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寒潭鸦(129)
第130章 昆雄
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小心翼翼的挨个钻出隙孔沉降池, 蹲在山壁旁边, 赵虎把老虎牙给他的那支湿漉漉的红云塞进正慢慢失去温度和血液的领路人嘴里, 那人他见过很多次,是场子里唯二的一名制毒技师, 提纯=麻=黄=碱并干燥冷凝和混匀压片时,总喜欢戴防毒面具却穿一件蓝底明黄色写着硕大的鸡精两个字的纤维布围裙,是超市买粮油赠送的,看着挺可乐,成天爱捣鼓瓶瓶罐罐, 场子里的都管他叫厨子。
你们肯定逃不出去, 出口就在通道尽头的斜坡上面,只有一条路, 洞口高、宽都不过3米,往外连通山壁采掘场改建的工棚,光外面露天场地上采石作业日常上工的工人就有200多,里间工棚虽然人数不多,但戒备森严。
有枪?姜铎边问边抬起手,用了点力气才阖住领路人不瞑目的眼睛,又拽住开始犯怂的德彪,并不意外的自己答道
没枪才见鬼了呢。虎哥,制毒工厂里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密道出口?你那么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不可能工厂里反倒什么准备都没有吧?
密道有啊, 不是让你炸塌了么?
赵虎哆哆嗦嗦的笑起来, 双手被铐着依然不停地去抓饶自己的腰和脊背, 他已经眼皮抽筋反应非常慢了,却一直没见他迷瞪一会儿。姜铎知道,他这是=冰=毒=长期刺激脑部中枢神经系统的后遗症,没有镇静类毒品四号的助眠,他根本没法睡觉。
虽然洞外面全是警察,但你们怕也不敢冒险走回头路,毕竟巷道里还藏着那几个追了咱们一路的老缅,小姜警官,你手还抬得起来么?要不咱们就坐这好好聊一聊,等死算了。
姜铎立马抬起左手狠扇了他一巴掌,把脏抹布重新塞回他嘴里,又看向陈舸。
陈先生,那几个老缅什么来路?
陈舸抬起头看向姜铎,说故事一样不疾不徐。
山兵,毒贩,杀手,这伙人都是缅北克钦或佤山的民族武装部队里长大的孤儿,小姜警官,你还在玩贴画打弹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玩枪了,雇佣军能干的活,他们10多岁时就能干。领头的那个叫昆雄,是果敢汉族,缅北开始禁烟禁毒搞替代种植的时候,他就跑到阿富汗待了好几年,亲历了那边的武装冲突、社会动荡和金新月的壮大,甚至把金新月出产的大烟运到缅北加工在销往东南亚
说到这,陈舸顿了顿,笑着补充一句:
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姜铎一愣,紧接着却嘿然一笑:
拿钱办事,我怎么就觉得好办了。陈先生,有那么一会儿我还真信了那老缅有情有义,看见你落难肯定得搭把手想办法把你带出去,但听你这么说,既然能请得动他这么一个不差钱的行家里手,骆驼估计下血本了吧?那老缅根本就没道理会为了你这么个落水狗,和他的金主过不去,对么?
和聪明人沟通确实很省力,一点就透,陈舸笑意渐深:
我老老实实向你交底,不就是希望你能救我一命么?在我看来,苟且偷生并不可耻,像地上躺着的那个死不得其所,才真正叫人畏惧。
行,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姜铎并不怕他耍诈,毕竟现在满矿洞的各方势力就自己一个真正不希望他死,便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揶揄到:
衷心祝愿你长命百岁,把牢底坐穿。但咱们能不能活着走出矿洞,得看你愿不愿意配合我们看紧你的门徒赵虎,毕竟,他跟你可不一样,烂命一条多活一天便赚一天,而且他制贩毒是为了享受生活,监牢里面的苦日子,他肯定过不惯。
眼见陈舸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珠,姜铎不再理会他,而是拽着德彪走向正摆弄领路人身上搜出来的通讯器的尔扎都惹。
老虎牙,怎么样?
尔扎都惹没吭声,刚听见陈舸说出昆雄的两个字时,黑暗里有他牙关闭合撕磨出的叹息声,但他只抓紧时间摆弄通讯器并放进密封袋,再向姜铎推过去一堆东西。
越改枪的弹匣太=长=枪=身太重,你现在的胳膊用不了,这只缅改你收好了,小作坊出来的仿货容易卡壳,4个弹匣我都没压满,每匣只有6发子弹。记住你的右胳膊已经不能再用力了,不然就是神仙来治也治不好。
边说着边帮姜铎把他腰带上的枪套调整到左前侧,再抽出他的警用匕首,放进一只细长窄小的铜环柳叶彝刀,连着警棍、辣椒水、强光电筒和手铐全部放到左利手习惯使用的位置。黑着脸继续说:
警用匕首又沉又钝,你用这个,抓握的时候可以稍微靠后一点,但看你带的这些装备,我说你究竟是艺高人胆大呀?还是傻缺?没枪你不会搞点电击棍、=泰=瑟=枪来么?尽带这么些不着四六的玩意儿,屁用都不顶。
这话与其说是教训,还不如说是一腔邪火没地儿撒的胡搅蛮缠。
姜铎边苦笑着提醒:电=击=枪违法。边开始用左手系腰带做精细动作。
果然,捣鼓半天折腾出一脑门汗,光对准搭扣再按紧都比平常费力,姜铎琢磨着:毕竟是不惯用的手,能多训练一会儿是一会儿。虽然力量和动作控制问题不大,但关键时刻如果出现精准度欠缺的问题,可是会出人命的。
这些不都是警务实战装备么,哪里不着四六?而且当初我也真没想到会探得这么深
在那帮亡命徒眼里,这些就是玩具!尔扎都惹吃了枪药一样脾气火爆的低呵一声,挣红了脸接着质疑:你当真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憋回去了一句:当真打算好了要找死么?
矿洞里暗幽幽,伸手不见五指。
紧贴山壁一侧的几个人用布条蒙着电筒一点一点摸索前行,隧道内只有破旧的引水管道内有呜隆隆的声音,诡秘骇人。
手铐铐链同样被布条缠了一圈,捂住声响。老虎牙看不清也听不清,但他知道姜铎的右手是和德彪同侧的右手腕铐在一起的,两人并排时只能一正一背。
这臭小子早就打算好了。他们两个身量相当,但姜铎精瘦,德彪要更壮实一些,在崎岖狭窄光线晦暗的矿洞内并排行动很受掣肘,前后推进时却可以保证他能抵在德彪身后,架肩、掩藏和控制。
但这也增加不了多少能成功的几率。
想到这,尔扎都惹眉目皱紧,低下头开始把自己那支越改五四式、弹匣、匕首并排别进腰带内侧,在用警绳把背手上拷的赵虎和陈舸捆成一串。
15枪,我能保证15枪内那老缅绝对打不中你们,但子弹打完换弹匣会有3秒半左右的间歇,小子,你必须在心里记好数,听清楚越改枪的声音。
15枪?姜铎往前站了一步急声问:你不怕走火吗?
这老疯子怕是真疯了,越改五四式弹匣只能填装14发子弹,多了一发说明老虎牙会先上膛一颗,再卸弹匣填装满弹,但他自己也知道仿枪的材质有多差劲,真要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尔扎都惹只望了他一眼没吭声,意思很明显,没道理光让你一个年轻人去玩命。
又走到德彪面前,把辣椒水递给他,再抬起枯树杈一样沟壑纵横骨节分明的手,按到他肩膀上边使劲攥紧边轻声叮嘱,沉重却坚硬。
越到出口处风向越乱,小子,你一定得稳住了看清楚了再喷,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还有这小子右手不好使,你这么壮实的一身膘,可得把他架住了,只要能跑出洞,咱们就安全了,明白么?
德彪接过辣椒水轻轻的捏进手里,尔扎都惹等了半天,只觉得手掌底下的厚肉在抖却等不来他的回答,便抬起手电用亮白的圆圈去照他的脸。
可这一照,气的老虎牙差点没动手揍他,黢黑的山洞里猛然看见一张哭的满脸鼻涕又不敢大声嚎的面目,扭曲惨白,换谁不得吓一跳。
五官黏糊在一起,这怂包有没有胆量走到矿洞口都不好说了,尔扎都惹心底越发愤懑焦急,突然站定一把拽住德彪,也让他动惮不得。
哄不管用,他也没那个耐心,便干脆恶狠狠的威吓
小子,你记住了,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够不够吃枪子,只要你今天敢往后躲,那你身后这一条,同样是死路!
越靠近洞口,水腥味越重,大雨敲击石壁的噼啪声从洞外传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昆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海绵垫,垫在岩壁上部突出的一小块石台上面,整个趴上去,掩在洞口后侧一动不动的据着枪,再时不时望两眼斜坡下方黑黢黢的通道口。
这一次,恐怕是他这几年来挣钱挣得最舒服的一次。
他只要守好洞口就行,甚至都不用他杀人。
作战环境决定了突袭和防御的侧重点和难易度,装备水平决定了冲突双方的伤亡惨烈程度,以及遭遇战后的走向,这两方面他都占尽压倒性的优势,没道理还会再出什么问题。
虽然河这边枪支管控非常严格,为避免麻烦,小队在过河时趁手的装备和枪械一件也没带过来,但手头这几支缅改M23突击=步=枪=和老旧的五四式,用来对付矿道里那几只耗子,也绰绰有余。
自己只要等同伴把巷道内指定位置的东西安放好,等运输车进厂,再堵住采石场的大门,任务就算完成了。
而那几只小耗子的行动也是可以预判的,要想逃生,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整座矿山山腹就像一座被踏碎的蚂蚁窝,早些年炸山采矿挖掘出的巷道,还有这些年被村民盗掘出的洞口,以及后来被圈地改建的厂房通路,填的填,炸的炸,塌的塌,最后就只剩下自己身后这道通往山壁工棚内制毒作坊后屋的钢板门。
而自己埋伏的位置比通道高出很多,稍微往前探一点向下俯视,眼前倾斜40多度角的缓坡通道情况,以及再往前不过60多米直至延伸进山腹的回弯通道情况,一览无遗。
山壁下部是一条深不到半米的引水渠,上部则有抽排风管道,直径一米多轻钢板合金材质,用铁皮搭扣和钢钉沿山壁楔进岩缝间,非常坚固,整截管道都要比废弃矿洞内的新很多,但也有些年头了,因为合成制毒物后排放出的废气具有强烈的酸蚀作用,管道接缝处已经满是锈痕。
工厂建起来时,赵虎担心山洞里的工程动静搞得太大,引起村民警觉,除了悄摸挖通采矿巷道,他便安排人从废弃矿井里就地取材,用了矿井巷道内十年前就被弃用的水泥管和钢管,新旧拼接搭建在一起,连接成引水、通排风的管道设备。
平常山壁外的动静洞内是听不见的,因为这地儿并不常有人进出,工厂运转时巨大的抽风扇扇叶时时在旋转,噪声巨大,虽然安装了降噪设备依旧震动不小,洞内空间因为有高低角度差,烟气聚集,常年溢满管道缝隙里漏出来的剧毒磷化氢气体,进来送货的工人们全都得全副武装穿戴好防毒面具和轻型防化服,根本不会在这多待。
但眼下滴落的雨声清晰可闻。刺鼻的有毒烟气钻进石缝,消散的无影无踪,周遭满是混杂泥腥味的湿漉漉的空气,石头坚硬冰凉,昆雄却觉得莫名舒适。
要是每一单都像这次这么好挣,那他简直要爱上掘金客这门行当了。
通道内没有灯,昆雄便往正对斜坡的洞壁上侧绑好了3只手电筒,刺目窄长的圆锥形电筒光一起叠向坡道底端拐弯处,照出一片崎岖的光斑。
再抬手看看表,心里估算同伙折返的时间和运输车进场的时间,起码还得1个多小时。想到这,昆雄便抬手摸出一把硬糖喂进嘴里,不嚼只拼命用舌头卷来卷去,含出满嘴粘牙的香甜。
突然间,一点细微的碎石迸裂声灌进耳内,却不见电筒光。
有耗子出窝了。昆雄立即警觉视线专注于瞄准器内,身体却定住了一般连轻微的起伏都没有。
紧接着,接连砰!砰!两下枪响,矿道内立即漆黑了一大片。
根据耗子打不到的第三只手电位置,昆雄迅速反应出射击方向,但他只拼命嘬着嘴里的甜味依旧没有动作,因为在逼仄崎岖的环境里玩枪战,第一枪太重要了。
第一枪非常重要,弄不好就得一命呜呼。
但洞口的手电光灭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姜铎更明白,必须得一鼓作气。
所以灯光一暗,他立即推攮着德彪跑了出去,边跑还得边拽紧德彪的肩膀架马勒缰绳一样指挥他跑之字形,尽量隐藏在浓黑的阴影里。
闷声大喘,松散的石子被鞋底碾成灰腾在脚边,大跨步向斜上蹬地,腿部肌群纤维束钢索一样曲张紧绷,心率上升,呼吸促喘,口内满是腥甜。
不过几步路,姜铎却跑出了要去世的感觉。
如果换做平时,坡地到洞口这么一点不到百米的路程,自己挣一挣命怎么也能跑出一个国三级别的成绩,但今天不光得自己跑,还得控制身前的怂汉迂回前行,自己还身体发虚代谢紊乱,一分钟内要是能冲到目标标的,就算自己牛逼大发了。
一分钟,足够自己死上十来次了吧。
濒死境地里的揶揄在心底一闪而逝,姜铎收了笑拼尽全身力气推撞着德彪往前冲,边跑边计数,终于在默数到第十三下时,砰!的一声,回音震颤,宽不过4米的狭长通道内有细碎的石子崩落声,第一枪响了。
是身前,前一刻姜铎便不做他想撞了德彪一下,德彪立即变换方向横跨一步,跑到亮光底下。
他肚子里的=炸=药=虽说性质稳定被枪击也不一定会引爆,但姜铎赌的就是那老缅也不敢去试那个万一,如果只是为了把他们逼回矿洞内,那老缅的第一枪肯定会打腿。
但枪声闷沉厚重,那人居然也是用越改五四式。
姜铎愤恨的草了一声!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他都不敢去细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听清楚身前身后同种枪=支=击发的声音。
同一时间,尔扎都惹也心道不妙,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边静心分辨前方手电光底下的一点白烟,在迅速判断弹道位置,心里估摸出个大概便立即跳出来,持手电射向洞口高台处,据枪就打。
洞底斜向上,视线不明朗,如果不以赴死的意志冲出来仰头往上蹿,根本起不到火力压制的作用,所以老虎牙也是豁出去了。
他几乎是暴露在老缅的射程范围内据枪快速往前推进,同样是跑之字形,一直与姜铎和德彪保持20来米的间隔,射击的非常有节奏,从瞄准、预压到击发尽量控制在2秒半内,那也是昏暗的视觉条件下从射击预备到弹道校准再到据瞄并击发的最快速度。
但匀速2秒半连续开15枪,争取到的也不过是40多秒的时间,姜铎和德彪究竟能跑到什么位置,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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