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同人]巫医人设不能崩——一窈风(44)
他看不清她的脸,心里急迫地呐喊着问她:你是谁?
可他发不出声,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雾一样消散。
这种怅然的心情,已陪伴他许久许久。他开始询问沈玉林,是谁将他从那墙壁中救回来的,沈玉林说,是陈秀才。可陈启文明明是男子。
现在真相大白了。
葵水他喃喃自语两声,忽然便仰脸苦笑起来。
医续断一直都知道陈启文的身份,只有他不知道,还怯懦地守着自己的思慕,不敢唐突了她。
王爷。沈玉林悄然拉拉赵霁的袖子,陈姑娘出来了。
素色的绸纱被一只手揭开,露出一张小巧秀丽的脸容,那女子穿着宽松的儒子衣衫,一头浓密漆黑的乌发肆意披垂,无端透着一股放旷和慵懒。这身自在无羁的气韵,像极了医馆里的少年人。
赵霁垂下眼帘,心里微涩。
既然她的性别是假的,陈启文这个身份多半也不是真的。
秦素问本来已决心向他们坦诚,甫一见两人严肃紧绷的神色,又有些迟疑起来。她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掩盖住自己的无措,低声道:我不是陈启文,也不是个男子,是我不好,欺骗了你们。
虽然她也是才知道真相不久,但即使没有失去从前的记忆,她大抵还是会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她的眸光清凌凌的,直直对上赵霁的眼神,我只是很惭愧,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和厚待。
她的脸上脂粉未施,肤色远没有深闺仕女白皙柔滑,两条眉毛不曾精心修饰过,比起柔婉纤细的柳眉,要英挺杂乱许多,鼻子倒是秀挺,偏偏唇色又极淡,少了很多妩媚的风情。赵霁凝神在她下颌边的淡色疤痕上细看,心底陡然滋生出万般的无奈与怜惜。
我从不曾怪罪你。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秀发,又克制着收回袖里,科举,你还考吗?
秦素问咬咬嘴唇,考!
其实何必要这样冒险,有我和沈玉林在,总不会有人敢欺侮于你。若是、若是哪日东窗事发,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秦素问咧唇笑一笑,忽然便温柔了起来,你为我安全着想,而不是责怪我不安于室,这份情我永远记得。可这世上的女子太苦了,即使是帝姬也要倚靠驸马生存,我不想一辈子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她的这份执拗,赵霁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还是道:那也不必非要从政,只要积攒下足够的金银,再为你立一个女户,有宣王府威慑宵小,你照旧可以高高兴兴地过日子。进了官场,同僚攻讦、上官驱策,还有党争倾轧,日日勾心斗角,你哪里能有一日快活?
还有外放。
新科取进来的士子,除了一甲三人留在翰林院磨砺,其余的基本都要外放远地,当个一乡、一县的父母官,做出政绩才可回京。
这任期是定死的三年,他轻易不能离京,三年便都见不到她。相思事小,但两地山水迢迢,若是她出了事,等消息传到京城,一切都晚了。
秦素问明白他的顾虑,抬手理理晚风吹乱的鬓发,嗓音温柔而坚定:这世上被磋磨欺凌的女子太多了,若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孤女,求个独善其身也是应当。但如今我有了机遇,要是轻言退缩,心中委实难安。
她交好了当朝王爷,在天子那里挂了名,有了满腹的经纶才学,还拜了一个亦神亦鬼、本领通天的老师,连她本身的来历都神秘莫测。这一切一切的优势,若只用来给自己谋求一个舒适前程,岂不暴殄天物?
晚风柔柔吹起,檐角的铜铃清脆作响。
燕赤霞居高临下地望着秦素问单薄的肩背,忽然明白医续断那样高傲疏离的人,为何会对她青眼有加。
明明是这样平凡庸常的女子,放在芸芸众生里便会泯然其中,一点也不扎眼,不醒目。可偏偏是这样普通的一个人,经历过这世上的诸多冷暖,还是葆有一颗至诚的赤子之心。
她有许多凡人的缺点,也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但这颗心不死,她便永远显得珍稀可贵。
也许她做不到那拯救天下妇人的宏愿,可这世上多少人,连这份心都没有。
可惜根骨太差,否则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燕赤霞啧啧惋惜一声,从檐上一跃而下。
什么人!
沈玉林反应极快,手上利落地抽出刀,将赵霁和秦素问护在身后。
秦素问探出头,看着一脸胡碴子的英武男子,舒了口气:是医先生的朋友。
沈玉林记得燕赤霞,也记得他在医馆里对王爷的无视,心中暗自戒备:壮士何故擅闯宣王府?
燕赤霞也不在意他的防备,只看向秦素问:医先生让我来保护小秦。然后顺些王府的美酒佳肴回去。
小秦?小琴?
赵霁捕捉到关键字,低声问秦素问:还没请教你的姓氏。
他怕唐突了她,只敢问姓,不敢问名。
秦素问落落大方:秦素问,灵柩素问的素问。
这个名讳和闺秀求贞求顺、以名喻德的形式很是不同。赵霁沉思一晌,问她:秦伯父是杏林中人?
秦素问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这便很是遗憾。赵霁拍拍她的肩膀,见秦素问眉宇间没有愁色,便也不再提起,转而问燕赤霞:医先生是不是卜算出秦姑娘有危险?
没问。燕赤霞坐在栏杆上,答得很是干脆。
赵霁倒是习惯了他们这样不拘一格的脾性,闻言也不恼,含笑道:那便请先生暂在府中住下,一应起居吃食万勿客气,秦姑娘的安全都仰赖先生了。
燕赤霞满意于他的自觉,神色柔和下来,矜持地朝他颔首:好说!
沈玉林看不到他这狂放的作派,又顾虑他是医续断的好友,多半也有些绝技在身,只能拧着眉头按捺下不满,沉声道:那便有劳壮士,有什么吩咐只管支会沈某。
燕赤霞惦记着美酒,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朝秦素问道:从前赠你那个剑囊,怎么不见戴在身上?
秦素问讶然道:竟是先生相赠?
燕赤霞一拍脑袋,我忘了,你脑子坏了。他朝她摆摆手,大步往储存美酒的地窖寻去,左右这府里很安全,不带也无妨。
三人目送那落拓的身影走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记得医先生说过,那是剑仙装头颅的剑囊。秦素问干干道:莫非他便是剑仙?
她从前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得到剑仙亲手所赠的宝贝!
沈玉林是习武之人,多少懂些门道,确实一身凛冽剑意。
他二人心绪复杂,赵霁却纯然都是惊喜:如此一来,秦姑娘便安然无虞了。
他一口一个秦姑娘,让秦素问听得有些别扭。但想想那影影绰绰的一点猜测,她又不敢开口让他直呼名字,便忍耐着这一点别扭,随他这么喊她。
赵霁花了一些功夫,将今日水榭里伺候的人封了口,看秦素问又恢复了男装打扮,还刻意描摹了粗犷的眉毛和鬓角,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闭门在府中又平静地过了几日,忽然便有紫衣的使者登上门来。
王爷,宫里来人了。
所有来访的客人,赵霁都可以不见,唯独宫里的宣召不能拒绝。
一旦离府入宫,便违背了医先生闭门半月的嘱咐。
秦素问满怀愁绪,问酒气冲天的燕赤霞:这几位天使身上有没有古怪,当真是宫里的使者吗?
燕赤霞享受着被美酒包围的快乐,懒懒打个酒嗝,喷出一嘴的酒气:宫里藏了医先生追杀的几个怪物,此去多半是鸿门宴。
但知道了又能如何,宣王还能抗旨不去?所以说,这皇家看着光鲜亮丽,内里是真的脏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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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续黄粱
传召宣王的, 是皇后殿下。
娘娘又挑了几个世家子出来,一时拿不定主意,请王爷帮着掌掌眼!
德贞帝姬与宣王自小便情谊匪浅, 为她择驸马, 请宣王出出主意, 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这样不是第一次。
无论是于公于私, 赵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沈玉林忧心忡忡:王爷,要不请医先生想想办法?
本来府里有个剑仙燕赤霞, 不该舍近求远,可看他那烂醉如泥的模样,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别看医先生冷情淡漠,却恰恰是最契合世人想象的可靠形象,像燕赤霞这样酗酒烂醉的放纵模样, 再大的本事也要折个半。
赵霁不愿将情形想的那般危急,他张臂让侍女换过觐见的冠服, 将枕下的剑囊放进怀里,自觉万无一失。
沈玉林伴我入宫,你就在府里,不要离开燕先生左右。
他望着秦素问的脸, 有些话堵在喉咙里, 始终不敢说出口。
这目光灼灼投在身上,让秦素问有些不自在,她低垂着头颅,依依牵住赵霁的袖子:万事小心。
赵霁的眸光瞬间温柔得滴出水来, 他珍惜地收回衣袖, 朝她轻轻点头。
秦素问目送他们出了厅门,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远, 渐渐被围墙假山遮住,看不见身影。
啧。
燕赤霞晃晃空了的酒坛,挑眉道:原本是来看你考状元的,如今倒先看一场皇权交替的大戏。
秦素问遽然一惊,交替?
你不是修道之人,不明白也是常事。燕赤霞倒很是体谅她,他本就是潜龙在渊的运势,今夜就该是龙飞九天之时了。
秦素问心乱如麻,猜测道:今夜宫里会有大变,皇帝他会死?
依赵霁的秉性,绝做不出弑君篡位的行径,若他会坐上那个位置,必然是皇帝被别人害死了。
燕赤霞从酒坛中站起身,散漫走向窗边,透过日光的掩盖看黯淡高悬的星星,今夜运势非凡,医续断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又和医先生有什么关系?
秦素问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道:你说的那些藏在宫里的怪物,是不是和茶棚里那对老夫妻有关?他们和医先生
燕赤霞定定看一会她的眼睛,忽然问:你当真要用毕生时光,去改变世上妇人的处境?
秦素问不料他会突然问这句话,却还是果断答道:是。
燕赤霞朗笑一声,朝她道:那你便不能再如此天真,更不该奢求医续断会做你实现愿望的助力。这世上的事,总还是要靠自己做成。
先生的意思是?秦素问心底涌起一阵不祥之感。
他看起来光风霁月,其实最是不择手段。燕赤霞叹口气,坦诚道:其实在他出现那一刻,剑宗便在防备他,我本来的任务是除去他。
秦素问道:我听不懂。
燕赤霞笑一声,因为你不记得了。
黑山一战,医续断展露出了可怖的实力,他便知道,自己杀不了他。值得庆幸的是,他同时还发现了少年人和冥府的关系,也知道他并不是残忍嗜杀的凶徒。
他匆匆返回剑宗,在汗牛充栋的书海里查询巫族的往事,然后便听闻了狐妖飞升的消息。
他的心可真脏啊!
燕赤霞感慨一声,心底五味杂陈,只要能助他飞升成圣,便什么也不顾惜。
秦素问迟疑道:包括我?
自然。燕赤霞笑道:你和赵霁宿世因缘,他是皇室之人,将来还会登基为帝,实乃最得天独厚之人。助你二人成事,医续断就有无上功德。
他在这世间汲汲营营,所求便是功德。
所以明明解咒的法子那样简单,他却不肯为她恢复;明明知道她的过去,却什么也不告诉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她推到赵霁身边。
秦素问心潮起伏,却还是咬牙道:我不信。
燕赤霞狐疑地瞧她:你就这样相信他?如你这般好骗,又怎么做成想做的事。
不过他也不是要挑拨他们二人,只懒懒的靠在窗边,今夜最宜渡劫,人皇新旧交替,天地气运最盛,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何况这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
这样苦心孤诣,若是让机会错失,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你不去阻止他?秦素问与他拉开距离。
不去。燕赤霞摇头,我答应他保护你,便说到做到。
所以根本不是我有危险,是他借口将你支开。秦素问叹口气,而你们俩早就心照不宣。
燕赤霞笑起来,眼眸里流转着奇异的光,他确实很聪明,我从未见过这般灵巧的人,心里很愿意与他做朋友。
但医续断说,他没有朋友。
这实在很让人恼火。
医先生会成功吗?秦素问仰脸看向碧蓝的晴空。
宫里那些鬼蜮技俩,对于他来说,应当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手段。那飞升以后呢?在天上做神仙,便是他的愿望?可天上还有玉皇和王母,受人钳制,他能够忍受吗?
她心里思绪纷乱,却猛然听他道:他们不会让他成功的。
他们?
燕赤霞定定望着九天之上的殿宇,低低笑出声。
*
皇城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有着凌驾世人的尊贵和富丽,看起来冰冷又遥远。
在宣王府建成之前,这座城曾经是他的家。可今日再来,竟这样的让他陌生。
皇后殿下比从前苍老了一些,鬓边已白了大半,却还是那样的气质高华,雍容如廊下的牡丹。她亲热地朝赵霁招招手,嘴里道:云开来了,快来帮本宫瞧瞧,这几个孩子哪个更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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