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寒潭鸦(11)
哎你是跟着选矿厂张主任进来的吧?厂区门房的看门大爷正抽着水烟闲的无聊,见有人晃荡过来便上前搭闲话。
是啊。姜明远连忙抽出烟盒递烟,又浑身上下摸索打火机,半天摸不着才想起刚被人收走了。
大爷借个火。
哎那大爷赶紧掏出打火机递给姜明远,你们张主任人可好,每回来厂里都不忘给我递包烟,这年头连门房也打点可不多见了。
呵呵大爷你们厂区有多少工人啊?
常驻厂区就有8、900呢。
这么多啊那真是个大厂啊!
嗨这哪算大啊,比起省城1000多平的高炉,我们这厂不过两小座400多平的,算什么呀
正说着,厂区内开出来三辆大货车停在关闭的大门前,姜明远望了一眼,见装载斗内装着大块大块的铁锭。
打最前面那辆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个精壮小伙子,手里捏着两张纸大步走进门房。
老杨叔!给开下门!
出门条、过磅单。那门房大爷一伸手
这呢。小伙子将手里攥着的纸沿着虚线撕下半截递给门房大爷,大爷便对着单子登记了一下,让小伙子签了字,边按下开门的按钮,边用小铁夹将凭条归拢夹好。
那小伙子连忙跑出去跳上车,临走前却瞥了姜明远一眼。
?姜明远在心底起疑。
见那拉货的大卡车开走,姜明远又问道,大爷,这车里的铁锭是给三河那铸件厂送吗?
嗨门房大爷鄙夷道,就周边这几个芝麻大点的小厂,哪消化得了这么大的量,给他们点边角料就够了。
那你们厂的货主要往哪送啊?
那去处可多了,根据铁的种类送别的地州铸件,炼钢的都有。
姜明远不在言语,专心抽烟。
傍晚,厂房行政办公楼内,两个身影在幽暗的灯光中低声交谈。
缉毒队大队长?你确定么? 宽大的明红色鸡翅木办公桌后,一位身材清瘦矮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皮质沙发椅中沉声问道,慢悠悠的口气像是在询问眼前这位天气如何。
而桌前站着的那位,却仿佛身后有鬼一样缩着脖子捏紧拳头,一圈油肚腩随着他不断躬身向前的动作直打晃,语调里止不住的发颤。
没错!肯定是他!上次赵虎送采购处的刘处长参加他们缉毒队搞的那个那个易制毒化学品法律法规宣传活动!那队长上台发过言,长得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赵虎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怎么进来的?
我问过门房老杨,老杨却当他是源州奇峰选矿厂的工人,说是选矿厂的张主任带着进来的。
化装调查啊?坐着的那位轻声道,又笑了起来,居然能攀上老张那只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能耐挺大嘛!
不是,缉毒队的都摸上门了你怎么不着急啊?
为什么要着急?坐着的那人却疑道,既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那不就说明没什么实在的证据嘛,而且,就算他们拿着搜查证闯进来,我们这又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可是帮宁远那边善后的事情
那就更不用着急了嘛。那人笑着说,都成灰了还怎么查。,说到这,沙发里坐着那人深深的看了眼前站着的胖子一眼,接着说还是没弄干净?
这轻轻巧巧四个字,飘到那胖子耳朵里却有如千斤山石压到背上。
只见他脑门顶脖颈间的汗瞬间浸湿了翻领工装,两腿不住的发软,用手使劲撑住办公桌才挣扎着没跪下去。
半晌,坐着的那人却目光一敛温和的开口安慰到,放心!没事没弄干净也没事,顶多是个侮辱尸体罪,撑破天三年,而且,毕竟是我安排你去处理的,真要有事不是也得我担着么?
说着,就见那坐着的站了起来,走到那胖子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是坐地本县参与分销零包的话,怕是十五年都兜不住咯。
那胖子瞬间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惊惧的捏紧了拳头。
戴眼镜的那位却又云淡风轻的笑着说,不过你那也没有他们要的东西,对不对?.
第14章 烧烤
姜明远和杨志驱车回到县公安局办公楼,缉毒队侦查二队中队长洪海,正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等着他们。
洪海刚参加工作时分配在临潭交警队,为人踏实、热诚、好管闲事,平日里最爱穿着警服骑个自行车走街串巷,遇着有纠纷或有困难的,立马上前掺和,特别爱把路面上交警、片警、城管、居委会大妈该管的不该管的活都抢着干一遍,跟个管地头的土地公公似的。
也因为这种性格,在一次处理一起小事故时,他发现车损一方的司机闪烁其词有些可疑,换做别人可能事故双方达成协议,眼一闭也就放过去了。但洪海是谁啊古道热肠管天管地,不刨根问底他觉都睡不踏实,于是他硬是骑着自行车追着那司机跑了几公里,结果这一追,可不得了,追出来一个利用车门夹缝藏匿毒品的零贩窝点。
遇着这么个警界精(奇)英(葩),姜明远两眼冒绿光的跑去交警队要人,却遭遇洪海本人长时间的负隅顽抗,因为缉毒队执法对象太单一没有成就感,而且,平日里还不让穿警服!
警察不给穿警服,那还有什么意思?去调解、拉架都没人理他,还容易被误伤,要不是姜明远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给他升了职务调过来,又答应帮他争取枪械训练场的额外使用时间,缉毒这行他是坚决不干的。
三河那两个厂都没问题。一看见姜明远,洪海直接说结论。
姜明远还没接话,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林边疆和魏源也一起走了进来。和他们侦查组的一碰面,林边疆就明白了,两边都是一无所获。于是他耸肩摆摆手说道:
嗨我就说嘛,那几个厂位置那么偏,怎么可能跑到那个地方去排毒。
姜明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洪海接着对林边疆说:按照你列的重点,三河那两个厂我都进去仔细看过了,没有符合的鞋印,我们找周边的村民打听一下,这两个厂最近都在抓紧生产赶出货,厂区经常到半夜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根据女尸死亡时间,除非满场的工人都是帮凶,不然实在不可能众目睽睽的剖肚子取货。
而且,这两个厂的工人都是从周边乡镇招进来的,没有山里人。
剑潭那两个小厂情况也差不多。姜明远说,都不符合情况。
魏源:那最大那个厂呢?
那个就更不可能了!杨志说,厂区情况就不说了,我路上听那选矿厂老张说,剑潭冶炼厂那两座小高炉,光前期投资就接近一个亿,厂区每年近千万的利润,贩毒虽然能挣大钱,但跟这些抱着金母鸡合法拿金蛋的支柱产业相比,怕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搅合那一不小心就杀头的事情。
屋内一时寂静,大家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姜明远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山景,叹息声细不可闻。此时不过八点来钟,但冬季的夜色悠长而深沉,黑黢黢的天空下依稀可辨黯淡却浓郁得深浅不一的山色,看似轮廓清晰、触手可及,实际上却延绵而凶险。
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便都站起来,洪海立即嬉笑着一搭林边疆的肩膀,
三两你今天去培训了个啥啊?怎么搞到这么晚?那老师漂亮不?留电话了没有?
林三两转过头,纠结的看着洪海那毫无遮掩的猥琐样,心下腹诽,真没想到这饿汉子已经饥到这种听见有老师就断定他性别女的程度,便笑着说:
是挺漂亮的,带着个眼镜很斯文,声音还好听,不止留了咨询电话还留了QQ号,你找小魏要去,我看他跟那老师就聊得挺开心。
真的?洪海立马转身一把拽住魏源,凶狠的威胁:魏小怂你赶紧把号码交出来啊,咱两公平竞争。
魏源哭笑不得摸出名片,说竞什么争啊?洪哥,卢医生是男的,名片你还要不要?
洪海立马嫌弃的拍开他的手骂道:男的你给我干什么?添什么乱?又转身准备捶拿他开涮的林三两一顿,谁知林三两早有防备,已经追着姜明远跑没影了。
办公楼前,林边疆追上姜明远一拍他的肩膀问:老姜皮,干嘛走那么急?喝两杯去。
姜明远心思复杂的看着他。
这次一无所获的调查,谁心里希冀最大,谁又最泄气,姜明远非常清楚。
近两年来,临潭及周边县市查获的人体藏毒案接近40起,占了运输毒品案总数的一半有余,抓获的70多名嫌疑人中,各地州和川府宁远州的彝人就有60多个,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不染毒却怀孕、哺乳或患有严重疾病的妇孺。
姜明远曾讯问过,那送货的老板向她们保证,就水吞一颗6至10克重的毒丸能挣30来块,运一趟顶破天能挣3、4千元,但路上被抓了怎么办?毒品破了怎么办?找不到接货的或排不来又怎么办?却没有人告诉她们。
毒品和钱化身尖刺铺筑了这条孤独而凶险的道路,被驱赶着在上面赤脚行走的,却是一群最无辜的受难者。
行啊,喝两杯吧。姜明远沉声道,三两你放心啊,迟早有一天一定能逮住那帮杂碎的!
林边疆只是笑了笑。
然而就在此时,县公安局不远处的IC电话亭边,有一个身影笼罩在路灯暗幽幽的光芒下,正悄悄凝视着渐渐走远的姜、林二人,半晌,那人才对着听筒轻声道。
厂子里都清干净了吗?
要不是你手下那死胖子连那么点漏沟油都要舔,何至于这么麻烦。
少挣一点没关系,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别往漏勺发货。
行了,现在说这个有屁用,叫你的人手脚麻利一点,等他们察觉到了再想去收拾可就来不及了。
知道了,我会盯着。
姜明远和林边疆边聊边走回公安家属院,准备先回家看看两个崽儿,在出去找个地方喝两口。
对了,今天那心理培训会怎么样?怎么搞得这么晚?
说起这个,林三两立马骂道:培训下午5点就结束了,是王志鹏那混蛋硬逼着我散会后去找那心理医生聊天,我看他才有毛病,那么多事他不管尽盯着我操闲心
那你去了没有?姜明远太清楚林三两的尿性,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
果然,林三两立马含混着呵呵一笑,我让小魏帮我当陪聊去了,我躲在值班室睡了一觉。
姜明远揍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晌才扶额说,那五千字你写完先交给我审一遍,要敢让魏源或方娅替你写,你就等着扣考核吧!
林三两嘴一撇差点没哭出来,立马给他们大队长告饶:领导!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讲课那老师嗓子太甜,他一开口我就睡着了,啥也没听见我怎么写啊?姜明远懒得再理他,大步走进公安家属院。
一进院门,两人就看见姜铎只单穿件长袖T恤跑来跳去的对着院墙砸篮球玩,而林逆涛则身披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厚外套,瑟缩在花台边,借着幽暗的路灯看书背课文。
你俩怎么在这啊?姜明远问,小涛你干嘛不进屋里看书?这么瞎的灯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林逆涛听见这声,连忙抬头,看清来人便笑着说:姜叔叔,阿爹,姜晓堂把钥匙弄丢了,张阿姨好像又加班了还没回来。
老爹你可算回来了。姜铎也连忙跑过来,一边收拾石桌上扔得到处都是的书和文具。一边埋怨道,我还想着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去林叔家睡算了。
你猪脑壳啊!姜明远开骂,那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钥匙?饭吃了没有?
吃过了。姜铎答道,又伸手一指林逆涛,这小子今天拿到作文比赛的奖金,居然有50块哎!他请我去吃了汉堡和薯条。
姜明远沉声骂道,你要脸不要?
林边疆走到儿子身边,先帮他拢了拢衣服,又和他一起收拾课本,低声问道,那你干吗不先回家?大冬天的冷不冷?
林逆涛低头瞥了一眼笑得傻兮兮的姜铎,没有做声。
行了!你俩赶紧进屋去,小涛我和你阿爹要出去一趟,你给你妈打个电话,今晚在叔叔家住算了,早点休息明天好上学。
林逆涛抬头看了看林边疆,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我等阿爹回来在一起回家。
看着自己从小把屎把尿拉扯大的乖儿子,林边疆哪里猜不出他动着什么脑筋,脑子里莫名其妙就闪出来儿大不中留几个字,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心里纠结半晌,才无语又艰难的说,
给你妈打个电话吧,我和你姜叔可能
知道了阿爹。
回来得晚
还没等他话说完,林逆涛便飞快的拿起书包拽上姜铎走进楼道。
阵阵寒风把林边疆从里到外刮了个透心凉,半晌,才见他红着眼睛重重一拍姜明远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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