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陈隐(56)
你在车里睡着啦?谢衍问。
瞿铮远透过车窗望出去,谢衍的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了窗外。
他娴熟地编织了一个善意的小谎言:我刚才在找东西,马上就上来。
瞿铮远进门习惯性地搂住谢衍,正准备亲一口,想到什么,去阳台把窗帘拉上了。
为什么要拉窗帘?谢衍明知故问。
低调一点,我马上就要进组拍电影了,万一将来大红大紫有人扒你的料,打扰到你私生活就不好了。
瞿铮远抱紧他亲了一口,谢衍的嘴角露出笑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勾住瞿铮远的脖子回吻。
瞿铮远这样故作轻松的态度只让他感觉到心疼。
客厅茶几上多出一个透明的玻璃杯,瞿铮远有些敏感地问是不是家里来过人。
谢衍愣了愣说:你经纪人来过。
瞿铮远紧张道:她说什么了?
有人要勒索500万。谢衍皱着眉,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跟我提。
瞿铮远揉了揉他头发:我怕你担心。
是因为我什么忙都帮不了吧。谢衍小声替他补充。
当然不是。瞿铮远垂眸看了他一眼,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别这么想,我就是怕你自责才不想跟你说的。
可这是事实不是吗?谢衍伤感地垂下头。
瞿平生走了以后他细细地回顾了和瞿铮远相处的这一年,在生活上,自己一直在接受对方的馈赠,却没什么可以回报的,而在感情上,又把对方当成护身符一样的存在,依赖着,索取着。
一次又一次地制造麻烦,却没能力解决问题。
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瞿铮远预感到了什么,吓得不轻: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跟我胡闹才是给我添麻烦!
他的这一嗓子把谢衍给吼愣了,两人面面相觑。
当瞿铮远注意到谢衍的眼圈泛红时,又立刻伸手将人圈进怀里,在谢衍的后背轻轻摩挲着。
他也成功将自己那一瞬间的恐惧和不安隐藏起来。
谢衍没有抬手抱他,瞿铮远更用力地抱紧他。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像是漂流在大海上的孤帆,而谢衍就站在岸边,远远地向他招手。
徐念她还跟你说什么了?瞿铮远问。
我想,她跟我说的,也跟你说过吧,你这个阶段是上升期,不应该谈
我不同意。瞿铮远斩钉截铁地说完,推开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想都别想。
你会后悔的。谢衍小声说着。
不会的,不就是没戏拍么,有什么关系瞿铮远轻描淡写地说着,我好歹还有家产可以继承,又饿不死。
纵然演技再好,也有藏不住情绪的时候,谢衍能看见他的不甘和失落从眼底溢出来。
多么不巧,谢衍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又那么不巧,看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今天,这中间痛苦与遗憾并存,但幸运的是,他已经得到孙承舟导演的赏识。
谁会甘愿放弃一个触手可及的梦想。
谢衍无法避开他的视线,干脆迎上了那道目光:你怎么知道不会?你现在不会,那三年,五年,十年以后呢?当你觉得日子平淡如水,却看到当初和你站在同一起点的那批人光芒万丈,你肯定会后悔现在没有奋力一搏。
瞿铮远呆呆地看着他,喉咙发不出声。
谢衍用极尽温柔地眼神注视着他,抬手轻抚他的脸颊:你这一刻的选择关系着你未来的每一天是否做着喜欢的事情,这很重要。我无法接受你为了我而放弃理想,我也承受不起。
又有热泪滚下来,谢衍想把眼睛埋到瞿铮远的肩窝里蹭蹭,但后来还是选择抬手抹干净了。
屈服只是短暂的,我希望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而不是消极地应对生活。
瞿铮远无力反驳什么。
因为假如今天他们的身份互换一下,他也会和谢衍做一样的决定。
那天,是谢衍第一次看到瞿铮远掉眼泪,并不汹涌,但让人心疼。
他的双臂圈着膝盖,像逃避现实一样,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宽厚的肩膀不规律地耸动着,有很轻微的抽泣声。
当他抬起头时,眼眶很红。谢衍很想亲吻一下他那颗泪痣,又怕进展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我是不是后悔跟我在一起了?瞿铮远不确定地问。
谢衍摇摇头,心脏一阵刺疼: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瞿铮远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衍向他说明了出国留学的意愿,怕伤到他们父子两之间的感情,他避重就轻地说是为了将来就业问题着想,不过瞿铮远再蠢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从不可置信,到接受,再到平静,瞿铮远发现自己的接受力越来越强,大概是这两天的经历把他三观都重塑了一遍。
那你要多跟我联系。瞿铮远说。
我想到时候你应该比我忙多了。谢衍微笑着,你不是马上就要进组拍电影了吗?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先说好,只是暂时那两个字瞿铮远没勇气说出口,沉了口气,说,暂时分开一阵子,等你毕业了,风头过了,你还是要回到我身边来。
谢衍心里知道,未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感情像风,不由人控制,就像它来得很突然一样,或许走得也很突然。
谁也无法预料到这几年内究竟会发生什么,彼此间的信任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瓦解,距离和时间又会造成怎样的隔阂。
可这些忐忑他最终还是尽数咽了回去。
那当然。
第62章 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虽然感情被按下暂定键,但生活不可能停滞不前。
那晚过后,瞿平生自讨腰包垫了那500万买断照片,平息了这场风波,瞿铮远也因此产生了一点愧疚心理,没在谢衍出国留学这事儿上跟他闹脾气。
瞿铮远坚信那五年不过弹指一瞬,谢衍终究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而瞿平生却认为,只要多跟女孩子相处相处,儿子总会放弃当初那个荒唐的念头。
就这样,父子两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又暗自较劲。
瞿平生没有一刀切断两人的联系,只是将谢衍带到另外一处小别墅居住,一边学习,一边准备外语考试。谢衍的英文成绩本来就名列前茅,在外教的耐心辅导下,口语方面更是突飞猛进,没多久就达到学校的录取标准,就等一场入学面试。
而瞿铮远则一直在国外拍戏。
在孙承舟导演的那部电影结束后,又有片方联系他拍摄一部刑侦题材的网络剧。
他不知道这样的顺利是有人 在背后助力还是刚巧碰上伯乐,总之公司那边还是尽心尽力地培养他。
他和谢衍没有机会见面,因为时差关系,他们在微信上聊天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当心中向着同一个目标,距离并不能阻碍什么。
回国后,瞿铮远不管在公众场合还是私下交流,都很少和女艺人接触,不搞暧昧不传绯闻,甚至常被粉丝调侃说是钢筋直男,只是没人知道他在寂静深夜会偷偷翻出男朋友的视频做一些浪费纸巾的事情。
谢衍看着瞿铮远的事业蒸蒸日上,又看着谢蔓着手创立一个新的女装品牌,觉得生活终于回归宁静,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十八岁这年还会经历一场更重大的转折。
有关谢蔓隐私的那段视频,最终以一个极具戏剧化的方式流出去了。
陶冶在这大半年里,三番五次地骚扰谢蔓求复合,但一直得不到回应,便发了疯似的把视频发送到瞿平生的工作邮箱里,而率先看到那段视频的是瞿平生的下属。
视频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出去,公司上下瞬间炸开了锅。
一则道听途说的娱乐八卦都能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更别说一段视频冲击力爆棚的性爱视频,主角之一还是老总的女朋友。
各部门员工在这种时刻完全跨越了阶层的阻碍,将目光聚焦在了一起,饶有兴致地猜测这段视频的来源,又猜测瞿平生和谢蔓的关系是否因此出现裂痕。
好奇的、惊讶的、不可置信的、挖苦嘲讽的言论如浪潮一样汹涌。
有人心中窃喜,有人感慨世态炎凉,有人天天叫嚣着维护女性权益,却赶在第一时间将视频传播出去。
谢蔓是全公司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一位保洁大妈用鄙夷的目光审视着她说:看着好好的一个姑娘,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谢蔓只点开那段视频看了几秒,刹那间气血逆流,心脏承受不住那股高压,双膝一软,晕倒在公司走廊,被送进医院抢救后,又哭到昏厥过去。
课上到一半,谢衍忽然被老师叫出去,接着就打车冲进医院。
陪在谢蔓床边的是公司一个女同事,那小姑娘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是谢蔓的助手。
谢衍向她道了个谢,小姑娘把他拉到走廊里。
我知道蔓蔓姐不是那种人,不过现在群里很多人在传她的视频,说她在外边她的修养不允许她将那么低俗难听的词汇说出口来,只是叹了口气说,瞿总好像也误会了。
犹如当头一棒,谢衍感觉耳朵一阵嗡鸣。
他出生的这个时代没有战场,可一张张嘴,一颗颗按键,就是枪林弹雨。
那么多人,只窥得那一点真相,就敢妄下结论,就敢义愤填膺地站出来大肆宣扬,就敢将人的伤口撕开了撒上盐巴。
这些人其实并不比作恶的人高尚,可他们又自以为高尚,拼了命将自己和低俗隔离开来,而最可悲的是,当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高尚起来,作恶就真的成了高尚。
谢蔓刚醒来没多久,就又偷了隔壁床的水果刀割腕,好在及时被人发现抢救下来。
阴雨绵绵的天气,病房里很安静。
谢蔓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唇色苍白。
她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她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所有人都恨不得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谢衍被她吓到了,守在病床前半步都不敢离开。
那段视频不光在公司群里流传,从同事群渗透到好友群,家族群,就像是水滴汇入了大海,奔腾不息。
瞿铮远是在家里保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时他还在遥远的广东拍戏。
保姆打电话说:奶奶受了点刺激,心脏病发,晕倒送医院了,现在还在抢救,你快点回来。
瞿铮远挂了电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马不停蹄地打车去机场。
脑海中掠过很多可能性,内疚和自责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万幸的是,在下飞机时,他打通了老爸的电话,老爸说,保姆发现的很及时,奶奶被抢救回来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不良反应。
瞿铮远这才松了口气,打车赶去医院。
亲戚朋友们来关心奶奶心脏病发作的原因,瞿平生没好意思说实话。
看热闹的从不嫌事儿大,有好事者追溯起源头来,在背地里笑话他捡了双**。
两家医院只相聚三公里,瞿平生始终没勇气去看望谢蔓,但他不知道的是,谢蔓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来医院看过奶奶。
那天下午,她就站在走廊里,意外地听见里面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议论她的事情。
你儿子眼光不行,长得好看有啥用?我当初看她就觉得她身上有股狐狸精的味道,平生还不听劝,你看看,果然不是啥好鸟,这要娶回家还不给你家搅得天翻地覆啊?
阿姐,你可要好好管住平生,谁知道这姑娘以前还犯没犯过什么别的事情,谁家摊上了真是倒霉。
戏演得好啊,看着还真像个好人家的姑娘,上回大哥过生日看到他,我还以为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啥大户人家,要文化没文化,从小也没人管教,那性子肯定野,而且我听说她以前是酒吧里打工的。
怪不得生不出孩子。
如果说前面的是枪林弹雨,能勉强避开,那最后一句就是重锤,直直地敲在胸口。
谢蔓视线逐渐模糊,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热泪还是抑制不住地翻涌而出,顺着手腕落到地上。
陌生的声音继续说着:我有个朋友的侄女,博士毕业,学的医,现在在他舅舅的医院里上班,条件蛮不错的呀,一直没结婚,她家里人思想比较保守的,现在么就是希望孩子找个好男人嫁了,生个宝宝。
谢蔓跌坐在走廊里。
她原以为爱能跨越山河大海,跨越年龄的障碍,跨越现实伦理的谴责,但今天才发现,那并不是跨越,而是一种孤单的逃避。
有护士不解地看向她,她抹了把红肿的眼睛,落荒而逃。
这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在逆境中挣扎着成长。
谢衍是整个事件中最清醒的一个,他拿着陶冶骚扰谢蔓的录音去警局报了警,可惜对方声称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交了罚金,只拘留几日就被放出来了。
伤害已经造成,谢蔓只能鼓起勇气去向瞿平生道歉,瞿平生也已经冷静下来了,他静静聆听谢蔓的解释,也相信她的那番解释,只不过事情闹成这样,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完完全全地接纳她。
冷冷清清的书房里,曾经你侬我侬的眷侣变得相顾无言。
一股尴尬在蔓延。
瞿平生没留意指缝的香烟已经快燃到尽头,皮肤被灼热的温度烫了一下。
谢蔓下意识地紧张道:没事吧?
瞿平生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抬眸看着她,委婉地道出了心中最后一点疑惑:你之前怀过孕吗?
谢蔓的双眼倏然间睁大了。
她听出瞿平生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之前是不是打过胎导致迟迟不能生育?
信念的崩塌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当她终于意识到瞿平生更在意的也是她能否生育,而不是感情时,她对爱情与未来的幻想也随着信念一起崩塌了。
没怀过孕,也没打过胎,医生的检验报告单你也看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能怀上宝宝。不过,我想此时此刻,你应该是感到庆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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