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穿越 修真)——洛者书(123)
眼看着他身上快要放出金光来了 ,妖王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去潇湘找麻烦的时候,就是为了赤梨小妹和一个秃驴的事,当时他觉得洛明澈是天底下第一碍眼的人,为对付他,还特意去魔族借了分海珠。可如今心境变了,竟连对方曾经在雪山乱吹一气,打扰自己睡觉的罪过,都变得可以原谅起来。
足下白骨已然分崩离析,冷北枭看那小鬼把鱼符都祭出来了,俨然是要拼命,索性不再管什么阵法,直接长鞭一甩,先将离自己最近的巨人轰成了堆骨头渣,然后方向一转,直奔远在阵外的刹罗而去。
那一鞭带有劈山之势,来得迅猛,刹罗却似早有准备,立刻拉过旁边一队鬼兵当盾,谁知那看似蠢笨的长鞭竟如蛇般灵活,顷刻间第三次转了方向,一把卷起蒲团上的灵牌,顺道将那座祠堂外围打得稀烂,这才再次回到冷北枭手上。
这就是你阿姊?他将到手的灵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并看不懂那上面的字,只依稀认得一个清,还是从魔族看多了认得的。手中长鞭甩成了花,一边将胆敢靠近的一切搅成碎片,一边漫不经心道:何许人也?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在对岸屋倾梁塌的一片狼藉之中,刹罗保持着俯身抢牌位的动作僵在原地,而后慢慢站直身子,目光却骤然射向妖王握着灵牌的手,将之死死盯住。
冷北枭对那目光不以为意,还待继续翻看,可一晃间,手中牌位却给人拿走了。他扭头一看,只见洛明澈不知何时已越过下方重重封锁,来到自己身侧,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青帕,正很仔细地抹去木牌上沾染的尘土。
大妖眸子一眯:她,是你什么人?
洛明澈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难辨,片刻后,才答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妻?
冷北枭回过味来了,顿时觉得别扭起来,弄半天这俩人是姐夫跟小姨子的关系,现在这都是人家的家事,我是在自作多情。
那本王还在这掺和个什么劲儿呢?
妻?刹罗似乎听到了很有趣的话,讥讽道:蘅芜,你毁了她一辈子,既然不爱她,为何要答应娶她?既然答应了,又为何事到临头却要反悔?
我从未答应,也从未反悔,洛明澈平静道:你既曾随嫁,就该知道,自始至终,这场婚事都只是一场闹剧。
冷北枭瞥他一眼,心中那股别扭劲儿似乎轻了一点。
闹剧?刹罗顿时冷笑起来,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为你伤心?罢,今日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彻底做个了断吧!
说完,她胳膊霍然抬起,随即向下猛地一砍,而随着这一砍,下方原本安静陈列的骷髅大军突然动了起来,在原地烦躁不安地踏起步子。
蘅芜,你见过鬼族的噬骨军吗?女孩陶醉般向大军张开双臂,风扬起她的发,卷起些邪肆阴冷的味道,它们生于忘川之畔,以魂魄为食物,血肉为养料。只要我一声令下,就会顺着黄泉而上,无休无止,杀不尽,斩不绝!你若有本事,大可一走了之。但此后,但凡江河还在奔流,噬骨必将如白色瘟疫般蔓延九州大地,所过处寸草不生,永无安宁之日!
杀!杀!杀!
洛明澈垂下眼帘:你姐姐心地善良,从来不忍杀生。你若真为此举,必将陷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局面,难道是她想看到的吗?
她若能活过来,我必不造今日之孽,刹罗双手向下一摆,将他直直盯住,似乎满怀期望:可是蘅芜,你能把她还给我吗?
你能吗?
伴随着她这句诘问,有巨兽愤怒的咆哮声自地底传来,似乎离地面还很远。听到这个声音,冷北枭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这种感觉很不妙,因为镌刻在血脉里的本能,让他想要向那声音的主人臣服。
能让混了凤凰血的自己臣服,除了早已灭亡的龙族难道是什么拥有远古妖兽血脉的老家伙要出来了吗?
不可能,洛明澈干脆道,这世上从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可害死你姐姐的是鬼族,不是慕老家主,也不是我。你借鬼族之兵,实在是引狼入室。
鬼族?哈哈哈,你以为冥主会轻易信任我吗?别开玩笑了,他若不被困死在无涯之地,这鱼符,我怎么可能拿得到呢?刹罗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快要笑出眼泪,可终究没有。
她早已没有泪可流了。
可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
她受过什么苦,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可正因没人知道,没人心疼,她反而不觉得苦,只把一腔苦痛全化作了复仇的动力,一点点讨得冥主的欢心,然后任由自己被由恨意燃成的火焰吞没,烧成如今这个模样。
这个不可理喻的模样。
烧吧,烧吧,都烧成灰才好呢。因为神承诺过,等到山崩地裂,海水枯竭,等到一切终结,他可以让我再见你一面。
我最亲爱的,姐姐。
小鬼,不要太嚣张了,冷北枭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头痛欲裂,却冷硬地插话进来: 以为就你有兵,我妖族却没有吗?
说着,他拔下额间一根翎羽,向着空中抛了去,那羽毛迅速化作一只灰白鹞子,流星般射向远方。兴许不久之后,就将领着浩浩荡荡的妖军归来。
你疯了吗?洛明澈偏头看向将冷酷二字摆在脸上的妖王,惯常平和的俊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这是儿戏吗?你知道你发兵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有多少族人会跟着你遭殃吗?为什么一定掺和进来?
嘘,别吵,我骗她的,那小鸟不顶用,想跟那帮老顽固要兵,得放鹰出去。冷北枭保持着难得的冷酷表情,小声道:我也不想啊,但不这样,咱们跑不掉的。你不想我死在这对吧?一样的,我也不想你死在这啊。
妖王语言天赋超群,跟着洛明澈吵了一回架,这人话是越说越顺溜了。
洛明澈明显愣了一下,他深深注视着那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一直强忍的缱绻之意突然再也压抑不住,驱使着他低声道:你能不能,让我也好好地报一次恩呢?
他一贯伪装得很好,但这句话中流露出的亲昵意味,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洛明澈慢慢蹙起眉头,似乎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可刚想说句什么补救,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
耳畔的风声像突然静止了,冷北枭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表情绷不住了,露出点顽劣笑意:想报恩啊?那得用我的方式,你说了不算。
动作虽流氓又强硬,但与其说是在揩油,倒更像在温柔地安慰,似乎想叫他安心。
第156章 天心月
自从蘅芜君踏入大乘期,位列四圣君以来,他扮演的从来都是让别人安心的角色。像如今这样被旁人安抚,倒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他不免觉得好笑,可心中某个地方却悄悄软得一塌糊涂。眼看大妖还待操着他那口拙舌解释什么叫他的方式,洛明澈却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轻声道:我明知是陷阱,却还来赴约,自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不必留下冒险。再说,也不一定真的
冷北枭握紧了手中长鞭,斩钉截铁道:不行。
洛明澈盯着他看了一瞬,突然偏开头去,笑起来:你使鞭子的模样,倒与我那小侄女有几分像。
他偏头时下颌勾起的那一弯弧度很美,像极了落在青松顶的弯弯月牙 。
我像她?冷北枭看得目不转睛,却故作不屑道:是她像我吧?
语毕,却又立刻反应过来:别用其他话搪塞我。
洛明澈无奈:我
不行就不行。
可你在这里,洛明澈轻声道,带着九分坚定,一点茫然:我会分心。
坚定,是因为太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而茫然,则源于那一点燃起的心火。
很久以前埋下的火种,如今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却早已点燃了整片荒芜的心田。
当年他在雪山顶上待了很久,直到灵力逐渐恢复,身体没那么僵了,才从雪堆里摸出一把破剑,狼狈地回到在水一方去报信。那时他六神无主,见到父君险些哭出来,洛云深却带他回到那片雪原上空,问他修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变得强大起来,洛明澈道。
强大了,然后呢?
然后那时的小蘅芜茫然地想着,是啊,然后呢?
为什么要变得强大?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我想让他看到我。
很奇怪,不是为了护佑潇湘,保一方太平安康,也不是为了一朝得道,凌驾于天地之上。
却只是为了一个动作,一句话。
这大抵只是一种少年意气,想向某个曾经看轻自己的家伙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已。
当年那幼稚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被他记了很久,直到百年之后在大雪山,与冷北枭重逢的那天。
而在这之前,洛明澈一直在试图为强大二字做出自己的注解。幸而他天资出类拔萃,在同龄人,乃至同一代人中都算是佼佼者。
可这都不够,远远不够。修行一途,越往上走,可供行走的路就越窄。每走一步,都像踏在刀山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在遭遇瓶颈,进阶最艰难的时候,洛明澈常常会想,望舒年纪虽小,却进境一日千里,是不是与他心无杂念,又天性薄凉有关?
那些天性使然,不可割舍的情感,真的会成为自己通天途中的障碍吗?
而在父君与慕家家主商量结亲之事时,正是他自我怀疑最重的时候。慕氏长女清屏名声在外,又是通灵凤髓之体,若与之结为夫妻,无论是对修行,还是对他将来继任家主之位,都大有裨益。
更重要的是,有利于维系世家间关系稳固。
那时的洛明澈已得了折桂会魁首,许多门派有意拉拢,许多女修芳心暗许,可谓春风得意,锋芒毕露。这种时候,若得一名门佳人在身边相助,自然是好的。
但洛明澈想了又想,还是以自己遇到瓶颈,需要潜心修行为由,委婉拒绝了父君的提议
他抗拒这门婚事,也不想当什么家主,心中却又隐隐期待着真的有人能与自己并肩而立,在前行的路上互相扶持。
可那道不可一世的身影,与他从来不是一路的。
此后,洛明澈自沉于潇湘湖底,开始了长达数年的闭关生涯。
谁料不知是传话的人听错了,亦或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洛慕两家竟还是将婚事定了下来。等他快要出关时,却突然被告知慕家那边已准备妥当,只等定下吉日,就要将女儿嫁过来。
他那时忙于应付入大乘期的天雷劫,实在抽不开身,便在没有弄清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先向父君说明,又写了封信澄清误会,派人送去西洲塘,希望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他一生中到目前为止,错得最彻底的一件事。
等他渡完劫,跌跌撞撞地从云端下来,心想自己终于走到这一步,或许能把一些原本注定无望的事情变得有些可能,却立刻得知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他派去送信的人不知为何,没有按时抵达西洲塘。送亲队伍走到一半才听说这个消息,慕家小姐毫不犹豫地揭了盖头,命令送亲的队伍往回走,却在途中遇到鬼兵劫道,所有人拼死抵抗,但结果,是全数覆没。
这场惨烈的人间地狱,拉开了当年百鬼乱世的序幕。在现场找到的尸体无不死状凄惨,可独独没有慕清屏的,即便后来攻入冥界无涯之地,也没有找到她的一丝痕迹。
她好像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后来洛明澈才明白过来,那几年鬼族魔族无不蠢蠢欲动,明眼人都知道世间要乱。慕家世代修习回春之术,从不以武力为长,必然要找一个强盛世家作为依傍。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封手书,就放弃与洛家绑在一起的机会呢?
但他明白得太迟了。
再后来,父君死在魔尊沧玦手下,大哥在一场大火过后不知去向。他接过洛家重担,放下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孤身在刀尖上走了很久很久。
万幸的是,即便后来妖族参战,那大妖却没从雪山深处出来。因此,他们两个没必要站在彻头彻尾的敌对方,在战场上进行生死搏杀。
可幸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乱世结束后,洛明澈再也没有动过结道侣的念头。因为他很难不去想象,清屏当年是怀着何种心情揭下盖头,在面对迫在眉睫的死亡时,又经历过怎样痛苦的煎熬。那个臆想中决绝明烈的待嫁女子,在洛明澈心中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叫他在惋惜的同时,终其一生,都再没办法忘记她。
很难说他的那封信与她的死亡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可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半分辩解的余地。
而这期间发生的另一件事,即琴圣的陨落,更让洛明澈觉得世事无常。他本以强大二字为修道初心,可后来却发现,即便强大到如苏羲和那般逆天的程度,也终究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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