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2悬案组——云起南山(8)
林冬忽然将脸转向车窗的方向,瞪大眼睛望向窗外拥挤不堪的车流,眼神愈发空洞
啪!
一记耳光响亮地抽到林冬脸上,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质问:我儿子死了!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队长么!?有危险你怎么不冲!?
被打的人却没有做出任何自我保护的反应,甚至连句为自己争辩的话都没有。他垂头站在灯光清冷的走廊上,眼神空洞地瞪着地板上泛黑的缝隙,腮侧的指印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清晰。
几个同事和领导赶忙将烈士家属从林冬身边拖开,轮番劝慰好话说尽。周围乱哄哄的,哭声,说话声,咒骂与嘶嚎一股脑地扎进林冬耳朵里。许久,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伤口溢出新鲜细密的血珠。
阿姨,对不起,是我没尽到做队长的责任,没保护好
那个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像是堵住了氧气进入肺部的通道,他急促地抽吸了两声却没能说出口。悲伤如钢针般刺入俊朗的眉眼,圆睁的目中似要滴出血来。他握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控制自己,以免被别人看出他在发抖。
痛失爱子的母亲嚎啕痛哭,几欲昏厥过去。所有人都在劝她,然而任何劝慰在这极端的悲伤面前都苍白如纸,更何况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林冬咬牙咽下堵在嗓子里的那口气,上前一步,恳切道:阿姨阿姨您听我说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您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无论
我要我儿子!
她尖声打断林冬,颤抖着胳膊抬起手指向他,当着数位省厅级领导干部的面,发泄悲伤的同时也撕碎他仅剩的坚强
要不是为了留在你身边他根本不会死!林冬!是你害死我儿子的!你你欠他条命!
组长,组长?
唐喆学见林冬半天没言声,出声喊他。
林冬收回思绪,失神的眼中再次凝起微弱的光亮:你刚说什么?
我说咱快到了,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通知下于惠芬?唐喆学心说俺家组长这动不动就神游的毛病可够严重的,自己溜溜说了十几分钟,合辙人家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哎,怕不是又被勾起伤心事了吧?
唐喆学这正盘算着,就听林冬对着电话说:于女士您好,我是市局悬案组的,姓林,现在需要就您前夫的案件询问您一些问题,请问可否在您公司附近见面?好,那大概十五分钟后见,就您说的那家饮品店。
等林冬挂上电话,唐喆学问:为什么不去公司找她?
都二十年了,如果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还是别让她赔上现在的生活,林冬淡淡道,让她同事知道了影响不好,正所谓人言可畏。
想起昨儿询问沈健鑫时,林冬并未顾忌是否会给对方造成影响,唐喆学推测因为是女证人所以林冬才照顾,于是调侃道:没看出来啊组长,你还挺怜香惜玉。
林冬反应了一下,皱眉问:你能换个词儿么?
呃好吧我文盲
唐喆学倒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在饮品店里等了不到五分钟,于惠芬匆匆赶来。按身份证上的信息来看,她今年五十一了,但身材依旧娇小玲珑,一米五几的个头,看着顶多八十斤。
她上身穿白衬衣和灰色开衫,下面是条及膝黑色西装裙,脸上皱纹不多,化着淡妆,大眼睛高鼻梁,樱唇只有三指宽,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容貌动人的女子。
向于惠芬出示过警徽,林冬和对方说:于女士,你丈夫跟你说过,我们昨天去找他的事情了吧?
于惠芬点点头,神情略显局促:事发那天,老沈确实是和我在一起再说,他不会杀人的
这么肯定?唐喆学接下话,他可说他是晚上去找的你,这之前他的行踪你也知道?
尽管基本排除沈健鑫的嫌疑,但万事没有绝对。这也是林冬告知他的询问策略,先诈一诈,看能不能诈出有价值的线索。
于惠芬的表情更显拘束,咬着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又为难的样子。
这时林冬追问道:他到底是几点去找的你?
五十岁的女人忽然露出少女一样的羞愧神情,置于桌面的双手十指紧紧绞在一起,他他他那天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
和林冬交换过视线,唐喆学问:那天是工作日,你们俩干嘛去了?
眉心紧紧拧起条纹路,于惠芬的手指绞得更紧,单薄的窄肩上下起伏,一看就是心里在挣扎着什么。
嗯?唐喆学哼出声鼻音催促她。
面对两个年龄能做自己儿子的警官,羞于启齿的话逼得于惠芬忽然掩面而泣,哭腔浓重地答道:我我我去做做人流了是老沈陪我去的
诶?
唐喆学这眉毛顿时高低错了位怪不得于惠芬当初咬死没把沈健鑫供出来,外遇还搞出人命,这哪个女人能有脸承认?
没等唐喆学再说话,林冬忽然问:孩子是你前夫的吧?
于惠芬抬起脸,眼神似是有些吃惊,片刻后点点头。旁边唐喆学这俩眉毛又跳得一样高了我靠,组长你咋连这都能猜出来?
林冬确定地陈述着自己的推论:他打你,你恨他,不愿意生他的孩子,所以根本不想让他知道你怀孕了,就让外遇对象陪你去医院做手术。
我跟老沈没干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要搁现在来说,顶多算是精神出轨。于惠芬边说边抽着鼻子,缓缓吐露埋藏多年的怨恨:那畜生喝多了就打我,还强迫我跟他上床我反抗,他就打的更狠他拿我家里人来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跟他离婚,他就剁了我爸妈,鱼死网破,谁的日子也别过。
其实你可以
唐喆学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拿起买饮料时店员给的餐巾纸递向对方。他其实想说你可以寻求法律途径,但二十年前婚内强奸还没有正式立法,家暴更是不可能在没有致残的前提下把施暴者送进监狱。就算是报警警察来了,也都是劝和不劝散。说破大天,撑死了能行政拘留她前夫十五天,但放出来后肯定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在她身上。
所以说以于惠芬当时的处境来看,她唯一能做的选择就只有默默忍耐,而那个留下血手印的凶手,从某方面来看也算是救她脱离苦海。
然而法律容不得任何人僭越,无论结果是否值得被谅解。
等于惠芬的情绪平静点了,林冬问她:你去的哪家医院。
医大第三附属医院。于惠芬长叹一声,说到底也是条命啊,我没脸让别人知道我是这么个狠心的女人就去了个远点的医院做手术,怕碰上熟人。
第三附属医院并不在案发地所在的区域内,可以排除这家。
林冬又问:那你以前被他打了,去哪看伤?
多了,我们那附近的,连社区医院都算上,几乎全去过。
哪一家是常去的?
第一医院,离我家最近。
那你有没有向谁提起过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有啊,大夫问就说了,他们都是火眼金睛,我说是撞的他们也不信啊。
有没有人对你的遭遇特别义愤填膺的?
于惠芬眼神微顿,迟疑片刻反问:你是说,有人替我打抱不平才杀了
林冬并未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继续引导她说:好好想想,有没有这样的医生或者医院其他的员工,男性。
于惠芬仔细回忆了一番,末了摇摇头。唐喆学记下于惠芬提供的信息,然后抬眼望向林冬,用眼神询问对方是否还要继续。
林冬冲他点头示意稍等,尔后将视线转向于惠芬:于女士,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要是抓到凶手,你有没有相对他说的话?
于惠芬沉默半晌,忽然眼角堆起丝略显惆怅的笑纹。
替我跟他说声谢谢,要不是他,早晚我跟那畜生俩人只能活一个。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大多数罪犯都还是只有作恶的理由啊,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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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唐喆学肯定不会跟犯罪嫌疑人说谢谢,他估计林冬也不会。再怎么说也是五条人命呐,这人得残忍到什么份上,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也没接触过连环杀人案件的嫌犯,毕竟有胆杀人的不多,再者杀人偿命的常识,就算不懂法的人也有。去年他所在的分局,包括盗窃财物、涉枪涉毒,绑架勒索等,共发生832起刑事案件,就只有两个案件的受害人死亡。一个是空姐被杀那个,一个是邻里冲突其中一方被捅不治身亡。
这两个案子说到底都是激情犯罪,现场混乱嫌疑人明确。而像这个制造血手印的凶手,那是有相当缜密的作案计划。碰上这号嫌犯,即便是抓到了,只有推论并不足以让检察院提起公诉,必定要有完整闭合的证据链。
然而现场连个指纹都没有,鞋印倒是提取到了几枚。根据当时的技术鉴定报告,提示凶手可能在鞋底套了鞋套或者袜子,导致对凶手的身高体重推断出现大幅偏差。
现在推断此人是医生,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了解人体结构,作案时戴手套穿鞋套,离开前清理现场遗留的证据皆为职业素养;通过职业便利,让受害者的施暴对象对自己袒露心声,掌握毫无交集的受害者的个人信息。
一边开着车,唐喆学一边念叨这么聪明的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去杀人啊?。
可能是凶手经历过类似的事件,并且和他亲近的人为此付出代价,以至于造成了心理阴影。林冬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侦办过一起案件,妻子杀害丈夫,凶器是把锤子,趁丈夫熟睡捶了对方七十多次审讯时她跟我说,不杀了那男的她没活路孩子才八岁,女孩儿,一直哭着说叔叔你们别抓妈妈,爸爸要打我,她是我为了保护我才杀了爸爸的
闻者心酸,唐喆学说不上什么滋味的啧了一声,怪不得我爸当初说死不让我搞刑侦,这种案子看多了我他妈都得有心理阴影。
看多了你就麻木了。林冬摘下眼镜,从兜里拿出块手帕轻轻擦着,法理终归大于情理,这样的妻子在女子监狱里不算少数,我写过一篇相关论文,收集了三百多份证人供词,这些人里有城市高知,有农村主妇,年龄跨度从二十出头到五十过半,她们中寻求过法律帮助的只有极少数,更多的是选择忍气吞声,直至无法忍耐到最终酿成惨剧。
为什么啊?唐喆学真想不通。
有的是为了孩子,有的是受经济能力限制,有的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寻求帮助,还有一些是受原生家庭氛围影响,好像男人打老婆、家长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爸可没打过我。
那你小时候够乖的。
不,他只是没空搭理我。唐喆学讪笑,我妈倒是打过我一次,她以前是打排球的,那手呼屁股蛋子上,妈耶,给我疼的一礼拜只能把着凳子角坐。
林冬问:你干什么了?
唐喆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偷着抽我爸的烟,找不着打火机就去拧灶台,拧开忘了关了,差点给家点了。
林冬皱眉:你那会多大?
十岁,要不我妈往死里下狠手。想起那一巴掌的滋味,唐喆学下意识地挪了个坐姿,她说,等你满十八,想抽烟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管,在那之前你要再让我看见你叼烟,我抽死你个小兔崽子!
林冬笑叹:你妈妈真乃女中豪杰,教育观念也很前卫。
嫁给我爸那样的男人啊,没点儿胆色还真过不下去叼上根烟,唐喆学按下车窗往出散烟雾,我上初二那年,我爸他们搞反黑得罪人了,家门上被喷了红漆,乍一看跟血似的,我妈看见了二话没说,收拾东西搬家,这要换个人估计早跟我爸离了所以后来我前女友跟我闹分手的时候,我就琢磨着吧,分就分了,真摊上这种日子也是拖累人家。
你倒还真想的开。
想不开能怎么着?跪下求人家回心转意?我可干不出那事。
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唐喆学笑喷出一口烟雾,转头飞快地看了林冬一眼:组长,你这么懂女人,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林冬垂下眼,沉默片刻说:我这个人,不敢动情,动了,必死。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唐喆学用余光瞄向林冬。那侧脸显得有些落寞,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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