯拾皆是,顾澹採得一大捧,放进竹筐,他跟孙三娃道别,沿着来时踩出的路小心翼翼离开。
武铁匠看来以前有一匹马,还给马取名字叫越影。
原来他妻子是匹马顾澹忍俊不禁。
虽然不是亡妻,但武铁匠看来和这匹亡故的马感情深厚,以致埋葬它后,还会去埋葬地追思。
后山离武铁匠家有段距离,从后山下来,要走一条小道,小道有岔口,一头通武铁匠家,一头通往村郊的农田。郊外的小道,平日经过的人不多,而且道旁有片林子,黄昏时显得特别幽静与荒寂。
顾澹朝着武铁匠家的方向走,突然他听到后方传来女人的叫声,是呼救声!顾澹连忙回头,辨别声音方位像似在林子附近,女子叫声激烈,顾澹越听越觉得声音像英娘。
英娘?
顾澹循声追去,他见到小道上被人扔下的扁担和簸箕,几头胡瓜散落一地,顾澹心中大惊,加快脚步往前追撵。顾澹追进林子,觅见林地里一个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肩上扛着一口大麻袋,麻袋外头还露出两只脚在踢打。
顾澹出声喝道:喂!你给我站住,快把英娘放下!
林中男子像似没有听见般,头也不回,扛着肩上的人快步向前走。
顾澹急忙卸下身后碍事的竹筐,提起镰刀就追了上去,边追边唤英娘的名字,此时英娘已没了声息。
虽说与这名女子只有几面之缘,可毕竟吃过人家的羊肉,还有不少胡瓜,再说就算不相识,也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黄花大闺女被歹人伤害呀!
别走,站住!
顾澹锁定林中那个扛麻袋男子的身影,追得极快,忽地从顾澹身侧钻出一人,挥起根木棍狠抽向顾澹的背部,顾澹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
啊,好疼。这一下打得极重,被打懵的顾澹惊慌从地上爬起,他顾不上检查伤处,忙去捡掉落在身边的镰刀。
他手还没抓住镰刀,那镰刀就被一只脚踩住。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野狐妖。
孙吉扔掉手里的木棍,弯身捡起镰刀,他不怀好意地看着顾澹,他身边还有一名方脸大汉,长得很壮,穿着一件破旧的软皮甲,携着一口刀。
孙吉,这人你认识?方脸大汉声音粗鲁,掂着手里的大刀。
顾澹猜测他们和劫走英娘的男子是一伙的,心里很慌,他本以为歹徒只有一人,不想竟是三人。此时顾澹身处林子深处,向外呼救已无济于事,他尽量让自己冷静,想着对策。
孙吉举起镰刀,笑得很得意,他道:认识,怎么不认识,他是跟武百寿住一块的人。
孙吉,你居然勾结外人绑架英娘,你就不怕被屠户知道吗?顾澹已看不见那个掠走英娘的男子身影,他虽担心她,但此时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怕什么?有石龙寨替老子撑腰,别说屠户,三个武百寿我都不怕!
孙吉手中的镰刀在顾澹面前晃动,他从顾澹眸子里看到不安,他笑道:落我手里,算你今儿倒霉,等到山寨就把你心剜出来瞧瞧,看你是人是妖。
镰刀锋利的刃部贴着顾澹的胸口,顾澹紧张得手心都是汗,他道:我是人,不是妖。你抓我没有用,武铁匠看到我没回去,一定会出来找我。
这点顾澹很确定,毕竟他给武铁匠洗衣做饭养鸡喂猪,还还暖床来着,他失踪,武铁匠要是不找他就不是人。
那不正好,就是要武百寿上山寨来寻。孙吉把镰刀收回,在手上把玩,他对方脸大汉道:把他绑起来。
方脸大汉解下腰间的一圈麻绳,将麻绳拿手上,那神情像唬小孩子那般,话语却异常残忍,他对顾澹说:你乖乖的别动,我不弄疼你,你要敢跑,我折断你的手,折断你的腿。
顾澹双手拳起,深吸口气,冷静地看视对方,盘算着距离,一旦对方靠近,他就踢他,然后转身跑!
原先只想抓英娘,武铁匠总要来救他姘头,你说你追上来干什么?有你事吗?还是说你也喜欢英娘?啧啧,我今晚就把她办了,尝尝是什么滋味。孙吉一脸下流相,他拎着镰刀站在一旁等方脸大汉捆顾澹。
如果说他平日里只是个惹人嫌恶的小混混,那么今日他已然是个无可救药的恶棍。
方脸大汉拿着绳索,笑得一脸猥琐,山寨里男多女子极稀少,遇到细皮嫩肉的清秀小伙子,都能生出邪念来。
顾澹忍住厌恶情绪,耐心等他,还差三步,还差两步,还差一步,就是现在!
顾澹将力道聚集在腿部,目光向下压视,倏然暴起,直踢向方脸大汉的下身,方脸男遭此重击,痛得大叫,紧接着他下颚又挨着一脚,他被踢得栽倒在地,双手捂住脆弱部位叫骂,面目狰狞。
顾澹没去看他痛苦愤怒的样子,转身向外狂奔,他听见孙吉在后头大骂并且吆喝方脸大汉追赶的声音。
顾澹一门心思往前跑,远远地,他已瞧见林子外面的山道,他就要逃出来了,却也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林中蹿出,飞扑向顾澹,将顾澹拦腰抱住,两人重重摔地,滚落到一旁。
顾澹与袭击他的人扭打,然而那人极为强壮,孔武有力,而且凶暴,挥拳朝着顾澹的头猛击,顾澹失去了意识。
孙吉和方脸大汉追来,孙吉气喘吁吁,气急败坏骂道:打死他!教他跑! 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顾澹,竟能发起反击,并且还险些逃脱。
让顾澹逃走,他们还没离开村子,计划可就败露了!
袭击顾澹的壮汉二十来岁,魁梧,腰缠铜带,腰佩把环首大刀,他用脚踢顾澹,确认他已经昏迷。他看向自己手背上沾染的血,那是他击打顾澹时,粘上顾澹的鼻血,他怒道:你们怎么办事?
孙吉那张脸顿时转怒为笑,哈腰奉承:曹六郎别恼,这人可是武百寿的好兄弟,如今把他一并抓住,武百寿还不得乖乖听你们使唤。
梁熊,把他带走。曹六郎将手上的血用树叶擦去,他走到一棵大树的后头,套着麻袋的英娘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已经昏死多时。
梁熊是方脸大汉的称呼,有了适才的教训,他立即去捆顾澹手脚,捆得严严实实,然后才将他扛在肩上。
三人往林子深处走去,他们没有发现有个採野菇的少年就趴在草丛里,盯着他们死死憋住气,还吓得尿裤子。
第11章
午后,顾澹背着竹筐出门时,武铁匠正好站在作坊窗前,他看了一会,直到顾澹的身影消逝于院外。顾澹一向在家附近活动,不会走远,有时武铁匠站在院门,就能望见他在山野的身影。
武铁匠离开窗户,去倒碗茶水喝,顾澹煮的茶总是很清淡,阿犊喝不习惯,武铁匠却觉得很消暑。阿犊宁愿喝放凉的开水都不喝顾澹的茶,此时他正坐在门槛上喝碗凉白开,门口有风,他满头大汗。
阿犊算是能吃苦了,从十四岁跟着武铁匠学打铁到现在十八岁,从没想过换个师父。打铁是真正的苦活,尤其在炎热的夏天。
师父,矿料快用完,剩下那点铁渣最多再打几把菜刀,咱们什么时候去冶山乡?阿犊扯下脖子上脏兮兮的汗巾,用力擦了擦脸。矿料都是在冶山乡购得,每去一趟,来回都要好几天。
武铁匠一碗茶喝完,又去倒来一碗,他道:过些时日再去。
我知道,师父是不放心留顾兄一个人在家。阿犊有时脑子也是运转的,他师父对顾兄极好,他瞧得出来。以前顾兄没来时,师父很少自己做饭,经常是奴役他去烧饭,但顾兄来了后,阿犊时不时能看到师父下厨。
师父,那两个怪人还会来吗?他们好像不是石龙寨的人。阿犊也是后来才察觉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石龙寨的山贼,但也不知道他们打哪来,为什么来找师父的麻烦。
阿犊把碗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大力擦拭脸上水渍,他乐观道:反正不怕,他们不是师父的对手。
武铁匠没说什么,连喝下三碗茶,他回到工作台继续干活,阿犊过去帮忙,给他打下手。师徒在作坊里劳作许久,武铁匠忽然停下手头的活,他抬头看眼外头的天,太阳偏西,顾澹出去有好一会儿,还没回来。
阿犊,去院门看看你顾兄回来没?
阿犊扔下一把小锤子,乐意跑腿,很快就跑至院门,看他那样子像似在和外头的谁招着手,武铁匠以为是顾澹,但来的是英娘。
英娘家在村郊有田,种植胡瓜,她午后去田里劳作,经常会采些胡瓜送至武铁匠家。武铁匠也曾表示过不用,他家里有蔬菜,但人家姑娘还是来送胡瓜,以往每每都是顾澹接待,还会回赠点白萝卜、茄子什么的。村民间相互送点蔬菜是很寻常的事,也不好严声拒绝。
英娘从簸箕里拿出四五头胡瓜递给阿犊,阿犊乐呵呵笑着,跟她闲聊两句。英娘往院内张望,她见武铁匠在作坊里头,正抬头看她,她心里顿时喜悦起来,没有其他原因,只是看到喜欢的人心里总是开心的。
英娘将簸箕挑起,往院内道:阿犊兄弟,武郎君,奴家回去啦。
作坊内的武铁匠点了下头而已。
英娘离开,天边绽出一抹晚霞,武铁匠从作坊出来,对阿犊说:你去送送她,顺便看看顾澹人在哪。
村郊虽然只有武铁匠一户人家,但村里人常到村郊捕鱼,採山货,村郊他们很熟,武铁匠主要是看天色黄昏,她又是一个女子,所以让阿犊送一送。
阿犊乐于不用待在闷热的作坊,得到师父命令,立即就奔出院门。
在前方走的英娘,很快留意到阿犊,跟他挥手,示意不用送。也是,从山道再过去就是村田,这会村田里还有许多人呢,人们辛苦耕种,总是披星戴月。
英娘在村里长大,对村郊环境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与其担心英娘会迷路或是什么的,还不如担心他顾兄会不会走丢。
阿犊前往屋后寻找顾澹,往时顾澹经常在那割猪菜,只不过今天顾澹前往后山,阿犊跑错地方。
找一大圈没找着人,阿犊回到武铁匠家,正跟武铁匠说到处都没瞧着他顾兄,就听到外头传来哭喊声,听着是孙三娃的声音。
天边残霞,日薄西山,孙三娃顶着最后一抹余晖,连滚带爬跑进武铁匠家,他哭喊:武铁匠不好啦!顾兄被强盗抓走了!
武铁匠本来听阿犊说没看到顾澹身影,有点在意,再听孙三娃说看到顾澹被人抓走,他当即让孙三娃带路。孙三娃吓得惊魂未定,说话都说不利索,武铁匠严声问他:你看到他在哪里被人带走?
孙三娃忙指前方的一片树林,武铁匠快步追上去,他走得极快,连阿犊都跟不上他的脚步,更别提孙三娃。
武铁匠虽然行进得很快,但他并未慌乱,他留意到路边丢弃的扁担、簸箕与胡瓜,他意识到可能英娘也遭遇到袭击。他忙进林子,四处搜寻,他找到一个半倒的竹筐,竹筐里装的是猪菜,他神色凝重,认出这是顾澹背的竹筐。
武铁匠蹲下身,在竹筐四周的草丛摸索,他没找到镰刀,当他站起身时,阿犊已经追过来,正呆呆看着那只竹筐。
师父,这是顾兄的竹筐!阿犊急得团团转,喘着大气。孙三娃说顾澹被人抓走,那也只是听说,此时见到被丢弃的竹筐,才有真实的感触,知道顾澹确实出事。
师父?
阿犊见他师父低身在地上查找着什么,当他跟上时,他师父又快步往前走,像似在追踪着什么。
阿犊跟着师父,不停在林中叫喊:顾兄!顾兄!
他希望有声能回应,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武铁匠在林中追踪,突然止步,他站的地面上留有好几个脚印,非常凌乱,显然有人在此停留,而且不只一人。
天真得快黑了,再过一会,林中将昏暗无边,孙三娃这时终于跟上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神色很惶恐。
三娃,把你看到的仔仔细细再说一遍。武铁匠有自己的一些猜测,但他需要三娃这个目击者告诉他当时情景。
孙三娃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讲述他跟顾兄去后山摘野菇,找墓的事,还说顾兄非常怕蛇,胆子很小。孙三娃原本很紧张,渐渐他冷静下来,可他说的话没重点,阿犊急得不停催促,武铁匠却让孙三娃慢慢说,别急。
孙三娃继续说顾澹比他早下山,他还以为顾澹已经回家,然后他往回村子的路走,他在半道上听见林中有很大的声响,过去一看吓得半死,连忙趴草丛里躲匿,他看见一个大汉正按着顾兄打,然后顾兄就被打晕带走了。
我再不敢看,可吓死我啦!他们有三个人,我听到一个声音好耳熟,像似像似孙吉的声音。孙三娃说着说着骨碌从地上爬起,他惊叫:就是孙吉!武铁匠,就是他没错!
阿犊气得捶树骂娘,顿时就想扑到孙吉家去逮人,武铁匠很冷静,他跟孙三娃确认:你见到他们抓走顾澹,有没有见到英娘?
孙三娃直摇头,他说:没有,我只看到顾兄。
三娃,我要你去屠户家通知屠户,让他在村正家等我。武铁匠需要个跑腿的,他隐隐觉得英娘和顾澹的失踪,恐怕与自己有干系。
哪怕今日没顾澹什么事,孙吉和那些人单只掠走英娘,武铁匠也会出手相救,原因就跟他当年救年幼的阿犊一样,他不能见死不救。
孙三娃听得一愣一愣,但他用力点下头,当即就奔出林子,往村子的方向跑。
师父,我们快些去把孙吉逮住!阿犊摩拳擦掌,他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人多半不在村里。
武铁匠提上顾澹的竹筐,走出林子,天上一轮月亮照着荒芜的山野,照着他脸,他神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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