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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龙(GL)——太阳菌(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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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染站起身往外走,这已是逐客的意思。
    娘!钟靡初快步走到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说道:没有无关,不会无关,你是我娘。
    云染麻木的神情出现一丝破裂。钟靡初不知这破裂下藏的是恼怒怨恨,还是她所祈求的那一点点的怜爱。钟靡初双腿一曲,跪在了云染跟前,说道:我前些时日出了谷神峰,在游走市门显出了龙身,娘,那是一条白龙。她虽是人龙混血,但因龙族的血脉太过霸道,深深压制了另一半,是以她也能化出龙形。
    娘,告诉我罢。
    云染垂眸俯视了她良久,忽的勾出一抹极为讽刺的笑,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太奇怪了。云染道:你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
    云染弯下身子,长发垂在她耳侧。云染伸出手抚住她的脸颊。钟靡初曾期望她这样的亲昵,只是此时此刻,云染眼中怨恨与嘲讽却是让她觉得那只手寒冷无比。云染道:因为我恨你。
    钟靡初怔然望着她。云染拇指摩挲钟靡初的眼角,幽幽道:你与他像极了,特别是这双眼睛,你看着我时,就像他在看着我,我恨不得杀了你。钟靡初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了雾气,似迷途时一般的无措与茫然。
    云染道:你想要知道你爹是谁?他在哪里?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既然你这般想知道,甚至不惜化出龙形寻求答案,那好,你大了,大了,迟早要知道的。我告诉你。
    他叫帝无疆,四海龙族。
    他死了。
    我杀的。
    钟靡初感到一股细细密密的刺痛从心肺传来,她微微弯下直挺的脊背,手撑在腿上,语声喘息:你恨我。你既然,恨我,为何还要生我。云染的话一瞬刺痛了她,这是切切实实的痛楚,以至于对后几句话所传达的信息的感受还未一下回上来。
    云染哼笑了一下,连着两声,随后仰头大笑了起来,她垂下头看钟靡初时,眼中露出更深的怨恨,将她眼角染红:这得问问你卑劣的好父亲。
    她近身握住钟靡初双臂,在她耳边轻喃。她是如何在外游历时结交了他,将他当作朋友,如何信任他,他是如何辜负她,暗算她,是如何强占了她,封她修为,囚禁了她,至她孕育,又如何强迫她生下胎儿。
    与龙族有了关系,对别人来说,许是莫大的荣幸。于她来说,只要她不愿,违背她的意志,迫害她的人格,损毁她的尊严,这就是莫大的侮辱,也是莫大的仇恨。她是一朵高岭雪莲,却被揉碎了,洁白的花朵和在了泥土里。
    她对钟靡初说,他们那时游历到了南洲东望山,在东望山的日子,是她一辈子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她最快活的时刻,她在哪里哄骗着他,逃脱了他的控制,反杀了他。
    云染冷笑道:我将他变成了一尊石像,此刻怕是还在东望山内,你若想见他,大可以去看看。
    钟靡初脸色惨白。她大抵能猜到她和爹的关系不会太好,她想,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她在她身旁侍奉她,总能让她慢慢接受她。却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么不堪。爹伤害侵犯了娘,娘杀了爹,爹是无耻卑劣之辈,娘是杀父仇人,原来自己出生的竟是这般荒唐。
    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罢。日后不要再过来了。
    钟靡初身子往她倾斜,像是要靠在她身上:我我是你的女儿,我不是他。
    云染站起了身,眼神复杂了许多,并非纯粹的仇恨,这让她的目光不似先前锐利,只是幽邃深沉,依旧压的钟靡初喘不过气。她走开了两步,背着钟靡初:我一生,并无所爱之人,追求大道,超脱俗尘才是我一生所爱。是他,毁了我的一切,将我拖到污泥中,凌/辱于我。孕育胎儿,减损修为,孕育龙女,几乎耗尽我半生修为,我再无成仙的可能。是你,毁了我的理想。
    你恨我钟靡初低喃。她腰背深深弯折,手撑在雪花毯上,声音已经哽住了,艰涩嘶哑:你也曾抱过我,你也曾对我笑。是我的错么。
    云染说道:当初若非你师尊赶到,从我手中救下你,你已死在我的剑下。
    钟靡初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她皮肤净白,双目一红,如染血色,凄婉道:你,你是我娘,你是我娘啊!她终究无法像顾浮游一般,直白的将感情说出口,可这一句,已有她满腔的悲凉与不甘。
    不要叫我娘。云染走了出去,不曾回头,衣衫在风中飘动,便似那云雾一般,无法拘留住。
    钟靡初跪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日影西移,耀目的白光变成橙暖的光芒。
    钟靡初撑着站起了身,先是踉跄了一步,没能起来,而后扶着一旁的椅子缓缓起了身,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外走。她走着回了和尘轩,到时已是日暮。
    东离正在煮茶,笑道:今日你去哪里了,半日不见踪影,又是被那姑娘召唤
    东离说了一会儿,见她神色极差,问道:你怎的了?
    钟靡初摇摇头,说道:有些累罢了,我去歇着了。她往后/庭走去。东离默然,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钟靡初走到后/庭走廊上坐了一会儿。天色朦胧下来,夜幕降临,阴云笼聚,凉风阵阵,忽然下起雨来。
    她也仍是坐着,衣裙下摆几乎被雨淋湿了。她走到雨中,一会儿便被淋了个透彻,长发湿润,苍白的脸颊上是细小的水珠。
    她身上云气一绕,衣裙一动,一条细长的龙尾垂了下来,额上双角又长长了一截,双目浓金,耳朵与脸颊连接之处龙鳞光滑雪白。
    天上雷霆一闪,她在石子路旁的水洼上看到自己的模样,她遮住眼睛,压抑的低泣起来。
    忽然墙边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雨水敲在油纸上的声音,由远及近。钟靡初没有注意。
    直到墙边一把雨伞冒了头,有人恼火的说:怎么静笃山这个时辰下起雨来,这个破天气,幸好我带了一把伞。
    阿福,现在钟师姐还没能歇下,咱们说不定能蹭个晚饭,你说钟师姐见了我们会不会吓一跳。
    钟靡初双目湿润,让她一双金瞳明亮,脸上满是水痕,梨花带雨,她看向墙边。墙边的人也正向院子里看来,惊喜道:钟师姐?!
    第46章 不解相思枉断肠
    顾浮游一手举着伞, 一手抱着缩小的阿福, 秋雨淅沥, 天地灰的发亮。她看到钟靡初站在庭中石子路上, 背着屋内轻暖的灯辉。
    一见到她,便有一种难言的喜悦,好似被荆棘缠绕的心脏,得了解脱,有了另一处安适的地方来安放。
    顾浮游还在墙外, 笑道:我还想吓你一吓呢, 谁知被你发现了。
    钟靡初直直的望着她。顾浮游道:怎么了?
    顾浮游笑意可掬:是不是还是吓了一跳?
    钟靡初没有说话。顾浮游把阿福丢了过去。阿福淋到了雨, 不满的嗷呜了一声。顾浮游翻越院墙, 笑道:我本来是想一个人来的, 阿福肯定知道我是要来找你,咬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没得办法, 只有将这大饭桶也带来了。
    顾浮游嘿的一声, 跃下院墙。阿福恢复到原本的体型, 抖了抖身上的毛,跟着顾浮游走到钟靡初身边。
    顾浮游走近了才发现钟靡初在淋雨。钟靡初是个水灵根,极擅御水, 若她有意,雨水淋不湿她。可钟靡初一身已湿了个透彻。顾浮游将伞往她倾了倾,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啊。
    钟靡初一双熔金的眸子蒙着雾,凝视着她, 柔柔的一笑:你怎么来了。
    顾浮游看到她笑,心里似蓦地被人狠捏了一把。先前以为是错觉,现下心里是笃定了她哭过。顾浮游笑着,语气轻轻的,她说:我来见你啊。
    我听你的话,本想与我爹好好谈谈,叫左天伊的事给搅和了,我,我不好,我还是没能忍住脾气,可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会说我的不是,我们最后还是吵起来了。顾浮游笑道: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顾浮游说着说着,眼圈忽然酸涩起来。钟靡初悲伤的笑颜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越来越疼。她强撑着笑了一笑,终究是忍不住,笑脸挤成难看的哭脸。她也不知是为了钟靡初难过,还是为了与顾万鹏吵架的事难过。手背胡乱摸了一把眼泪,说道:他还打了我一巴掌,不知有没有留印子。
    我什么也没做成,太难了。钟师姐,你不要笑我。
    不会笑你。钟靡初声音酸涩,她道:不会笑你,我也如此,什么也没做成,什么也做不成了。
    顾浮游见她未藏住龙角和兽瞳时,心里面就有了一点预感,越往此刻来越是预感强烈,直到她说了这句话,顾浮游已然明白。
    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她这种人说出什么也做不成了这样的话啊。是否当初自己不该多言,不怂恿她去与云染交谈,她就不会这般不好过。
    顾浮游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她也不知是自己想要一个拥抱,还是想要给钟靡初一个依靠。钟靡初的身体很纤细,很柔软,被雨水浸湿了,身上冷冰冰的。钟靡初没有任何挣扎,依顺着将一点点重量倚在了她身上。
    钟靡初道:她恨我。顾浮游好像是自己被亲爱的娘亲说了一句我恨你一般,如鲠在喉,眼泪无声的就下来了。
    顾浮游顾浮游感受到了她的祈求,感受到她无助,感受她自深渊里伸出来的手。她在往下沉,沉到冰冷的寒潭底里去,沉到淤泥中去。
    我自出生起便是一分孽债,是折磨她伤口的盐巴,她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顾浮游觉得有一滴什么东西落到她领口中,滴到了颈上,灼热发烫。
    我爹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她。钟靡初的声音已完全哑了下去。
    不是的。不是的,钟师姐。顾浮游已猜到了些许,她有一种窒息般的苦楚,心也跟着疼起来,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说她害死了她娘,这真的是,真的是叫人崩溃的感同身受。可她也庆幸万分,庆幸有这感同身受,让钟靡初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自己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顾浮游说道:天底下父母能有选择,子女没有选择。是什么样的出生不是我们能选的。若是能选,我也宁愿不来到这世上。若说出生是罪,天底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钟师姐,那不是错,不是我们的错。
    钟靡初阖着眼,顾浮游也能察觉到到她的心力憔悴。她看了看阿福,阿福打了个喷嚏,又开始抖毛。顾浮游半搂着钟靡初往屋里走:不要在雨里站着了,怪冷的。
    两人走到屋里。屋内灯火辉煌,没有寒风,没有夜雨,暖和许多,阿福也钻了进来,脚在毯子上踩出一个个梅花印。
    阿福,你看你都弄脏了。
    嗷呜。
    钟靡初左手一抬,手指轻点,阿福和顾浮游身上有水珠浮出来,汇到钟靡初手里。钟靡初轻轻往外一抛,水泼到了屋外,阿福和顾浮游身上也已干透了。
    钟靡初身上水气也发散了出来,衣衫渐干。顾浮游忽然道:师姐,等等。
    钟靡初看向她。顾浮游在外淋了雨,脸孔苍白,鼻尖红红的。她取过干布,笑道:我帮你。
    她将干布盖在钟靡初头上,脸颊上露出梨涡:你低着点头。
    钟靡初撤了术法,微微低了头。顾浮游却牵着她,走到床榻边,让她坐下。她用干布将钟靡初头发一点点擦干,笑道:我小的时候不晓事,哭着闹着要娘亲,顾怀忧没得办法,穿了一身女人衣服,还被我摸了一脸胭脂,陪我过家家。可是为娘的要做些什么,我不明白,他也不甚明白,只是回忆着娘带他的时候,帮我洗头擦头,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下手可恨了,直将我头发扯下来,后来又哄我睡觉,哑着嗓子唱摇篮曲,可难听了
    钟靡初低垂着头:顾浮游。
    我很羡慕你,父兄也好,志向也好。自由的心,张扬的性子,还有炽烈的感情,顾浮游是艳阳下怒放的凤凰花。她原是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永远成不了这样的人。
    顾浮游坐到她身旁,握住她放在一边的手,说道:钟师姐,我想说,我那时候想,虽然娘不在是我的遗憾,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有哥哥。老天爷有时候虽然缺心眼罢,倒也不会太缺德,人生不能十全十美,这里有缺憾,它会在别处补偿你。
    我想,我们不能跟爹娘做到父慈子孝,母慈子孝,就不能罢,反正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钟师姐你还有师尊,你还有我。
    嗷呜。
    顾浮游咯咯的轻笑,说道:还有阿福。
    还有我哥哥。钟师姐要是不嫌弃,他们也能做你的哥哥,还有我爹。顾浮游皱了皱鼻子,说道:我爹处处嫌弃我,若是他有你这么个女儿,肯定喜欢的很,做梦也要笑醒的。
    钟靡初朝她侧过身子,说道:顾浮游。
    顾浮游心里骤然一紧。钟靡初脸色雪白,如凝了清露的芙蕖,金眸被雨水洗的晶亮,却不慑人,她眉眼柔和,轻声的说:你能给我唱唱你们逍遥城的摇篮曲么?
    柔软堪怜。
    好啊。顾浮游问道:你累不累,要躺着吗,睡一会儿也好。
    顾浮游不曾注意自己显露了何般疼惜的神情。她念头一闪,心里的话自己跑了出来:不想躺着的话,可以靠着我。
    钟靡初真将脑袋倾过来,靠在她肩上。顾浮游顿时将背挺直了,等了一会儿,见钟靡初没有动,便清了清嗓子,低低唱了起来。
    金风来,稻花香,与君梦一场,
    青蟹肥,秋实黄,家家裁新裳,
    红灯高,巷道长,白墙绿瓦装,
    炊烟起,风筝放,乖乖儿,辞了伴归家,娘亲倚门望,羹汤桌上放
    顾浮游做了一个梦,她在逍遥城的长巷内走着,烟雨朦胧里尽头有人在等她,她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那人也回拥了她,缓缓倾身,柔软的唇离的越来越近。
    忽然啪哒一声。
    顾浮游猛地惊醒,忙往后退,瞬间躺倒,还捂着自己的嘴唇叫道:我没有,我,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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