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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雀——寒潭鸦(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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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员没有回答, 而是转身找出一件防弹衣扔给他,这次行动就过来了两个组, 另一个组必须与老街同盟军的作战分队一起行动, 刚刚我们通报了位置, 他们起码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到达目标地点,只有我们组有单独抓捕权限,而且必须是隐秘抓捕。但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任务里,没有配合和营救。
    ?!陈振辉心里一惊,边防作战组都被安排在山里,那拳场那边除了个多走两步路都得面红耳赤喘得像狗的胖警察童必祥,岂不是连个支援都没有
    看着陈振辉满脸惊愕,那指挥员仿佛看穿他心思似的继续道:不过源州警方联系我们时,安排部署上可能已经做了调整,毕竟你那兄弟也是公安系统的,任务再要紧,上级也不会不顾及人命。
    但愿如此,虽然陈振辉心底直发毛,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忽然,副驾驶座上的小战士一声:组长,那车子怎么转弯了?
    ?!指挥员立即上前接过定位仪一看,也莫名道,A组通报的标的位置是在石猴子山盘山路左侧的山涧里,这车子怎么进了山后却往松拥村山脚方向开?
    被发现了?还是A组线索有问题?
    边防抓捕组组长盯着地图心忖着:两地直线距离不远,但是中间有深山山脊和深涧,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一时半会还没法支援只见他拧眉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下命令:每隔五分钟跟A组通报一次位置,先跟紧了再说。
    是!
    松拥村。跟你说了是松拥村!
    盘山公路上,阿扎云河一边控制方向,一边歪着身子伸长胳膊,先扒开岩盘血淋淋的手掌,再把他紧攥着的那份标了个红点的地图铺到车前挡台上展开,又用肩膀贴靠脸颊夹着电话,一心多用的对着电话咆哮。
    你猪脑壳啊还要老子说几遍?进了石猴子山盘山路,看见山脚西北面的松拥村路牌就转弯,但别进村,而是冲着山脚方向开就对了。
    拳场那边已经处理掉了,两边的货也都留在原地,我让岩盘和赵奇两边的人对着干了一仗,也不知道现在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至于能弄出来多少货,就得看你的本事了骆驼答应我的东西呢?
    你身上?骆驼那贼心眼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行,咱们也在那地方见,但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地方已经暴露了,警察和老街军政府的估计马上就到,等我到了你要敢跟老子耍花样,咱俩就一起留在石猴子山里喂狼吧!
    话说完,阿扎云河挂了电话,收敛起笑容面沉似水,驾驶车辆双眼紧盯着前方黑黢黢道路的间歇,又抬眼瞥了瞥滑落在副驾驶座上,脖颈间一个黑红相见满是碎骨肉渣的残破大洞,脑袋斜歪着,仅与身体有一点皮肉相连的岩盘,大毒枭岩盘,死人岩盘。
    我贪心么?我想要的,不过是不想同你们一个下场罢了。
    想到这,阿扎云河嗤笑出声,拉着一左一后两具残破不堪的尸体,等到车厢内只剩自己一个喘气的活物时,被那小杂种用匕首划烂的地方,才真正开始疼起来。
    不知怎么的,明明心里极苦,嘴里反而冒出一丝甜味,那是十多年前被自己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接连走了三天三夜的山路,磨烂了脚皮跌肿了膝盖,直饿得两眼发晕也没舍得尝一口,却最终也没能送出去的沙棘果、拐枣和野刺梅的味道。
    那小杂种爱吃甜。小时候把他揍得浑身是伤他也不见得会多看自己两眼,但只要给他嘴里塞进两颗沙棘果,他却会冲自己甜甜的笑起来。
    在自己既出生已腐朽,满是欺辱、疼痛和饥饿的童年里,那是唯一能让自己觉得温暖又幸福的东西。
    十多年前,边县彝山到临潭县城100多公里的山路上,年幼的自己曾忍着疲累一步一步走过去,到头来却发现,就算有堆满整个箩筐的沙棘果,也甜不出一颗奶糖的味道。
    有人,生是金玉,有人,生是污泥。出身的不平等,在自己蹬着一双脚趾比鞋面长的脏鞋踏上城里干净的地面时,便被血淋淋的剥开来。
    城里人早已经给自己这一类人准备好了小叫花子的标签,注定自己必须被避让、被厌恶、被怜悯、被同情;必须主动交出自尊,笑着接受他们施予的善意;必须始终蜷缩匍匐着,用卑微和弱小仰视他们满是同情心的高洁灵魂。而那人难得对自己笑起来照进心内的那点温暖,在城里那只土狗面前,却能那么毫不吝啬,只因为他们是一类人,自己不是。
    那一幕,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能让自己咬牙切齿痛不欲生,当时的自己,第一次尝到了低贱和胆怯的滋味,自己甚至不敢出现,不敢伸出满是污泥的手,把怀里的野果递到他面前。
    那也是他头一次那么想念寒冷贫瘠却规则简单的大山,山里用拳头抢吃食,城里得用身份和钱。
    我只要身份和钱。
    我只要姜晓堂,完好无损的,活着的,笑着的姜晓堂。
    沉寂深重的黑夜里,大山间的呼啸而过的风声正推助江水滚滚向前涌动着。悬崖边半山坡,狭窄蜿蜒的盘山公路上,林逆涛通红着眼睛一路追赶,面容沉静,却泫然欲泣。
    前几分钟,空旷的山谷内接连响起四次五四式枪击声,每一次枪响,都宛如有千斤重的木锤将钉在自己心内的铁钉往更深处敲击了一点,心口破裂处弥漫出无边的悔恨与恐惧。枪声震入心内,林逆涛呼吸停滞了片刻大脑一片空白,除了踩着油门往前冲,他再无别的办法。连天蔽日的黑暗已将葱翠的山林密闭严实,空气凝滞,一点微弱的车灯根本撕不开浓重的业障。
    恐惧已攥紧了他的心,他不敢多想前车内的子弹究竟打中了谁,万一没有万一!不能胡思乱想!稍稍再多想一点,他怕自己瞬间就会被抽走所有拼尽全力去追赶的勇气,他怕自己支持不住,把车往悬崖下面开。
    哪怕是尸体,他也必须先找到姜晓堂。
    正疾驰着,头顶咚的一声!
    林逆涛惊醒过来,有人跳到了自己车顶!
    他立即扭转方向在本就狭窄的道路上蛇形,妄图把车顶那人甩下来。谁知不管车身怎么迅速偏转角度甩动着,一路只听见车顶砰砰!咚咚!的撞击声,那人却像块狗皮膏药死死攀着,始终不肯跌落下来。
    林逆涛心里一沉,双眼盯住汽车正前方远光灯照射处的道路右侧一处土坡,心内只反应了两秒,便目光一凛摆正车身,踩着油门直直的向着土坡冲了过去。
    一瞬间,越野车右前轮撵上那处一米来高的狭长土坡,整个车身向左侧纵向翻转开来,车辆呈左边两车轮侧立的姿态,倾斜着在悬崖边的山道上向前疾驰,看着着实令人心惊肉跳。
    林逆涛却胆量大的出奇,不但轻柔且精准的调整着方向盘,确保车辆在车顶负重的情况下保持着一个将翻不翻的状态向前飞驰,而且越开越往悬崖边靠拢,竟是打着把车顶那人直接甩到山涧底下的主意。
    你玩命是吧?大不了咱俩同归于尽!
    车顶那人一声暴躁的怒喝,紧接着左边车窗荡下来一双不断踢打着的脚,看样子是想把越野车整个弄翻到山涧里。
    还不是时候!还没有找着姜晓堂
    想到这,林逆涛咬紧牙关把心一横,在车辆被拉拽着即将倾斜到重心不稳的临界点瞬间,轻轻向右打了一点方向,半边车身立即压下来重重的砸到灰土路面上,砰咚一声!尘土飞扬!黑夜里,被震起厚厚的一层灰雾将车身整个包裹住,紧接着,一团晕黄的车灯便指引着车辆,箭一般冲了出去。
    而就在越野车落地的一瞬间,砰啷!一声巨响。
    左后排座椅边的车窗被人的双脚大力蹬开,伴随着向车厢内飞溅的玻璃碎渣,车顶那人顺势往车内一跃,横着砸到后排车座上,只愣怔了一秒便跳起来向前扑拽,从后面一把勒住林逆涛的脖颈,咬牙使劲拼命往后勒。
    你不是爱玩命么?老子成全你!
    宋查猜的手臂犹如一把厚重的钢钳,拼命用力的瞬间便纵出股股爆起的青筋。
    被勒住的一刹那,林逆涛反应迅速的抬起右手挡了一下,用手指为自己的喉咙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间,但也只有一点儿时间。不多会,那钢筋铁骨般的钳子便倾轧而来,巨大的力量压迫住林逆涛的喉管,他觉得根本撑不住多长时间,自己不单手指得断,连整个脑袋都得像气球那样被宋查猜生生勒得爆裂开了,眼耳鼻舌全往外突,死相凄惨。
    怎么办?怎么办?痛苦与窒息之间,青筋爆起,呼吸困难,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被活活勒死?
    挣扎中双眼紧紧瞪着车前一截还算笔直且距离稍长的道路。林逆涛咬紧牙关,一边垂手使劲一按座椅一侧的靠背调整卡扣,一边提膝蹬腿,在驾驶座靠背松动的一瞬间,纵腿用力一蹬车前挡台,趁着宋查猜被突然压倒后重心不稳放松力气的一瞬间,抽出刀刃,一刀刺向他的手臂。
    划,挑,刺,接连几刀后,宋查猜的右手瞬间便鲜血淋漓,绵软无力。
    你!宋查猜边愤怒的低呵一声,边往右一避,想调整姿势再次抬手,钳制住林逆涛。
    谁料胆大包天的林逆涛却没有去管方向盘,而是仍由汽车倚靠惯性向前冲撞,自己却单手一次撑整个翻转过来,俯身按住横躺着的驾驶座座椅迅速一蹬,欺身冲向宋查猜后,一手压住他即将挥来的左拳,一手抬起刀刃猛地向前一刺,一瞬间,极薄的弯刀角度刁钻的整个扎进宋查猜锁骨上端,再被林逆涛用力一握一提,骨肉皮血立即被刀尖一剜,飞溅了出来
    啊!任凭身手了得且皮肉厚实的宋查猜,也经不住这样的酷刑和折磨。
    剔骨剥筋的巨大痛苦迫使他浑身哆嗦着冷汗一层层往外冒,可下一秒,眼前的景色更加让他惨白了一张脸,宋查猜惊恐的瞪着眼睛大喊
    车!
    同一瞬间,林逆涛反应过来急忙转身一扑,一把方向将左前轮大半截已然碾到悬崖外的越野车拉了回来,可他挽救车辆的这一把方向用力过于凶猛,整张车被他拉拽着横转了一个倒U字角,直直的撞向道路一侧的山崖。
    砰咚!
    巨大的声响过后,黑色越野车的车头整个嵌进了山崖石缝中,半山坡被震落的碎石草木扑簌簌的滚落下来,雨点一般敲击着车顶。
    眼前一黑,短暂昏厥了片刻,额前一点寒凉顺着鼻骨慢慢滑落,耳边恍惚听见一声:小涛
    林逆涛立即惊醒,伸手一把抹开迷糊住眼角的的鲜血,用刀扎破喷出股胀的安全气囊后,再使尽力气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走到后排位置,把浑身血水里捞起来一般的宋查猜拖拽出车外,再掼到地上。
    你们开枪杀了谁?是不是今晚抓到那个警察?
    听见这个,宋查猜却呵呵呵的笑起来,答非所问道:你们彝山出来的都有种,一个你,一个你爹,一个阿扎云河。
    我问你!你们到底动没动那个警察?
    呵呵,他没在我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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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陈舸
    没在你们车上?
    林逆涛拧紧眉毛俯身看向宋查猜, 半晌后, 却见他突然一抬脚踩住宋查猜捂着肩颈伤口的手掌,来回碾了一碾。
    这一下, 让宋查猜疼得青筋暴起四肢紧绷着往回缩, 脖颈间的汗水一层层涌出来沾染上泥土和血污,整个人肮脏、晦暗又狼狈。
    可恁是这样,戾气与愤恨却丝毫不减,只见他突然绷直了上半身,牙关紧咬用肩颈伤口处顶住林逆涛下狠劲踩踏的鞋底,鼓起额边的青筋癫狂的笑起来:
    呵呵哈!哈!哈!你这算是后悔了?为了骗过我和岩盘,你把他送到我们面前的时候, 可不像是有多在乎他安危和性命的样子,现在却又跑来追问他的下场?你不觉得、咳!咳!不觉得自己虚伪得恶心么?
    林逆涛不理他,狠狠一脚再往下跺,把宋查猜踩得整个儿陷进灰土路的泥垢里, 再次发问:他在不在你们车上?你们对他动手了没有?
    宋查猜却依旧恶狠狠的笑着:我要是想骗你, 你就是把我的伤口一点点撕开浇上烈酒倒上盐,我也不会跟你说实话。
    双目逼视着宋查猜,却见他也瞪起扭曲着却略微眯缝的眼睛看向自己, 林逆涛愣怔了两秒, 猛然惊醒
    被骗了!这么拙劣的谎言,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明明当时在赌场包间内, 除了尔扎都惹, 老街军政府参与控制现场的人数和火力都占有绝对优势, 想必宋查猜能在那种重重包围的态势下救走一个岩盘,已经十分勉强,他又有什么本事和必要,再拽上一个河那边的警察来给自己找麻烦。
    那个老疯子!
    想到这,林逆涛忽然松开宋查猜,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重心不稳向后一踉跄,堪堪撑住即将倒下的身躯后,这一次,便轮到他面目扭曲形容癫狂的笑起来,呵呵哈!哈!哈!
    林逆涛弓着腰耷拉着脑袋,用双手捂住脸颊痛苦的抓挠着,仿佛天地间阴郁而厚重的浓黑色已全部钻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止不住的手脚寒凉哆嗦着,不知道是喜是忧,也看不清是哭是笑
    窟风响谷,深山野林,陡峭的悬崖和暗涌的山涧,狭窄坑洼又曲折的盘山路却前后都隐在黢黑的山脊里,让人辨不清来处与归途。
    最后一点亮光也被冲撞熄灭,只剩黑暗包裹着伤痕累累的林逆涛,虽然他心忖:万幸,起码中枪的不会是他。但是,他又在哪里呢?丢失了姜铎的消息,仿佛也丢失了自己再继续前行的意义
    但也只能这样颓然丧志了一小会儿,林逆涛又咬牙逼迫自己重新抬起头,阴黑着脸走回宋查猜身边,蹲下,看着他,双眼深沉的骇人:
    陈舸躲在哪?他不是骆驼,骆驼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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