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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梦溪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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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春晓白他一眼:我以前是去留学,留学跟驻外,能一样吗?你光会在这里说风凉话,真该让你亲眼去看看,知道的,说那是使馆,不知道的,还当那是年久失修的鬼屋!
    岳定唐诧异:好歹你们也是代表一国体面,南京政府没给拨款么?
    岳春晓苦笑:体面?南京本该拨给你姐夫他们的工资,从上半年拖欠到现在还未给,像咱们这样还有些家底的,尚可周转经营,有些家境贫寒点的,连冬衣都买不起!还有使馆修缮,每逢下雨,天花板就会漏水,你姐夫那办公室就更不用说了,窗户是坏的,关不上,下雨总会往里面泼,弄得墙边一圈地板都是湿的,日子一久,就会发霉。说要换地方吧,连薪金尚且拖欠,又哪儿来的经费?
    一开始夹面的手没停过,但渐渐的,动作缓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那南京怎么说,陈公使发电报了?
    发了,数日一发,催薪资,催经费,南京那边总说困难困难,让他们自己想法子筹措,要我说,这狗屁外交官不当也罢!
    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连自己国家都不把这一国之体面当回事,你姐夫他们又何必去国外吃苦受气呢!
    你是不晓得,我们回国前,英国使馆有一场舞会,你姐夫也带我去了,当时那个法国参赞,竟然当着其他几国参赞秘书的面,问你姐夫,听闻外面雨停了,唯独中国使馆内的雨不停,堪称一景,是不是真的?
    她满腹都是怨言,丝毫没有出国前的踌躇满志了。
    岳定唐:姐夫怎么回的?
    岳春晓:你姐夫说,如今世界尚未太平,我们中国人喜欢居安思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苦难,才能多为国民做些实事。
    岳定唐笑道:这回答倒也不错。
    岳春晓气道:你还笑!若换了你姐夫是美国或英国的使馆人员,对方敢开如此玩笑吗?!
    岳定唐:这本来就是非正式场合的一句调侃,内忧外患,也怨不得旁人看轻。
    岳春晓:所以我是绝不去南京的,你姐夫他们在外头风吹雨打,吃不饱穿不暖,南京那帮人却成日纸醉金迷,我怕我去了之后忍不住会拍桌子骂人,害你姐夫仕途不顺,不如待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出去逛街,见见老朋友。
    她啰啰嗦嗦抱怨一大堆,岳定唐也很有耐心听完,毕竟他们夫妇俩要是之后又要出国,一家人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面。
    对了,岳春晓用筷子戳破汤包,汁水流出,香气四溢。今日我去喝下午茶,还遇见了凌遥,你记得吧?你老同学凌枢的姐姐。
    岳定唐捧碗喝汤的手一顿。
    她怎么了?
    岳春晓:没什么,我这次回国才知道,她嫁了个市政府的小科员,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这际遇,啧啧,想当年凌家多风光气派,现在不也没落了,她还想在我面前维持她那阔太太的排面,被我毫不留情给戳破了。
    岳定唐:我记得你们以前不是交情挺好的?
    岳春晓哂笑: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她想压我一头,我想压她一头的交情,懂不懂?
    岳定唐下结论:虚伪的表面交情。
    说罢敏捷偏开头,及时闪过了三姐的擒拿手。
    岳春晓继续感叹: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凌遥见天儿的换衣裳,每天一套不带重样,国内还没有的手包和香水,她已有人从西洋带回来,可现在呢,她身上那套格子旗袍,边角分明已经磨得起毛了,她还在穿,就可以想象凌遥现在过得什么日子了!话说回来,你那老同学凌枢怎么样了,你跟他没联系吗?
    岳定唐:很少。
    岳春晓:俗话说,旧同窗的友谊最是珍贵,你倘若得空,就喊他到家里来坐坐呀,谈谈交情,聊聊往昔岁月。那孩子从小我看着便喜欢,又漂亮又机灵,要不是家道中落,现在说不定混得比你还好呢!
    岳定唐:你这是什么毛病,一面讨厌他姐,一面又喊我邀请人家来家里坐。
    岳春晓哈哈笑道:这很矛盾么,讨厌他姐姐,又不是讨厌他。
    岳定唐放下汤碗。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岳春晓不解。
    岳定唐:凌枢被卷入一桩杀人案,他是最大的嫌疑犯。
    岳春晓一脸震惊:那凌遥
    岳定唐: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目前消息被我们压着,报刊也暂时不准刊发消息,否则以死者的身份,恐怕会闹翻天。
    岳春晓:不可能,凌枢上学时候多乖巧的一个孩子,我还记得
    岳定唐:死者是杜蕴宁,三姐你也认识的,我跟凌枢的老同学。
    岳春晓不说话了。
    我吃完了。
    岳定唐起身,准备上楼回房。
    小弟。
    岳春晓叫住他。
    凌遥,我虽然不喜欢她,可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起来大家还是老同学,凌家现在这样,凌枢是凌家唯一的男丁了,这件事,会不会弄错了啊?
    岳定唐:案子发生在公共租界,我会帮史密斯跟进的,现在还在证据收集阶段。
    岳春晓怔怔的,又叹了口气。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眼瞅着快过年了,凌遥要是知道,恐怕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岳定唐走上楼梯回头瞥过的最后一眼,是满桌犹带热气的家常菜,和桌边皱着眉头的岳春晓。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本该上床休息,明天他还得去学校批改论文,但岳定唐翻来覆去竟毫无睡意。
    脑子里全是那句凌枢是凌家唯一的男丁了。
    他抄过床头柜的怀表,上面已经显示午夜三点。
    岳定唐揉揉鼻子,重新坐起,把压皱的绸缎睡袍脱下,慢条斯理换上西装,又叫来佣人。
    四少爷,您有何吩咐?
    去把司机叫起,我出门一趟。
    这么晚?
    嗯,去吧。
    刚进捕房,沈人杰就匆匆迎上来。
    岳定唐已经对这个微胖的华捕有了印象。
    岳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
    沈人杰脸上没有上次巴结的欢喜,嘴角勉强无比地扯起来。
    岳定唐心生疑窦。
    杜蕴宁的案子,我想到了一些细节,想要询问嫌疑犯,你帮我把凌枢提出来。
    这沈人杰面露为难。
    岳定唐:怎么,不行?
    沈人杰:不不,您看,都这么晚了,大半夜的,要不明天吧?好歹让嫌疑犯睡个好觉,明天回忆起来也清晰一些不是?
    关于巡捕房对待嫌犯的手段,岳定唐听过许多。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岳定唐知道,大部分是真的。
    想要让一个人屈服,可以有无数手段
    让人想死的,让人想活的,还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我不知道巡捕房何时对嫌犯如此宽容了,问案还分白天黑夜的。
    在他锐利如鹰隼的注视下,寒冬腊月里,沈人杰鼻尖都冒汗了。
    那、那您稍等,我这就去让他们把人提过来!
    不用了。
    他越过沈人杰,大步走向后头的监牢。
    我亲自去提!
    第5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监牢里也是分山立派的。
    有点来头,塞点小钱,往往会被关到单间去,虽然环境也好不了多少,起码不受欺负。
    但这桩案子有点特殊,属于大案,又是史密斯亲自督办,还有岳定唐虎视眈眈,巡捕也没敢做手脚,直接把嫌犯往最混乱的那一间扔。
    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岳定唐跟凌枢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面。
    但他依然记得,那个被花刺刺到手,都要跟杜蕴宁拿手帕摁住擦拭的少年。
    虽说凌家现在不行了,但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很多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种环境对凌枢而言,就是最大的折磨,再加上沈人杰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几乎可以想象,娇生惯养的凌枢落在这帮人手里,会是个什么待遇。
    即使他自己就是警察,可同一个上海,公共租界和市政府,相隔的何止一条街。
    那是数十年前,一个国家跟另一个国家签下的不平等条约。
    国中之国,法外之地。
    别说凌枢的姐夫仅仅是市政府主任科员,就算是上海市市长,也未必吃得开。
    霉味从四面八方涌来,窜入鼻腔,渗入五脏六腑,仿佛想将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腐蚀融化,彻底埋葬在此处。
    沈人杰已经闻习惯了,倒没觉得怎样,他看岳定唐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掩住鼻子,也没敢在心里吐槽,因为紧张已经牢牢攥住他的心脏。
    伴随前行步伐,监牢深处的动静也越来越近。
    隐隐有喧嚣声,像是一帮人在吵架斗殴。
    岳定唐看了沈人杰一眼。
    怎么回事?
    沈人杰慌慌张张地笑:没什么,估计是那些嫌犯太冷了在闹呢,要不您明天再来视察吧?这天又冷又黑,也快过年了,不吉利
    岳定唐没再说话,只是脚步快了些许。
    沈人杰赶紧跟上去,想大声吆喝让那些人收敛点,又不太敢。
    阴暗的角落,蜷缩着各式各样的社会百态。
    那些因为小偷小摸进来的人,未必就喜欢偷奸耍滑,有可能是因为穷困潦倒,实在过不下去。
    还有靠着角落不声不响尤其安静的人,在岳定唐视线瞥过的瞬间,会投来刺目凶光,那必然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凶犯。
    普通良民在这里待上一晚,恐怕会大受刺激。
    至于凌枢
    就像这些看不清面孔的人一样,正畏畏缩缩在牢狱深处,强忍内心恐惧,忍饥挨饿。
    他来时身上还穿着羊绒大衣,但进了这里,甭管什么羊绒羊毛,通通都保不住了,而且肯定还要挨上几顿打,才能认清这个事实。
    那些人聚众喧嚣,十有八九就是在教训不识相的新人。
    大还是小,买定离手。
    懒洋洋的音调不高,但在嘈杂动静中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大!
    大大大!
    小!
    霉味之中,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夹杂其中,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古怪。
    在最里间那间牢房外头,隔着铁门上的小门,岳定唐终于看见凌枢。
    对方靠墙坐着。
    一手拿着装骰子的陶罐,一手拿着鸡腿。
    面前摊开一张破布,上面歪歪扭扭用沾了黑灰的木棍分别在两边写上大和小。
    压着破布的四角分别是四个盘子,盘子里散乱叠着些肉菜和凉菜,虽然挑挑拣拣被人吃得差不多,边上还有一堆骨头,但岳定唐眼尖地认出盘子边沿的印记,正是老江西家的招牌菜五香酱鸭。
    这家菜馆的老板很敬业,每年大过年也不歇业关门,十数年来,年年如此,菜肴价格也亲民,不少人过年宴客,往往都爱去他家。
    凌枢身边围了四五个人。
    里头没有煤油灯,想来巡捕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给了他们两根蜡烛。
    岳定唐发现,那件羊绒大衣,还好端端穿在凌枢身上。
    大衣敞开领子,围巾被垫在身上,那人屈膝盘腿,脸上隐约还带着戏谑的笑。
    周围环境肮脏污浊,却好似半分没影响到他。
    没有霸凌欺侮。
    没有生不如死。
    反倒是乳燕投林,池鱼入渊的其乐融融。
    岳定唐缓缓扭头,看向旁边的沈人杰。
    沈人杰一头冷汗。
    岳、岳先生,你听我解释。
    岳定唐面无表情。
    沈人杰:
    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解释,期期艾艾,吞吞吐吐。
    这、这都是下边的人看管不严,食物和赌具肯定也是嫌犯私下夹带进去的!我马上就把他们隔开来!
    岳定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觉得自己大半夜突如其来的那一丁点善意,一定是吃饱了撑的。
    等会儿出了门就应该把那点好心拿去喂狗。
    诶,岳先生!岳先生!您别气,等等我啊!
    凌枢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浑身酸痛。
    这里肯定比不上家里的床铺舒服,睡觉的时候他隐约还听见吱吱声响,像是老鼠在啃头发。
    崭新的羊绒大衣肯定也脏得不成样子了,幸好本来就是灰黑色,看不大出来,不然回去肯定挨骂。
    昨晚刚进这间牢房的时候,他身上这件大衣立马就被看中了,差点成了别人垫床的褥子,要不是他反应快,身手敏捷,把地头蛇打趴,把其他人打服,身上的钱没被搜走,加上他充分发挥八面玲珑,与人为善的本事,昨晚能苦中作乐,填饱肚子吗?
    凌枢摸摸肚子。
    昨晚吃的夜宵还在,饿是不大饿的,但牢饭他肯定吃不惯,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家里人怎么也该得到消息,过来保释他了,也许他晚饭还能赶上在家里吃。
    想到这里,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秒钟后,牢门随之被打开,几名巡捕出现在他面前。
    凌枢扫了一眼,没有沈人杰。
    也没有昨晚跟他暗通款曲的巡捕。
    取而代之的是几张陌生面孔。
    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为首之人抬手。
    把他带走!
    凌枢一左一右被拽起来。
    他很快被带到审讯室。
    还是昨天那一间。
    但审问他的人已经换了。
    也没有史密斯或岳定唐在场。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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