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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多的茶楼最是合适,八点多来的老人家已经离席,十一二点才能抵达的年轻人远未上场。茶楼大多不接受订位,先到先得,但蒋嘉雪是谁?日日来龙泉阁报到,别说是大堂经理,就是连服务员的名字都能记得。只是交情好便行了吗?当然不能。
关键在于,龙泉阁姓蒋。还是蒋泊舟接手蒋家以后才开的。
临窗方桌,沙发卡座。
蒋嘉雪将点单的平板直接递给蒋泊舟。
“你点吧,反正阿月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什么,你最记得的。”
蒋嘉雪笑容和蔼慈祥,手握住梁月的手背,“记得你住家里的时候,带你一起来喝早茶,这个也说可以,那个也说随别人,爱吃不爱吃也不好意思说。可筷子却不会骗人的,你喜欢吃的,后来每次来,泊舟这小子都点一遍,不是吗?”
住家里的时候。
说得亲切自然,自然不是梁月自己的家。而是她高中时,跟蒋嘉雪一起住的那三年。第三年时,蒋泊舟高考结束,报了彭城大学,便从定海市搬来了彭城。
一道屋檐,抬头不见低头见,整整一年。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又总在眼前。
蒋泊舟眼皮抬起来,嘴角笑意惹眼,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沿着菜单,在平板的屏幕上走下去。
服务员粘着这桌一般,只等着蒋泊舟点单,叠着手跟蒋嘉雪嘘寒问暖。
“蒋老师跟蒋先生一起来呀?还有朋友一起,怎么没见到梁先生呢?”
“哪里是什么朋友,这是我外甥女。”女人嘛,被夸奖年轻,总是会乐得不行,十八岁也一样,八十岁也一样。“我老公今天不陪我来,去跑步去了。”
梁月撑着下巴,一面听着她们扯家常,一面看蒋泊舟勾菜单。
“加一个红米肠。”
蒋泊舟抬头看她一眼,“老是点红米肠,又老是觉得腻,吃不了两块。”说是这么说,指尖还是落下,在上头打了个勾。
“不是还有你在吃吗?”
服务生跟蒋嘉雪闲聊两句,等着蒋泊舟点完单子,她也将茶具放下便走远了。
有蒋泊舟在,自然轮不到梁月去泡茶。桌边就是自动取水机,要比家里好得多,蒋泊舟是泡茶惯了,行云流水,动作向来好看得让梁月足以看着发呆。
“阿月啊,现在你住在哪里呀?”
梁月艰难回过神来,答道:“噢,还住在酒店。”
蒋嘉雪吃惊,“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住酒店怎么行?”
“之前没打算长住,只是生意上事情绊住了。”梁月抬眼,正好撞上蒋泊舟的目光,不慌不忙,眼尾带笑,缓缓挪开。“既然现在想留下来了,也得开始找房子了。”
“要不搬来我家住着吧,你从前住的房间也都还空着。”
“我倒是想粘着蒋老师,只是我工作时间不定的,太麻烦了。我约了一个房东了,下午就去看看。”
“租吗?还是买?”
“租房。我现在是有钱也买不了,得在国内够一年才行。”
蒋泊舟一手捏着紫砂壶壶把,一手按着壶盖,倒出三杯清茶来,一杯端给蒋嘉雪,一杯递给梁月,少不了对她的调笑数落:“之前入了法国籍躲高考,现在知道不方便了吧。”
蒋嘉雪啜饮一口茶,啧啧两声,“你这就不知道了。”
论高考政策,谁能比蒋嘉雪更对其了如指掌,从第一年来彭城一中就带高三,到如今,十多年,每天都跟五三,跟模考,跟自招打交道。
“往以后看呀,要是有了小孩子,申请国际学校,申请国外的学校,都要好得多。”蒋嘉雪拍拍梁月的手背,满脸的得意却像这杯中茶汤,渐渐凉了下来,“你要是留在国内念大学该多好。拿着这个国籍走别的渠道考试,可比走独木桥要好得多。你妈妈还是没有为你想得周到,那个节骨眼上,闹什么脾气,还谁都劝不住。”
梁月垂下眼去,捏起茶杯饮了一半,“我妈那个性子,只怕能劝得住她的人,还没出世呢。”
蒋泊舟打量着梁月的脸色。从前她最不喜欢说她家里的事情。蒋泊舟只知道大概,不过是陈词滥调,母强势而父懦弱,梁月却选了父亲,被母亲赶出家门。当年弯绕不少,与蒋泊舟亦有牵扯,他也不情愿将往事重提。
服务员托着竹笼屉子上来,蒋嘉雪拍着梁月的手背笑起来:“不说不开心的事情,来快吃快吃!”
一盅两件。说笑闲适。梁月许久没有过这些的时光。
以前即便是蒋嘉雪不来,蒋泊舟也会在周末带着她出来打打牙祭。彭城一中饭堂难吃得要命,有一回蒋泊舟溜进去着蒋嘉雪,就蹭梁月的饭卡跟她一块吃晚饭。没吃两口,蒋大少爷就丢了勺子筷子,拉着梁月逃了晚自习,好好去外头吃了一顿。
后来自然被蒋嘉雪骂了一顿。
可挨骂归挨骂,蒋泊舟却没少来带梁月偷溜出去。
从去餐馆,到去酒吧,到去碧云山飙车。处处蒋泊舟皆是不能将罪名洗刷。
梁月不是蒋泊舟,喝了三shot龙舌兰之后还能做一套理综卷子,148分,漏了一步计算过程。单是硬着头皮在尖子班的尾巴逆流而上,梁月早就花光了所有力气,却还是偏科。
语文常年年级第一,作文能叫蒋嘉雪每次月考后都拿来当例文讲几遍。可数理化却是死穴,被语英拖着往前走,便是选了文也还有数学在,拦路一只虎,怎么躲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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