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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魏正要进入房间,隔壁房间传来女人的声音,“回来了?”说的越南话,听上去很年轻。裴辛夷猜这是阿魏的母亲。
阿魏照往常一般敷衍地应了一声,走进房间砰地甩上门。裴辛夷被吓了一跳。阿魏似有察觉,把她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手,像在解释他是故意的。
果然,隔壁房间又传来吚吚呜呜地责骂,说到最后讲起白话,“冇捻本事净作大,生骨大头菜!”(没几把本事净摆架子,被宠坏了!)
裴辛夷听了想笑,死命捂住嘴,眉眼弯弯看着阿魏。
他无声地笑了笑,打开一看就是捡来的破烂矮柜的抽屉,拿出药品与纱布。
她有话想说,思来想去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在他手背上写:“你经常受伤?”
他摇头,翻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上药会痛,忍一忍。”
裴辛夷点头,忽又顿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再指向他手里的药,意思是她自己上药。
阿魏做出“啊”的口型,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转过了身去,下一秒又回头用唇语说:“我不会看。”
裴辛夷蹙眉,晃着手指示意他快些转过身去。
数不清的伤,药覆盖上去、渗进去,像是蛆虫其中蠕动,密密麻麻,扎得浑身都疼。她没有出声,只是重重呼吸着。
阿魏面朝斑驳的木板墙,在这呼吸声中一瞬不瞬盯住上头的小窟窿,仿佛要将其盯穿。他觉得又闷又慌,自己快要变成木窟窿里的刺扎。他感觉心里出现了什么,看不明的,由一粒逐渐变大、膨胀,鼓成一个球体。
这个东西很快又瘪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察觉衣摆被扯了两下,阿魏低头,药瓶递了过来。他接下药瓶,转过身去,整个人一僵。
少女背对着他,反穿的衣衫没有完全扣上,露出整片背部,瘦得近乎能看见骨骼的背上是一道道绽开的伤痕。原来背上伤得最重。
是怎样的?当时她是否蜷缩起来,不断地央求?
裴辛夷没感觉到动静,回头瞧去,指着自己背部,用唇语说:“快点啦。”
“噢。”阿魏无意识地发出了声,而后抿了抿唇,开始为她上药。
他力道很轻,像擦拭他这辈子不可能碰到的臻美瓷器。他从前就知道被卖到大宅里做工的女佣有多受苦,他的生活亦不容易,以为自己不会心疼她们。他不心疼任何人。他只心疼她。
上完药,他扣上一颗颗扣子,扣到领口,碰到她脖颈上的银链子。他点了点她的肩膀让她转身,撩起链条,发现是十字架。
裴辛夷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牵起他的手,写:“阿妈给我的。”
阿魏用唇语说:“唔好意思。”指的是他随便碰她的项链。
裴辛夷沉默了片刻,看看鞋尖又看看他,最后把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脸颊边。
阿魏早已想好该让这位客人睡那里,他指向窄长的衣柜,比手势问她“是否OK”。
裴辛夷没有犹豫,直接窝进了柜子里。睡衣柜总比睡大街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魏在衣柜前铺开草编席子,又找来一把蒲扇。他把蒲扇递进柜子里,却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写:“去香港的船,你有无办法?”
半晌,他只回:“早唞。”
阿魏关上柜门,只留一条缝。再关了灯,他在草席上躺下,位置正好能透过那条缝看见衣柜斜角。
房间里暗得没有一点儿光,他们看不见什么,但知道正望着彼此。
裴辛夷想,回香港又能怎么样?很可能会再被押回来,且更逃脱不了。她不能待在越南,至少不能在河内,那么能去哪里?
灵光乍现,她想到了可以去法国投奔姐夫的亲戚。
她在胡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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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死你啊!”男人的怒骂与撞门的巨响同时传来。
裴辛夷猛地惊醒,透过衣柜缝隙看见阿魏从地上一跃而起。天已经亮了。
“爸!没事打我干什么,你又输了钱?”阿魏一边躲闪一边嚷嚷。
“你说什么事?我被堵在牌馆一整晚,吃尽冷水,你这个不中用的,也不知道找人来救。要不是我遇上……遇上北街的老头……”男人说,“你还想跑,站住!”
男人语速很快,裴辛夷根本跟不上。但她听懂了这是阿魏的父亲。接着,她听见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几声闷响,完全怔住了。
阿魏顾及衣柜里的人,没有像平常那样还手,忍耐着说:“你欠了多少,我还就是。”
男人停了手,比出数字,气喘吁吁地说:“拿来。”
阿魏惊诧道:“爸,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那么多钱!你怎么会输这么多,赌了多少……”
“又吵、又吵,整条街都听见了,人人都看我们家笑话!”女人出现在门边。
裴辛夷隐约看见是一位体态曼妙的女人。她怕被瞧见,正要往里躲,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女人的视线。
她心下一咯噔,咬紧了唇。
女人顿了半秒,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里,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不知怎的,男人怒意更甚,径直甩了女人一个耳光,“钱呢,你的钱在哪?妈的,全给老子拿出来!”
女人冷静地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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