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陈隐(28)
听你叫爸爸。
叫什么?
爸爸。
欸。
瞿铮远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起身弯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住谢衍的膝盖窝和后背,扛到肩上。
谢衍吓了一跳,在他肩上晃晃悠悠,小腹被肩胛骨卡得有点疼,扭着身子扑腾:干什么啊你?打击报复?
瞿铮远一边感叹这小子真轻,笑着把人扛到阳台,跟虎子的猫砂盆锁在一起。
谢衍从地上爬起来穿好拖鞋,疯狂拍门:放我出去。
两人隔着一扇玻璃门对望,瞿铮远在外边用力拽住把手,狡黠一笑:叫爸爸就放你出来,否则今晚你就跟虎子的粑粑一起睡。
瞿铮远!谢衍试着按了一下门把,根本压不下去,身体贴着玻璃门滑下去,一边哀嚎,你放我出去!
瞿铮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口型说:叫爸爸。
谢衍哪会轻易屈服,转身拉开窗户,装模作样地往隔壁阳台上翻。
阳台没有安装防盗窗,瞿铮远见他撑着窗台奋力一跃吓得头都快飞了,赶忙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扛沙包似的运回回客厅扔到沙发上。
真服了你了。瞿铮远往沙发里一瘫。
最终,谢衍还是选了个平平无奇的水果篮,反正千错万错,送吃的总是不会错的。
老爷子70岁寿宴,瞿平生包下了华锦酒店最豪华的一层宴会厅,弄得比楼下结婚那家还要隆重。
他主要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谢蔓和两位老人见个面,熟悉一下,在这么欢欣热闹的场合,老两口不至于不给他面子。
宴会定在晚上,谢蔓一早便开始梳妆打扮,米白色的羊绒内搭配上浅色的双面呢外套,下/身是一条九分阔腿裤,卷发披肩,右肩背着个暗红色的小包。
经过玄关,留下一阵佛手柑的浪漫果香,尾调是龙涎香醚,深邃而浓郁。
谢衍靠近她耳边嗅了嗅,觉得谢蔓跟瞿平生在一起后,终于有了点女人味,穿衣风格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谢蔓以前爱穿宽松休闲的,现在连外套都是收腰的,勾出曼妙曲线,妆容也越来越精致,像换了个人,不过聊起天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爱开玩笑,唇角的小梨涡时隐时现。
谢衍白天要写作业,没有回嘉禾云筑,晚上直接坐着瞿铮远的车到酒店。
抵达三楼时,谢蔓正跟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女人聊天。
其中一个染着蓝灰色的头发,粉底很厚,正炫耀她老公带她出国旅游时购买的包包。
谢蔓说挺好看的,又问是不是COACH的,但她把两个品牌搞混,直接说成了GUCCI。
短发愣了一秒,与边上的人相视一笑:你家老瞿没给你买过啊?
谢蔓摇摇头,她本身对名牌就没什么兴趣,倒是对衣服的面料与制作工艺比较了解,所以瞿平生经常带他去外地的工厂采样。
短发笑着说:那老瞿也够小气的,连COACH和GUCCI都分不清楚,可是要出洋相的。
边上围着的几个人一起笑了,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女人是贫穷而又无知的,浑身上下都冒着股不入流的媚态,不知道哪来的资本勾引到瞿平生。
他们的笑声融合在一起,显出了几分高傲与嘲讽,这让谢蔓感到极度不适,脸颊微微泛红。
有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说:你不懂,老瞿精着呢,像你这样败家娘们娶回家还得供着,小白兔多好,喂饱了还能养养眼。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向着谢蔓那边的,但字里行间仍带着一丝微妙的讥讽。
针对的是他们这段跨越了二十年鸿沟的恋情。
谢衍当场就怼了一句:那请问您家的是败家老娘们还是小白兔啊?
男人脸色铁青:这谁家小孩?
谢衍大方承认:谢家的。
啤酒肚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谢蔓,瓮声瓮气地说:什么家长教出来的,真没礼貌。
谢衍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声:明明是你损人在先!他本来想说满嘴喷粪的,但考虑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已经很委婉了。
啤酒肚瞪了他一眼:小孩子懂个屁,我是在夸你姐姐年轻貌美呢。
谢衍听完心里直犯恶心,还想反驳,谢蔓拽了拽他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就此打住。
他们的争论吸引了瞿平生的注意,他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一只手搭在了谢衍肩上:能拿年级第一的小学霸,没什么听不懂的。
原本趾高气扬的一帮人,脸色立马就变了。
今天来的这些亲眷大多都是瞿平生那一辈的兄弟姐妹,不过和瞿平生的关系并不算好,因为瞿家老爷子偏爱瞿平生多一些。
当年瞿平生要创业,老爷子私下给了他三十多万。
瞿铮远出生那年,爷爷一高兴就给买了套房,导致这帮人看瞿平生怎么都不顺眼。
明面上不能计较,只能在暗地里算计着。
不过瞿平生从小就争气,长得一表人才,门门功课拿第一,大学毕业后跟着一个私企老板到处跑业务学东西,后来和人合开了间小小的服装厂,帮一些大厂做代加工,栉风沐雨,什么苦都吃过,两年后才真正地创立了一家男装品牌。
直到现在,当初那三十万已经翻了几千倍,老爷子更是对他和瞿铮远宠爱有加,这帮人也就在嘴上呈呈威风,把这段忘年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蔓偏过头,右手悄无声息地环住了去瞿平生的腰,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谢衍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钦慕与依恋,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看向边上的瞿铮远,后者的余光接收到了一点信号,也扭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又齐刷刷地从对方身上移开。
各路宾客纷至沓来,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充斥着嘈杂的交谈声,聊八卦美容、谈经济养生,还有客套的寒暄。
墙上悬挂着贺寿词与祝福,舞台上是一个五层高的蛋糕,晚宴主持人衣着光鲜和工作人员沟通着细节,大厅回荡着贺寿音乐。
瞿铮远坐在角落安静地玩手机。
你怎么不下楼去接你爷爷奶奶啊?谢衍问。
瞿铮远开着飞车:他俩腿脚利索着呢,又不需要我抬,我走了你留着多尴尬。
那倒也是。谢衍是觉得挺尴尬,你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能给我看看吗?
瞿铮远玩得正上头,头也没抬,敷衍道:一会不就见着了么,就俩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看虎子表演舔屁/眼。
这么高级的场合,虎子没有跟过来,谢衍的手机上又没有安装游戏,实在有些无聊。
所幸他们这桌靠墙,能看见窗外飘着的雪花,南方很少下雪,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下了两天。
地面上的积雪反射着路灯的光亮,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冷,路上的车辆都开得很慢,穿制服的服务生正在楼下指挥。
谢衍为了晚上这一顿,中午都省着没吃多少,这会盯着桌上那盘烧鹅,肚子咕咕惨叫,惨到连旁边的人都听见了。
瞿铮远把一盘京酱肉丝转过去:吃这个吧,反正肉多看不出来。
谢衍嘿嘿一笑:你真懂我。
他手捧着一张薄薄的春卷皮,将肉丝和蔬菜一起卷进去,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双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脸上写满幸福。
瞿铮远还挺喜欢看他吃东西的,会增加食欲,他身体微微前倾,挨过去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懂你吗?
谢衍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跟虎子差不多
谢衍刚想说我有那么可爱吗,瞿铮远就又接着说:撅个腚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谢衍被嘴里的肉丝呛得半死,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其实瞿铮远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你和虎子差不多,给一口吃的就心满意足。
人要是一辈子都能这么简单地活着也挺好。
谢衍吃干抹净,出门上厕所。
瞿铮远又换了个游戏,欢乐斗地主。
刚开局,瞿平生的电话就来了。
说高架上出了追尾事故,爷爷的车被堵在高架上了,一时半会可能下不来,让他跟厅里的宾客们说起一声别太担心,还有就是陆昀家的车半路上忽然抛锚,他和谢蔓去接人。
瞿铮远跟几个熟络的亲戚交代完,继续斗地主,直到欢乐豆输光了才想起来谢衍可能掉厕所了。
他低头给谢衍发微信:你坐飞机上的厕所吗?怎么还不回来?
谢衍没有回他消息。
瞿铮远记得他路痴,怕他又像上次那样丢了手机又迷路,只好向服务生询问卫生间的方位。
他在三楼室外的那个走廊看见了谢衍。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室外的走廊没来得及清扫,堆着厚厚的积雪。
谢衍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儿蹲在一块儿堆雪人。
小孩子嫌弃他堆得雪人脑袋太小了,挥动着小胖手指挥他:那边还有雪!你去再拿点过来!
风雪很大,走廊并不遮风,谢衍的手指和面颊都被冻得通红,神情却是兴高采烈。
这样行了吧?他把新滚出来的雪球递过去。
行了,你再去找根胡萝卜吧。小屁孩用糯糯的语调吩咐他。
谢衍一抬头,看见了站在走道尽头的那位。
他笑着从地上抓起一团雪,瞿铮远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眼疾手快地蹲下也抓了一大把,迅速捏成团。
两个雪球几乎同时投掷出去,在厚厚的外套上炸开一团花。
谢衍!瞿铮远边捞积雪边放狠话,你今天死定了。
说话间,谢衍已经将手里的一小团雪球扔了出去,正中瞿铮远的脑门,谢衍和小屁孩儿仰头爆笑。
瞿铮远低头,抖了抖一脑袋的冰渣子,飞奔过去,谢衍见状,拔腿就跑,可走廊就那么点儿地方,很快就被堵在墙角。
瞿铮远从背后一把圈住他,将人牢牢地锁在怀里,被积雪冻透了的手掌从衣摆位置钻进去,摸到了绒绒的毛衣。
谢衍怕痒,又怕他把手掌往毛衣里伸,边笑边在他怀里扑腾,一脚踩在瞿铮远鞋尖上:放手,耍赖啊你,哪有这样的?
瞿铮远哪管他这么多,在他腰间挠了两下痒痒,手掌就肆无忌惮地探进他的毛衣,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衬衣扣子的间距挺大,瞿铮远的指尖不小心摸到了谢衍平坦的小腹,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触感光滑细腻,就像是在冬季寒冷的室外捧着一杯温温的咖啡,尽管它的那点热度并不能驱散身体的寒冷,可还是会想要抓着它,紧紧地抓着。
几十度的温度差碰撞到一起,谢衍被激得当场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嘴上骂骂咧咧,最后干脆上嘴咬住瞿铮远的手臂。
结结实实的一口。
边上的小屁孩儿看得嘎嘎直乐,还捡了个雪球砸在瞿铮远肩上,雪落了满地。
瞿铮远怕真把人冻着,慢腾腾地松开手,不料谢衍早已偷抓了一把雪,转身的那一霎那扯开瞿铮远的衣领将兵乓球大的小雪球扔了进去。
嗷瞿铮远哈出一口热气,他的惊叫声和谢衍的笑声纠缠着,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之中。
谢衍迈开长腿飞奔,瞿铮远紧随其后,从走廊西侧追到东侧尽头。
呼啸的风声里掺杂着少年稚气未脱的笑声。
冷空气侵袭着整座城,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那么冷,可又没那么冷。
第33章 生日快乐啊瞿铮远!永远快乐。
宴会厅内忽然一阵哄闹,今晚最重要的人物登场了。
瞿铮远临走前还不忘又捧住谢衍的热乎乎的小脸蛋揉搓一顿。
谢衍抬脚踹向他屁股,瞿铮远挺腰一躲,回过身贱嗖嗖地笑了。
白痴。谢衍低骂一声。
此刻的大厅就好比一个巨大的鱼缸,瞿家老爷子一踏进门,千万条小鱼都簇拥成团,寒暄奉承。
谢衍一眼就在人堆里找到了老两口,容光满面,还挺有夫妻相。
说起来瞿铮远和他爷爷长得也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高挺的鼻梁和脸型,老爷子精神矍铄,头发肯定是染过的,比瞿平生的还黑,只有两鬓夹着几缕银丝。
瞿奶奶不胖不瘦,穿着一件中长款的羊绒大衣,一头短发刚过耳,仪态端庄从容,但不说不笑的时候,面相稍显严肃。
谢衍不禁感慨,有钱人都太会保养了,这一个个哪有什么古稀之年的样子,简直像刚抱上孙子。
瞿铮远走上前,顺口喊了声爷爷奶奶,老两口言笑晏晏,一脸宠溺地说:你都不回来看看我们。
瞿铮远搓搓后颈:最近工作有点忙。
见瞿老爷子在百忙中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愣神的谢衍心头一紧,脑内警铃大作,他还记得谢蔓之前的嘱咐,要礼貌得体,可他该喊啥来着!?
下一秒,奶奶也看向他了。
迷之沉默。
情急之下,他跟着瞿铮远喊了一声:爷爷奶奶好,祝你们健康长寿说着还面红耳赤地鞠了个躬,简直像在拜堂。
瞿铮远噗嗤一笑,乐得眼睛都快没了。
其实谢衍喊出来的那一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称呼用错了,脖子都僵了。
两根食指搅在一块儿,下意识地看向瞿铮远,用眼神骂人笑屁!
叫大伯和伯母。谢蔓在边上咬牙切齿地提醒。
谢衍果断地喊完,老两口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但他们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小,也没有象征性地询问一下他今年多大之类的问题,而是转头和瞿铮远聊天了。
谢衍意识到他们的笑容并不是真心接纳,而是大庭广众下的敷衍。
瞿平生的兄弟姐妹一共有四个,还生了小的,谢衍跟在谢蔓身后认识那些五花八门的亲戚,解锁了很多他都没听过的称谓。
他之前听说爷爷奶奶不同意瞿平生和谢蔓在一起,甚至连见一面都不愿意,还以为晚宴的情况会很糟糕,但真见了面,老两口倒也没有让谢蔓下不来台阶,不尴不尬地客套几句就坐下吃饭了。
不知道是瞿平生在私下给老两口做过心理工作,还是这老两口太会逢场作戏,若是后者,谢衍真是替谢蔓的将来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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