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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讲女仔该是乜样就是乜样?”周珏坐下来,一边拆汉堡包装纸一边说,“六姑讲,这世间对女人太苛刻,所以我们不能对自己苛刻。我不仅不要优雅,偏生还要做些浪荡的事。我要大口食汉堡,饮可乐,在赌桌上把男人们杀得偃旗息鼓,和他们一样吸烟、喝酒、上床,给他们一点爱,再将他们丢弃——”
“好彩妹!”曾念大惊失色道,“不要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细蚊仔听不得。”
周珏奇怪地睇了她一眼,“我的好太太,这是二十世纪末,不是十九世纪末。再者,细蚊仔做乜听不得?我们念童话,告诉他们世上有爱与美,真与善,还应该告诉他们世上有伤害、厮杀,这些危险又残酷的事,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要看要听,要追求真实,不该因任何借口所被蒙骗。”
阮决明说:“冇错啊,不过人人都喜欢优雅,或者说体面。打磨成的宝石比原石更值钱,被规训的人往往更受欢迎。”
“懂得规则和被规训是两回事,即使知道环境如此,能遇见最坏的结果,有的人却选择不被规训,甚至冲破规则,他们冇体面可以选择。”周珏没再说下去,笑着问小孩们汉堡好不好吃。
裴安逡点了点头,问:“规则是谁定的?”
裴安菀咀嚼着汉堡,抿去唇上的末屑,搭腔说:“权力。”
“所以,从他们讲的来看,好彩妹冇权力,但阮生有。”
“Bingo!”
兄妹俩相视而笑,好像在说,大人就是这么简单、无聊、没有想象力。
裴安逡喝了口可乐,不小心呛到,裴安菀忙给他拍背,还递上纸巾。他笑嘻嘻地说:“多谢阿妹。”裴安菀只是朝他努了努嘴。
嘈杂的麦记,散发着炸物的香气。阮决明看着眼前的小孩,眉目渐渐变得温柔。阮决明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他认为他能够胜任这一角色。
*
小孩们慢吞吞吃完套餐,乖乖把餐盘拿去回收箱放好。阮决明在后面看顾他们,避免来往的人撞到他们身上。
一行人推门而出,来到车旁,阮决明正准备告别,裴安逡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笑着问:“怎么了?”
裴安逡招手,示意他靠近说话,装出一副大人模样。阮决明没忍住笑了出来,被裴安逡瞪了一眼,大而圆的眸眼里皆是不满,好不可爱。
阮决明一时想起陆英,她生气的也是这般。他弯腰下,说:“八仔请讲。”
“你可不可以给我买pancake?店在我们家楼下。”裴安逡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了别处。
阮决明稍觉不明所以,去看站在旁边的裴安菀,她明明正在看他,却一下躲闪了视线。
原来裴安菀不好意思开口,托裴安逡传话。阮决明感觉心宛如一块黄油,在小孩的言语间,软乎乎化开,发出滋啦滋啦动听的声音。
“好啊。”他笑说。
周珏驾车把一行人送到松饼店,道了再见,去车库停车。松饼店空间很小,过道至多容许三五人挤在一起,曾念就站在店外等他们。店员看见两个小孩,很亲切地说:“今天你们六……?”
裴安逡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店员瞥了眼正在看玻璃柜里的样品的阮决明,了然地点头,接着说:“这位先生,食乜嘢?”
阮决明闻声抬头,问裴安逡,“你心水食点乜嘢?”
“士多梨啤!”裴安菀抢答。(草莓)
阮决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以眼神询问裴安逡,见后者点头,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细妹很了解你欸,要几份?”
“一份士多梨啤,一份抹茶朱古力。”裴安逡说,点单倒是轻车熟路,毫不含糊。
不一会儿,阮决明拎着两个松饼盒,带着小孩们走出来。曾念说:“都到这里了,不请你上去饮杯茶,我过意不去呀。”
“不会啊。”阮决明浅笑,欲将松饼盒递给她。
裴安逡这又拽住他的袖子,“去吧去吧。”
阮决明拿小孩没办法,只得上楼。不过他隐隐察觉出什么来了,在走进公寓的时候,留住菀菀在玄关,问:“我以为你想让我送你回家,看来不是?”
裴安菀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可以哄我,能不能哄她?”
*
三刻钟后,公寓的门再度被打开。
裴辛夷把钥匙丢在柜子上,刚换了拖鞋,就听见客厅那边传来一阵嬉闹声。她一面说着“菀菀,八仔?”一面从廊道走过去。
只见落地玻璃窗角落的大型公仔熊前,三个人围坐在一块儿,地上摆着一台二十来寸的电动游戏机。裴安菀和阮决明分别拿了一个手柄,聚精会神地看着游戏机上的画面,十指如飞。
裴安逡不住地对裴安菀下达指令,裴安菀只觉得他烦,又要看屏幕又要回他的话。二人吵闹着,都几乎要扑在阮决明身上,阮决明专注操作着手柄,只得抬起手肘躲避纷争。
哪知两个小孩竟将矛头对准他,说他钻空子、耍赖,嚷着要重开一局。
屏幕上打出“Game Over”,阮决明不经意抬眸,这才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裴辛夷。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愣怔。
两个小孩对了个眼色,互相推搡着往厨房跑去,还刻意地喊着,“妈咪,妈咪,牛奶有冇煮好?”
阮决明起身,手柄的线没那么长,他被绊了一下,才弯腰放手柄。再站直,他看见裴辛夷抿着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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