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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窑的杯子与花梨木的矮桌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未央挑了挑眉,看着何晏。
此时她纵然不说话,何晏不甚懂女人的男人心也能察觉出来,她这是在生气。
生气?
生甚么气?
气自己要她一同分担?
何晏眉头微动,百种念头涌上心头。
是了,必然是气这个的。
未央不止一次说过,她不喜朝堂上的争斗,更不喜欢参与天家夺嫡,救皇孙也好,与晋王不死不休也罢,都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的自救之举罢了。
如今镇南侯还朝,兰陵萧家一转多年的颓势,她亦由任人欺凌的孤女,一举成为华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女,鲜花着锦,万千宠爱于一身,再无需与之前那般,为求自保机关算计,步步为营。
若能活得畅意洒脱,谁又愿意勾心斗角?
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他不应该再将她拉进天家夺嫡的旋涡之中。
何晏抿了抿唇,终于明白未央生气为哪般。
“未儿,是我唐突了。”
何晏轻啜一口茶,认真地反思着自己:“我不该将你牵扯其中。”
朝堂上的事情,本就是男人之间的战争,把未央拖下水算甚么事?
何晏越想,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声音越发低沉起来。
饶是他平时面上没甚表情,但此刻眉峰下压得厉害,又配上他略带一分愧意的声音,未央也能感觉到,面前的何晏,的的确确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且真情实意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行事。
未央指腹轻转着茶杯。
哪怕何晏明白自己错在哪,她心里仍是生气的。
何晏的行为,让她有种自己被背叛的感觉,尽管她现在与何晏的关系是和离之后的普通人,没有被背叛的立场。
但她总觉得,何晏既是说喜欢她,又说的是一生一世喜欢,绝无二心的那一种,那便该信守承诺,对她从一而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旁的贵女的丫鬟说话,与旁的贵女人约黄昏后。
“你知道便好。”
未央说道:“你爱与谁说话,便与谁说话,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哪怕你明日便与约好的贵女议亲,我也不会多说甚么。”
未央睫毛微颤,声音又急又快,将自己心中的窝火尽数发出来。
她本就不是甚么端庄贤淑的高门贵女,做不来为了旁人来委屈自己的事情。
今日何晏背信弃义,她凭甚么再给何晏好脸色?
何晏认错,那是他的事,她选择不原谅,不容忍,这才是她自己的事情。
至于她和何晏决绝之后会发生甚么,她则不是太担心——何晏是顾全大局之人,不会因为儿女私情便迁怒于她,只会与她回归于普通盟友的关系。
更何况,何晏此时的身份是商户,想要恢复天家子孙的身份争夺皇储之位,需要爷爷的帮助,纵然为了这一点,何晏也不会难为她。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将委屈藏在心里?
不若今日痛痛快快发出来,日后纵然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憋屈。
未央这般想着,冷声说道:“但是,你不该让我去掺和你的事。说甚么让我同你一起分担,男女之情的事情,我如何同你分担?!”
“是要我帮你请官媒,来撮合你与贵女的三媒六聘?还是要我向贵女澄清,你我早无关系,我日后绝不会纠缠于你,来成全你们的两情相悦?”
“何世子,你把我当成甚么了?!”
未央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哑,眼底蕴起一层水气。
她不甘地将眼中水雾咽回去,倔强地看向何晏。
为了这等小事哭哭啼啼,简直辱没她的身份。
何晏哑然。
他看了又看愤愤不平的未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怎就与旁的贵女三媒六聘,甚至两情相悦。
“未儿,你是不是误会甚么了?”
何晏蹙眉问道:“我何时与贵女两情相悦,要你去请官媒?”
“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他虽不大懂女人心思,但这种情况下,该说甚么话他还是分得清的。
窗外阳光掠过院中长青的枝叶漫进来,斑驳又细碎。
何晏离开座位,走至未央身边,微微俯下身,与正坐在软垫上的未央平视着。
未央把脸扭向一旁,并不看他。
窗台是漆红色,阳光经过,便被同化成红色,将未央眼尾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何晏伸出手,想轻抚她的眼角,却被她不耐躲开,她转身回眸,冷冷看向何晏,不悦说道:“何世子,说话便说话,你动手动脚做甚么?”
“你再这样,当心我让舅舅打断你的腿。”
何晏一时无话。
认识未央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见未央气成这般模样——未央被迫嫁给他的那天晚上,对他也只是满身的戒备,并无将他挫骨扬灰的怒气。
而现在的未央,他丝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会毫不犹豫将他一剑捅死。
未央的感情,从来是热烈又直接的。
爱也热烈,恨也热烈,容不得一丝丝的妥协与退让。
何晏手指拢于袖中,低低说道:“你走之后,我与飞白略说几句话,便去往赏菊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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