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无巧不成书，小路上还能撞见熟人。顾南伦和愣头愣脑的助理小青年迎面走过来，助理小青年撑着伞，满脸的小心翼翼。
    明旭阳低语：怎么又碰见他了。
    林方唯也想问这句，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上回MV选角时已经闹出不愉快，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又是竞争同一角色，那就热闹了，这梁子结得就像浩瀚繁星。
    这个不愉快也怪不得林方唯，那天在主演定下之后，苏夙和顾南伦一起竞争MV主配角色，两人的试镜平分秋色，詹言和陆晋宣也是各执一词，最后把决定权丢给林方唯，问他想和谁一起合作。
    林方唯当时已经大致看过MV的剧本，综合各种因素，感觉娇小漂亮的苏夙更适合这个角色，于是把这至关重要的一票投给苏夙。当时顾南伦脸都绿了，但顾着场合和面子没有发作，反而面带微笑祝师弟和苏夙合作愉快，转身之后脸色阴鹫咬牙切齿，翻脸比翻书还快。
    唯唯，等会儿他要是说什么难听的你别理，就当没听到。明旭阳低声交代林方唯，林方唯在这方面很配合，点头：嗯。
    他们在心里嘀咕，对面顾南伦也是一脸晦气，小助理轻声说：南哥，是林方唯诶。
    顾南伦瞪他，压着嗓子骂：我不知道他是林方唯，要你提醒。又碰上他了，肯定是曾凯走关系帮他拉到的角色，否则吴导怎么会看得上他？
    小助理低着头嘟囔：人家爆热一阵之后什么都没营销，挺低调的。
    顾南伦耳尖听到这句，嗤之以鼻。林方唯要是真低调，就不会搭顺风车出道，靠着关系上位，装什么清白？老板在背后这么捧，还不知道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打上照面之后，林方唯先礼貌打招呼，顾南伦也客套回应，接着问：师弟是来试什么角色？
    林方唯很谦逊：还没定，要等吴导的安排。南哥定的是什么角色？
    明旭阳在心里给林方唯点赞，这孩子情商极高，说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不问试什么角色，而是定什么角色，给足顾南伦面子。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南伦要是再为难林方唯可就说不过去了。
    果真，顾南伦露出微笑，显然很受用，得意洋洋端出前辈的姿态：你这种新人吴导肯定要好好验过才能用。看过剧本了吧？我是陈烟这个角色。
    明旭阳默默叹气，怕什么来什么，果真撞了吧？！曾凯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他和陈熙关系那么好，顾南伦要来试镜，陈熙应该会提前跟他通气才对。
    况且这人也真是的，大家都是来试镜的，装什么大尾巴狼？一般情况下导演中意的演员早就角色内定扈薄，亲自联系让人家来走个形式，用得着跟这儿挤来挤去吗？
    林方唯表情很镇定，波澜不惊：哦，这样。也没再捧下去。
    顾南伦在心里给林方唯码的是什么跑龙套的小角色，但转念一想，老板什么好资源都往他手里塞，分一个主角也说不定。林方唯五官精致，带有一点东方人优雅的韵味，精心描画过后肯定能惊艳无数眼球，让他去试戏子的角色也不是不行。
    作为前辈，有些忠告要给你，吴导很严格，不是能随便糊弄的，实力才是硬道理。顾南伦露出轻飘飘的笑容，自己好好加油吧。
    明旭阳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一个靠着收割低龄少女走专业花瓶路线的有资格谈实力？什么玩意儿。他皮笑肉不笑怼回去：既然知道吴导很严格，顾先生也尽力吧，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万一像上回的结果那就不太好了。
    他的话一针见血，太过直白，直指MV被刷下来的糗事。顾南伦脸色一变，小助理碰见这种状况紧张得手心出汗：陈哥你在哪里啊？南哥又惹事了，赶紧来救场啊！
    他们是站在小洋楼的大门口说话的，工作室里打杂的小助理推开玻璃门请他们进去，上二楼，吴导已经在等了。
    顾南伦阴着脸先进去，小助理赶紧收了伞跟上。林方唯和明旭阳走在后面，林方唯轻声问：明哥，你刚刚那么说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我又不拿他一分钱工资，我是你的助理，他说话难听我当然要护着你了。明旭阳故作凶狠，可惜娃娃脸太破坏气氛，将这股气势削弱不少，看上去还有些可爱。
    那我忍不住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林方唯试探着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明旭阳摆手，你不行你不行，你现在脚跟还没站稳呢，等你登上神坛，指着他的鼻子骂我都不管你。
    哦。林方唯默默记住这句。
    到了二楼，除开吴导、编剧等工作人员，来试镜的艺人有五个，林方唯最后上来，应该是排在最后一个。
    来试镜的剩余三人林方唯都有些眼熟，毕竟这段时间他经常泡微博，或多或少刷到过有关他们的消息。不过大家都是初次见面，就像那次录网综一样，打过招呼之后林方唯习惯性安静在角落里，留给他们那些熟人在一起客套。
    吴导拍拍手，上小舞台拿着话筒先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试镜，之所以这次会一次性聚这么多人，是因为有些角色之间有对戏，可能还会挑一部分来看一下搭配的效果。
    他话刚说话，曾凯到了，一分钟都不差。大家都去后台换服装，曾凯拉住林方唯，对他使眼色，意思让他等会儿，和顾南伦错开。
    明旭阳跟曾凯抱怨：你怎么不事先和我打招呼的？早知道我肚子里多准备些骂人的话。
    曾凯推推眼镜，他也是在来的路上才知道顾南伦也来了，陈熙并没有提前告知，并且今天也没有陪着一起过来。曾凯猜测可能是真的和顾南伦彻底闹翻，准备换经纪人，所以他现在的所有活动都不归陈熙安排。
    吴爻和曾凯约好最后单独试林方唯，在他们去换戏服试妆的期间，吴爻坐到林方唯身边，主动和他聊几句，没问什么对剧本对角色的理解和看法，问的都是些非常直白且要命的问题。林方唯的回答同样也相当简截了当，两人有来有回，像是针尖对麦芒。
    科班毕业的？
    不是。
    会演戏吗？
    刚学。
    刚学就敢来试我的电影？
    试还不给试了？
    明旭阳捏着拳心里直喊祖宗诶，您就少说两句吧。
    吴爻站起来拍拍林方唯的肩，对曾凯说：这小子我喜欢，简单、实诚。
    演员们陆陆续续出来，顾南伦最为显眼，穿着青衫布裤，背着一个草帽，脸上没带什么妆，果真一副朴实的农民装扮。曾凯偏头轻声和林方唯咬耳朵：你接这个角色的话要把头发剪了，刘海也要动，后面留太长不好。
    林方唯点头，入一行爱一行，演绎不同的角色必然是要有不同的形象牺牲，况且只是把发型变一下，对他没影响。又不是像某些流量明星，为了保护形象，发型死活不让动的。
    今天试的几个角色除了林方唯和顾南伦，其他都没有重叠，分别是将军的正房大太太、副官、戏子的妹妹。舞台已经布置好，第一个上去的是饰演戏子妹妹的女演员，要试的这幕戏是知道哥哥被将军软禁起来之后，拿着剪刀要去救回哥哥的桥段。
    吴爻通过摄录小屏看着台上的表演，林方唯和明旭阳坐在不会被录入镜头的角落里，明旭阳趁着有时间，低声挨个介绍，圈子不管新人老人他码得清清楚楚，简直就跟娱乐圈百晓生一样。
    常安可是舞蹈演员，近两年才开始往影视方面发展，她老师就是董姐。董姐得过的那么多国际大奖，有一半她都拿到过。
    这么厉害。林方唯说。
    她可是董姐最得意的弟子了，董姐自己有个亲女儿，常安可就是干女儿，三个人经常一起出去，感情好得不得了。
    吴爻喊了Cut，刚刚还拿着剪刀披头散发的常安可瞬间出戏，把头发理一理，对着吴爻鞠躬，走下舞台。
    她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服，腰身窄小的大襟袄和过膝黑裙，也许跳舞的人天生具备一种优雅气质，站在那里身段优美，就像一只安静绽放的玉兰，亭亭玉立。
    常安可一回头，对上林方唯的目光，对着他嫣然一笑，优雅从容。
    林方唯也回以微笑，明旭阳推推他的胳膊肘：重头戏来了。
    林方唯看向舞台，已经轮到顾南伦。
    第31章 迷之自信
    Cut！
    吴尧一抬手，助理赶紧喊停。顾南伦这一段刚开演，有些摸不着头脑。吴爻走到台上，盯着他看一圈，喊来化妆师：成仙！你过来一下！
    扎着双马尾笑容俏皮的姑娘小跑上舞台：吴导，您找我？
    我说怎么在镜头里看着不对劲，你怎么化的妆？肤色都不知道盖一下？这么白哪里像在村里天天下地干活的人了？
    成仙吐吐舌头，看一眼顾南伦，低声说：顾先生说这样可以了嘛，我选的粉底色号他都嫌黑，就没化了。
    顾南伦大方承认，他现在也算是个腕儿，自然不能用新人的标准来衡量。愿意换上这身破旧的戏服都已经够给面子，又不是正式开拍，这些都得过且过。
    吴爻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摆摆手，下舞台让他继续。明旭阳推推曾凯的胳膊肘，口型在说完蛋，曾凯点头，差不多了，距离把吴爻惹火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摄像机重新打开，顾南伦收拾好情绪，继续这段青年在家里找到有关身世的信，整个人既迷惘又震惊，从不知所措慢慢回归于镇定，吴爻想看的正是这段情绪的处理。
    顾南伦捧着书信，表情夸张，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下一秒咆哮出声：不！
    他把手中的信扔向空中，洋洋洒洒的白纸飞舞着落下，衣着朴实的青年站在台上，闭着眼表情痛苦不堪。
    明旭阳轻声问林方唯：你觉得怎么样？
    林方唯摇头，不怎么样，太浮夸了。
    陈烟这个角色在剧中一直保持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台词也不是很多，显得更加内敛寡言。因此即便是遇到身世之谜被解开，也不会失态成台上的顾南伦那样，完全像是疯魔的状态。顾南伦的表演太浮于表面，要是给他换成分手信的话或许更合适一点，这个情绪节点的处理完全是按着偶像剧感情危机的状态来的。
    上次试镜MV，没有台词还看不出什么，这次则是彻底暴露了他差劲的台词功底。后半段他与饰演老农的工作人员对戏，四句台词，都是标准棒读，跟着台下的提词器朗诵，让人完全无法入戏。这样的演技也不明白他前两部偶像剧是怎么红起来的。
    吴导又喊了Cut，让他重新试一段。这次特意让道具在台上准备一盆草木灰，拿来几个生红薯，让他来一段陈烟扒灶烤红薯的戏，准备时间五分钟。
    在场的演员好奇盯着台上，小助理赶紧跑上去把剧本递给南哥，顾南伦脸色有些难看，视线一直落在那盆脏兮兮的草木灰上。
    小助理轻声问：南哥，你怎么了？快看台词呀，这一幕只有两句，很好记的。
    顾南伦扫一眼剧本，沉着脸挡开他的手，问吴爻：没有铲子，该怎么铲灰？
    吴爻手中剧本一摔：要什么铲子？！你看过这段戏怎么写的吗？！
    突如起来的吼声把在场众人吓一跳，纷纷盯着吴爻。助理好像早就清楚吴导的脾气，把泡好的菊花枸杞茶递过去。顾南伦在台上腾一下面红耳赤，众目睽睽之下居然遭到训斥，他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主，反驳道：那段戏是在厨房，厨房里多个铲子怎么了？就算是想展现农村生活，多的是其他细节，一定要省在这段上面？
    哟，你比我还懂戏，吴爻抱着臂，吩咐道具，去后面找个铲子给他。
    顾南伦忍着心头的怒火，捏捏眉心让自己平心静气。吴爻就是这脾气，对事不对人，同一剧组里和他有矛盾的演员多了去了。被他骂得最惨的一名男演员也是被他捧得最高的，直接捧成了柏林电影节的影帝。
    过了会儿道具送上来一把小铁铲，顾南伦如愿拿到铲子，刨灰的动作又细又慢，火灶捡红薯弄得像黛玉葬花，吴爻已经看不下去了，摆摆手：行了行了，顾先生辛苦了，下一个。
    听他这不耐烦的语气，明旭阳和曾凯对视，表情非常平静。
    顾南伦肯定完了，这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因为吴导心情不好，现在给流量明星气到，下面试林方唯只会更严格。
    顾南伦还没察觉到异样，把铲子往盆里一丢，终于松一口气。他走下舞台，小助理把水杯递过来，顾南伦皱眉骂道：现在喝什么水？先给我擦手啊！
    小助理头点得像鸡啄米，忙不迭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帮南哥擦手。
    顾南伦擦干净双手，嗅一嗅还是能闻到一股草木灰的气味。他干脆去洗手间洗手，越洗心里越气闷。
    吴爻真是会找段子，复试挑这么个桥段。这多破坏人设，万一试镜视频流传出去的话那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正式开演之后一定要跟他商量，把这段戏给剪了，或者替换成别的。
    反正都是乡野生活，钓鱼也可以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垂钓，多么具有诗情画意。
    吴爻身边的助理来通知顾南伦可以去换衣服了。顾南伦去后台，小助理跟在后面：南哥，这么快？
    顾南伦摘下碍事的草帽：估计定了吧。都复试过了，再不定这也太不讲理。
    小助理看见别的演员都在外面没进来，只有南哥一个在换衣服，以为他是第一个过的，殷勤拍马屁：南哥辛苦了，您真厉害。
    顾南伦躺在化妆间的按摩椅上，轻飘飘说：还好吧，小意思。
    小助理坐在旁边又倒水又扇扇子，愣头愣脑傻笑：我看他们都在外面，就南哥结束得最早。
    那是，我都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习以为常。
    他在六年前出道，并没有走选秀那条路，而是在影视城各个剧组里毛遂自荐，什么角色什么机会都去试镜，后来因为出色的长相被一家娱乐公司挑中，一番包装之后进入演艺圈。
    当时他还不是璀璨星娱的艺人，星途坎坷，和很多挤在这个圈子里的十八线小透明一样，苦苦挣扎着，蜗牛般一步步往上爬。当时他也是到哪里都站如喽啰，碰上今天这种状况，是绝对不敢和导演发生冲突的，连一个工作人员都不敢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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