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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到现在她还有些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你发现,你喜欢上路老师了?”
周小川点点头。
昨天她从学校围墙翻出来,校服裤子刮了老大的口子都没看到,露着大粉花的秋裤在街上走了一下午,直到有小孩捂着缺牙的嘴指着她笑,她才注意到。
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可摸摸衣兜,只有一块钱。
不够倒车,也坐不起空调公交车,里里外外看了几遍站牌,又正好驶来一辆十四线,她就上了车,去了几乎荒废的青少年宫。
看门的大爷扫了她几眼,断定她没法从里面偷些什么出来,也搞不出大乱子,就没拦她。
曾经举办过很多次文艺演出、放过无数场电影的小礼堂已经破败不堪,灯全是坏的,安全通道门上的几个字和简笔画小人闪着绿莹莹的光,她心里忐忑着,摸到后台,想再回忆一下他们三口最后还算温馨的时光,心潮翻涌伤春悲秋的时候,却没防备一只脚插|进了地板上的破洞里,扭伤了脚踝。
使蛮力去拔,又造成了二次伤害。
路竞到的时候,她隔着一大段距离就听到他在喊她的名字,答应的时候,情绪还算平静。
可当他的寻声而来的身影出现在后台,用手机的闪光灯照亮,却害怕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到她的眼睛而用手指拢着,那一刹那,她的脑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扑到他怀里,像只委屈的小狗一样蹭蹭他。
他一定不会把自己推开的。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虽然一瘸一拐的,实在跑不快。
而路竞也仿佛看出来她的心思,半蹲着身子张开手等着她,稳稳地接住她。
“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我是一艘孤独的小船,在茫茫无边又到处是冰川的寒冷大海上航行......”周小川还没抒完情,就被罗晓谕打断了。
“能享受这个待遇的,那是泰坦尼克号,要不然就你那种皮划艇,一个浪就打翻了。”
周小川“啧”一声,瞪她一眼,“看到了他啊,就像看到了指路的灯塔,又温暖、又明亮。”
“嗯,那这么说,你应该叫周小船,而不是周小川。”曾倩也加入打岔。
“你们真烦人,我不说了。”
“别呀,后来他怎么劝你,你才在你爸妈生二胎的这件事上想通的啊?”
“他给我穿上他的外衣,把我扶到第一排坐下,脱了我的鞋给我揉脚踝,幸好我昨天新换的带耳朵和尾巴的龙猫袜子。”
“哦,好好,我说重点。他一边帮我按摩,一边问我,什么事让我想到‘离校、离家出走’这样的行为。我就跟他说了我家的事,他听了以后沉默了得有五分钟。”
“可能他也有类似遭遇,被触动了呗。”罗晓谕点着头说,“惺惺相惜吧。”
“我当时也不敢乱说话啊,就试探性问他,‘难道你也有个二胎弟妹吗?’,结果他说,‘我就是二胎’。”
“等一下,等一下。”曾倩挥着手打断,“咱们这个年纪,小时候父母都有工作的,超生是要罚款开除的,看他平时穿戴也不像土豪家的二少爷,别不是农村来的吧?要么,就是家里重男轻女,拼着家破人穷的风险也要生个男孩,这也太奇葩了。”
林纾插了一句嘴:“我们那儿的农村,确实有政策,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的话,可以再生一个。”为了加强肯定,他还拿自己举例,“要么就是我爸妈那样,没有固定工作的,收入是很低的。”
他这样坦率,倒叫罗晓谕有点心疼,主动把他右手的小拇指握在自己手心里。
林纾反手,直接把她的小手整个握住。
“不是那样的,他说,他能出生是因为家里还有个痴呆的哥哥,先天性的。”
周小川垮着脸,这么沉重的话题对涉世未深的他们来说,都是遥远而陌生的。
尽管有时候矫情得,自己回头看的时候都会嫌弃撇嘴,觉得芝麻绿豆大小的挫折,就足以让人生无可恋;可真正接触到遭遇这么无奈的“悲剧”的活人,还是令她感觉很震撼。
“这么一对比,你就忽然觉得自己幸福啦?”曾倩不敢置信地问。
“他只是跟我分享了一下家里有两个孩子,是什么感觉。而且,我妈这么多年,像个八爪鱼一样,为了生活,伸出每一根触角,她不想失去这个家,并且在为之努力,我没有资格去自私地反对或者是破坏。结果,晚上我妈把我接回家,你们猜怎么了?她说差点失去我把她吓坏了,只要我能觉得幸福、开心,她也就不再固执地想要通过什么...手段来挽留我爸了。”
“那你怎么想啊?”
周小川耸耸肩,“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或许,应该尊重他们的任何决定吧。”
杯中的热饮不屈不挠地飘出最后一缕淡淡的热气,从烫手到冷却,提醒着他们已经在这儿坐了将近两个小时。
罗晓谕的手机闹钟响起来,她拿出来按掉,向曾倩和周小川说抱歉。
“太晚了的话,体育用品店就关门了,那我们先走了?”
“一起上个卫生间嘛,来来来。”曾倩和周小川一左一右,像两尊护法一般,不由分说,“押送”着罗晓谕往厕所走。
路过吧台,老板娘指指里面沙发上的林纾,对罗晓谕比了个“胜利”的姿势,擦肩而过时小声说:“这个小帅哥真不错,人看着也正派,不像你们班原来那个什么,袁鹤啊,整天跟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块,小小年纪整天烟不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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