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穿越 修真)——洛者书(66)
可人毕竟不是鸟,真要到驻军之地,还得绕着崎岖的山路一点点向上爬,等快颠散架的马车好不容易爬到山腰,入眼的便尽是满目疮痍,山坡上尚未熄灭的火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好像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天色仍是乌黑的,唯有天上的月亮暂时充当照明的光源,奉命前来接应的副将带着他们摸到漆黑一片的军营里。
因为命令都是直接下达给高级统帅的,因此这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古越国最为尊贵的王上,竟然悄无声息地自己跑到这凶险至极的前线来了!
因为怕暴露位置,军营里没有点火把,唯有靠近了细看,才能看到各个军帐里偶尔闪烁的微弱光芒,郦觞的副将把古越王带到一个看起来比旁边军帐稍微高级一点的帐篷外,低声道:王上,上将军在里面。
古越王伸向帐帘的手一顿,心里突然涌出些近乡情怯式的紧张,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分毫,手却收了回来,假装不在意似地问道:他怎么样?
不太好,副将眉头紧蹙,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军医说了,要是送回来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情况凶险得很,现在还昏迷着呢,能不能撑过今晚还不好说,您想看就去看看吧,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听了这话,古越王哪还有心思去情怯,当即拉开帐帘,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副将眼瞅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心动魄,一挥手,拦下了其余也想跟着进去的人。
进了帐,借着里面那点微弱的烛光,古越王能勉强看清,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躺在角落里简陋的行军床上,他摸索着拿了蜡烛,摇着特制木椅缓缓靠近床边,开始借着烛火打量起那个人来。
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暗红的血浸透了绷带,身上新伤盖着旧伤,翻滚出狰狞的皮肉。然而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郦觞胸前那道几可见骨的刀伤,仿佛想要生生劈开他整个胸膛,把五脏六腑都拎出来示众一圈,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饶是古越王遇事向来镇定,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切,还是禁不住抽了口凉气。再一想到这一切很大程度都是拜自己所赐,心里便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恨不得亲自代替眼前人受苦。
他保持着眉头紧锁的样子,将郦觞全身上下都仔细打量了一个遍,终于还是迟疑着伸出手,从怀中掏出方帕,很想替对方擦一下脸上沾着的血。
古越王虽未将身体渐好的秘密告诉别人,但当前四下无人,床上又是个昏迷不醒的半残,便不再费心掩饰。他有点吃力地把自己从木椅挪到床边坐下,往郦觞身边凑近了些,手上动作极其轻柔,好像动手擦的不是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而是什么一碰即碎的青花瓷器。
然而即便如此,片刻过后,他握着方帕的手还是禁不住重重一顿,毫无分寸地摁在了郦觞脸上。
他看到郦觞那双漆黑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其中有什么灼热情绪越聚越浓,稠得化不开,把古越王小小的倒影包裹在其中,几乎令人无所遁形。
你在担心我?
他听到郦觞这样问道。
那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多天滴水未进,喉咙里都要冒出烟来,可这人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讨水,反而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古越王没有理他,视线四下寻觅片刻,终于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桌子上发现了还算干净的水,他想起身去拿,手却给人一把攥住。
郦觞无声地笑起来,对于上述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在担心我。
说完,大流氓笑得越发像一朵花,然后迅速低下头去,在那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背上悄无声息地亲了一下,亲完还不肯放,嘴唇意犹未尽似的在上面摩挲几下,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古越王睁大眼睛,惊骇地拼命往回收手,过程中由于太过惊慌,手指不小心勾到了郦觞胸前的绷带,尚未结痂的伤口复又崩开,在绷带上浸染开大片大片鲜红的血。
古越王只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比以往一年加起来都要多,他霍地抬眼看向郦觞,发现对方眉毛已经皱成一团,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想必疼得不轻。
他当下便要去叫军医,却又被郦觞一把拉住,古越王下意识要挣开,郦觞又气力不稳,拉扯之下,便一起翻倒在了床上。
这一姿势之下,二人忽然便靠得极近,古越王只觉自己被那人混合着血的气息迅速包围,心跳快得不像话,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支撑着爬起来,却很快撞上身边人坚实的胸膛,郦觞一把握住他四处点火的手,哼哼着开始抱怨道:嘶,疼,你轻点,好疼啊。
古越王神色一僵,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也知道疼?放开,让孤起来。
语毕,他身子却比刚才还僵,颇头疼地觉得这脱口而出的语气好像太亲昵了。
幸好郦觞还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当下真就乖乖地放了手,任凭古越王坐起身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接着冷哼一声,飞快地摇着木椅出去了。
古越王刚出去,军医和副将紧接着就进来了,军医开始苦着一张脸给郦觞拆绷带,而副将则兴奋道:将军,咱放出的□□奏效了,那帮龟孙子果然被您快死了这一消息给蒙住了,方才主动钻了套,眼下咱们的人已经埋伏就位,随时可以准备动手,就等您一声令下。
你小子才快死了,郦觞瞥他一眼道,我现在马上过去,另外,多找几个人看好了王上,我不在期间,绝对不能放王上出营一步,如若不然,先把你剁了喂狗。
他一扫方才耍流氓时的轻佻模样,神情凝重而森然,副将被主帅难得的严肃所感染,也禁不住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是!
其实郦觞心中还有些疑惑,他谎称重伤将死只是诈术,本意只想骗骗敌军,好伺机扭转被动局面。那么是谁把他重伤的假消息走漏出去,以至于连远在王城的古越王都被惊动了?
竟然还特意跑过来了。
虽说强行解释也不是解释不通,王上这个反应也甚合他心意,可是细算下来,总觉得事有蹊跷。
可战场的风云变幻没给他时间去细细思索,因此这个念头只冒出来了一瞬,便随着其他念头一起,一起淹没在更加紧急的军情中了。
等回来再问吧,郦觞这样想着,便迅速披挂上马,朝着预计的设伏地进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任谁也不能事事遂心。
第85章 古战场(十)
从郦觞帐里狼狈地出来,古越王觉得比进去前还要心乱如麻。
若说进去前他理智尚且能绷成一根弦,那出来后,脑子里就已经彻彻底底乱成了一团浆糊。
剧烈的心跳尚未平息,手上被郦觞亲吻过的皮肤更是如被火灼伤般,发出细微的刺痛。
可饶是如此,古越王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块带着刺痛的肌肤,依然叫嚣着想要再次被人触碰。
这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被浆糊糊住的理智迅速回笼,古越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营地边缘,而身边一路跟着的士兵开始絮絮叨叨地询问王上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要给他在上将军帐旁支个帐篷,也好方便照应。
不用了,古越王盯着对面的一片黑暗看了一会,感觉心神都回笼得差不多了,这才偏头认真问道:你知道前燕那位上将军,如今驻军何处吗?
前燕?小士兵愣了一下,您是说那个叫沧流的?今晚跟咱们打对头的,不就是那个人吗?
今晚?古越王蹙了蹙眉,谁去应战?
小士兵莫名其妙道:自然是郦觞将军。
古越王神情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他不是受伤了吗?这是不要命了?
小士兵又是一愣,随即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的信息貌似出了点问题,忙解释道:上将军受的伤没有传闻中那么严重,都是传出去诓人的,这不敌人就上当了,还以为我们现在群龙无首,殊不知上将军要亲自出马,嘿嘿,这下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话里都是对郦觞的崇拜,丝毫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可古越王却迅速察觉到一丝违和,心里猛然一沉,追问道:那郦觞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不是你们传给宫里的吗?
小士兵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属下们都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就只在荆鸣山一带散布了,绝对没有走漏到王都去,上将军更是怕王上担心,严禁对宫里透露。
那会是谁?目的是什么?
只是为了把他引过来么?
古越王先前给沧流虎符的时候,许下的承诺是借沧流的手除掉郦觞,然后一并除了前燕,再把郦觞的位子许给他。
古越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国力都远胜于前燕,而古越王又看得出,沧流对他的王姐一往情深,这才能放下警惕与之谋事。
可当时的他没有想到,如今自己再面对郦觞时,心境已经大有不同。
他非但不再那么迫切地想置郦觞于死地,反而连看到那人受伤都心如刀割,既然如此,那和沧流之间的交易,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必须立刻赶回王都去,派心腹秘密去与沧流联系,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他都尽量满足。
此事越快越好,再拖下去,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变故。
至于究竟是谁处心积虑想要把他引过来,只要能顺利回宫,这都不重要。
想到这,古越王心中大致有了数,便吩咐道:准备一下,天亮就回宫。
这小士兵面露难色,上将军交代过,他不在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您出营。
古越王脸色一下冷下来:这是命令,怎么,孤说话不管用了吗?
小士兵搅着衣角愁眉苦脸地思索片刻,觉得既然连上将军都要听王上的,那自己好像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便不甘不愿地点了头,跑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天刚蒙蒙亮,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出大营,向着王都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古越王坐在车里,只觉心急如焚,同时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种预感似的,本来还在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住,赶马的小士兵下去看了看,然后快速跑回来,隔着车帘向古越王报告:
王上,前面有个道士打扮的人拦住了路,怎么赶都赶不走,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向您禀报。臣等搜过了,那道士没有带兵器。
古越王蹙了蹙眉,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前方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的半大少年,那少年冲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见过古越王上。
古越王淡淡道:你有什么事?
回王上的话,是这样的,贫道呢,是个斩妖除魔的修道之人,路经此处,感觉妖气冲天,经过查证,是发现有人想要行逆天之事,风桐笑得神秘莫测,贫道特意等在此处,是想要告诉王上您一个,关于贵国上将军的秘密。
与此同时,古越王都的一座茶楼内。
君长夜与纱缦华对桌而坐,少女终于换下了她那身扎眼的裙子,此时只穿了一袭白衫,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就像个分外俊俏的翩翩少年。
快要结束了,现在前燕和古越在荆鸣山打得不可开交,郦觞很快就要杀满十万人了,届时我们只需闯到阵里,拿到那十枚阴魂凝成的血核,就算完成任务。她有意无意地点了点自己饱满的樱唇,波光潋滟的眼眸中泛起点慵懒的神态,你猜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这个他们,此处自然代指在前燕王宫遇到的风桐二人。
君长夜本在透过窗子观察楼下匆匆而过的人群,闻言头也不回,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可翻的了,除非
除非?纱缦华迅速捕捉到他瞬间的犹疑,饶有兴味道:除非什么?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不,君长夜摇摇头,没什么。
形骨木,古越王的病情,无数战俘的血,郦觞身上深重的戾气和他愈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日在古越王宫里郦觞说过的话,这一切其实都可以穿成一条线,指向唯一最大的那个可能性。
郦觞动用远古禁术,以形骨木为引,战俘和他自己的血为药,打算逆天改命,给古越王重塑一条命格。
若是成了,施术者自然会遭到反噬,决计是活不了的,可是只要他想救的那个人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那也算得偿所愿。
只是有一点君长夜想不明白,为什么郦觞以凡人之躯,可以拥有那样可怕的力量。
你骗我,纱缦华盯住君长夜的眼睛,忽然笑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个风桐这样针对你,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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