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233)
匆忙之中只能做到这样,反正不能让两套衣服挂在窗边或者躺在地上,那就太诡异了。
因为不到风停雨止,他们下不来。
而风停雨止的时候,又不知道在多远的地方。
孟戚立刻问:你变成龙之前在想什么?
扬州庐陵郡,宁王的辖地。墨鲤有些不安。
黑龙在金龙盘绕的狭小范围内绕了一圈,他感到外面的灵气震荡更强了,发愁道:是我的错。
不当这些无形的旋涡越来越强,即使你什么都不想,也会被它们强行拽过去。
金龙刚说完,墨鲤就感到一阵狂风把两条龙生生拆开了。
乌云翻卷,雷霆缠身。
隔着密集的雨幕,墨鲤看到下方的山谷、树木飞速掠过。
说得好听点,这是御风而行,其实跟断了线的纸鸢似的。
墨鲤有些狼狈,孟戚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身躯越大,遇到的旋涡就越多。
左右上下无穷无尽,孟戚都要被旋涡撞得失去方向了,只能盯着前面黑龙的影子追。
墨鲤偶尔间回头看到金龙的身影,倒是有几分安心,不失散就行。孟戚就要艰难一些,因为黑龙的鳞片在这灰蒙蒙黑压压的天地间有些难以分辨。
不知被旋涡带着在山谷山岭间兜了多少圈,墨鲤忽然听见一声龙吟。
山崖下蹿出了青龙的身影。
你们去哪里?飞鹤山龙脉愣愣地问。
金龙带着黑龙一连撞破十几个旋涡,墨鲤忽然感到身上一松。
他能动了。
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墨鲤趁着能选择方向,立刻重新让沼泽飞去,结果走了没多远那要命的旋涡又来了。
这次直接把黑龙跟金龙扯到了一处。
青龙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种暴风雨,长则十年,短则三年总要来一次。
每一次都会带来大量的灵气,他没有人形,只要沉在灵穴里就不会受到影响。可是人在家中躺,同类在外面乱跑,实在令他迷惑,飞鹤山龙脉只能出来看情况。
地穴的灵气源源不绝,青龙没有被旋涡带走,他琢磨了一阵,觉得这应该是特殊的道别方式。
也有可能是暴雨异象难得一见,黑龙原形为鱼,喜欢天地间尽是水的滋味。
鱼真可爱。
小龙脉真有趣。
青龙伸长了脖子张望,直到雨势转小,也没有再见到墨鲤的身影,只能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山谷,还是养伤罢。
养好了伤,才能去找那个叫宿笠的人类。
***
三条龙脉都不知道,这是从海上来的风,海里带来的雨。
庞大的云系覆盖陆地,所过之处皆是狂风暴雨。
从扬州到荆州,都在下雨。
飞鹤山的雨这么大,是因为遇到了灵气。
墨鲤发现自己根本回不去,如果任由自己被风卷走,旋涡很快就会又改个方向,结果就是原地转圈。
这个原地有点大,差不多是飞鹤山的范围。
黑龙逆风而行,有些艰难,却出奇得顺利,遇到的旋涡最少。
不知走了多久,雨是一时大,一时小,灵气却忽然变少了。
他们离开了飞鹤山。
这样从半空中摔下去,会不会死?
墨鲤悚然一惊,就在这时,金龙追上了他。
往前走,找有水的地方。孟戚急急道。
还好这是南边,又恰逢暴雨,什么溪流湖泊,要找总是能找到的。
黑龙一边飞一边张望,忽然他发现有点不对。
金龙怎么掉色了?
鳞片没那么亮了,好像缠上了一层黑雾。
阿鲤?
孟戚比墨鲤还要吃惊,因为他发现黑龙的形体正在逐渐溃散。
龙爪伸向黑龙,准备将它接在手中。
墨鲤跌在金龙的掌心,紧跟着眼前一黑。
孟戚则是惊恐地看到黑龙消失在了,而一股冰凉熟悉的灵气顺着手掌往下传递。
轰!
一道雷光扭曲着划破天际,像是撕裂了苍穹。
百姓惊恐地捂住耳朵,他们从未听过这么响的惊雷,一时间都以为这是天公惩戒恶人。
心里有鬼的人吓得不断念佛,孩童躲进床底哇哇直哭,只有一些胆大的江湖人坐着瞅一眼天色抱怨这雨不寻常,夏日的暴雨往往一会儿就过去了,这都下了大半日,还没个结束的时候。
是龙王出巡。开茶馆的老人捋着呼吸,颇有经验地说,每年到了这时候,海上的龙王就要带着虾兵蟹将,浩浩荡荡的巡逻。这龙跟龙也有不同,出身好身份高比如四海龙王,带的虾兵蟹将就多。雨啊得下三天三夜,靠海那边不结实的屋子能直接被吹走,整个村子一片汪洋,老吓人了。
江湖人嗤之以鼻,茶馆老者摇头晃脑地说:今年啊,可能就赶上了东海龙王,他老人家几十年才动一次,最远能走到荆州。往年的龙王就不成气候,也就在海边上转悠巡逻一圈,听说这几年北地雍州大旱,是该他老人家出马了的。
茶馆小二忙着用砖垒门槛,闻言不忿地说:您老这话就不对了,瞧这外面积水都快灌进来了,东海龙王还是少出门吧!
哎哎,客官且去二楼,这雨不到明天都停不了,楼下迟早要淹。老者叹了口气,县城没什么,城外的稻田就遭殃了。
几个江湖人不耐烦了,丢下银钱就要出去。
茶馆老者怎么劝他们也不听。
等龙王踏入咱们县城,雨会更大的,风吹得人站都站不住的。
笑话,扬州咱们也来了许多次,还有在这里住了十数年的,就没见过你说的
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像是有鬼在哭。
这,这是什么?
这就是东海龙王的轿辇
茶馆老者说了一半,忽然发现那些人仰头看天,一副魂不附体的惊骇模样。
小二手忙脚乱地关上了门,门被吹咣咣直响。
掌柜的,有龙,刚才云里有龙。
我看到了龙爪,金色的。
不对,好像是一半金,一半黑。
胡扯,黑的是云,那龙就是金色。
几个江湖人吵成一团,茶馆掌柜跟小二面面相觑。
风卷起的东西不断地砸在墙上,连房子都在摇晃。
茶馆里的人都变了脸色,纷纷寻找能躲避的地方,生怕屋子塌了。
尖啸声一阵接着一阵,雨倒是慢慢变小了,可这情形比刚才下雨的时候更可怕,谁都不敢伸头去看外面到底有没有龙。
***
墨鲤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是城墙一样壮观的巨云。
往下看不到地面,往上隐约能见蔚蓝的天空。
他挣扎了一下,然后发现身体不听使唤。
眼睛余光能看到的躯体竟然不是黑色,他像是跟金龙重叠了,黑鳞下面有金鳞浮出。
这是怎么回事?
墨鲤的清醒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很快就重新坠入了黑暗之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快要消散了,然后一股熟悉的灵气试探着碰触自己,裹住自己,扶持着自己继续在云层里艰难地穿行。
太京龙脉的灵气很多,多到可以支撑两人的消耗。
黑龙越发无力,金龙不得不用灵气叩开黑龙的鳞片,支撑着黑龙的存在。
黑龙有反应了。
它睁开眼,垂落的龙尾猛地绷直,身躯也随之胀大。
然而瞳中并无神采,空茫的一片。
金龙只能稍微撤出一部分力量,徐徐灌入。
灵气极快地流转着,无形的旋涡再次出现。
两条龙身不由己地被旋涡扯了进去,身形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灵气剧烈地消耗着。
金龙只能将黑龙覆在下面。
源自龙身的灵气不断溃散,然后应和着云墙里的雷霆雨露构成旋涡,旋涡撕扯着云墙,一次比一次更有力。
墨鲤模糊中感到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
他们是被风拽上去的,然后困在这片云墙里无法脱离。
当金龙的身形慢慢缩小,直到跟黑龙完全重合时,以此为中心的惊涛骇浪终于击溃了云墙,云墙中心那一小块明亮的天空骤然消失,云墙四分五裂。
那间茶馆的门被吹飞了,积水倒灌。
就在屋子快要散架的时候,雨忽然变大,狂风的尖啸声消失,屋子也慢慢不摇晃了。
掌柜的,龙王的桥辇走了。茶馆小二被吹了一脸一身的雨水。
老者颤巍巍地爬出来一看,外面依旧是黑漆漆的,等了一阵也不像天晴的样子,顿时欣喜地说:走了走了,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竟然忘记了包袱里的胖鼠拨浪鼓,补上补上
本文的扬州是汉的划分,区域包括江浙沪闽赣以及皖苏在长江以南的一部分。
是台风啊,当然不是龙王出巡
超强台风就是东海龙王,随便下雨降温的台风就是小河小溪的龙王,不成气候的
台风是不可能以人力消灭的
第275章 临而不乱者
哗啦。
轻微的水声在耳边回响, 墨鲤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水底沉。
水底更安静, 也比较安全。
结果一只手把他拽住了, 墨鲤沉了半天都没沉下去, 感觉又很迟钝,还以为自己被什么缠住了。
水草?
家里没有这东西!
难道尾巴塞进石缝里了?
这事墨鲤还真做过,因为冬天水潭结冰,经常睡着睡着身体就飘上去用脑袋磕冰面了,一磕就醒, 睡一晚上能磕无数遍,特别麻烦, 所以干脆找石缝固定一下自己。
不过
现在是冬天吗?
墨鲤觉得有些不对,他努力着想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漆黑。
没有水波摇晃,他似乎是浮在水面上的。
这视野显然是人形。
鱼如果躺着望天空, 事情就不妙了。
墨鲤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水里,四肢百骸像是被人拆了一遍,酸痛无比,哪哪都不听使唤。
即使少年学武时最苦最难的那段日子,也没有这么累过, 后来武功越高, 这种情况就愈发不可能出现。
迷糊里墨鲤忍不住纳闷,是瘟疫盛行他连着给人治了五天五夜的病,还是山洪爆发他被水冲了三百里?感觉似乎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他醒过来的时候在水里。
墨鲤挣扎了一下, 准备变回原形,毕竟鱼在水里更容易游。
结果没变成。
怎么回事?墨鲤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腕被人抓住了。
这还不是最令他吃惊的,而是衣服。
费了大约一刻钟,墨鲤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始末。
遭遇了十年难得一见的风暴,被风卷走,还阴差阳错地来了一次灵气的彻底融合。
那究竟是什么风暴,半空中像城墙一样的云,中心位置还能看到阳光,陷在里面的感觉就跟掉进一口井似的。可是哪有浮在半空中的井?更别提井圈范围大到的可以容纳下金龙庞大的身形还绰绰有余,这意味着一整座太京城都能放进去。
墨鲤越是回忆,越是感到不可思议。
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做梦是不可能的,因为被狂风折腾了一遭,他现在还爬不起来呢。
墨鲤侧头望去,只见岸边沙地上躺着一个人。
毫无疑问是孟戚,显然是他们落入水中,孟戚还保持着清醒,拼命把两个人带到了岸边。否则墨鲤这会儿就不是坐在水里了,这片湖范围还挺大,远远望去烟波浩荡,瞧不见边际。
孟戚抓他的手有些紧,墨鲤踩着水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差点脸朝下栽进岸边的沙地里。
这气空力尽,形如废人的感觉,简直要命。
从小臂到手指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联想到云墙之中数不尽的雷霆霹雳,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个鬼!墨鲤面无表情,甚至有几分气恼,他想过无数次他跟孟戚在一起的情形,万万没想到完成这件事的是一场离奇的风暴。
此刻墨鲤浑身是水,孟戚则是沾满了沙粒。
这微妙地符合了他们的本身形态,墨鲤看着看着就没了脾气。
命途无非时运二字,别人是水到渠成,他们是赶上风不成也得成。
其实墨鲤对早一点迟一点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秦老先生言传身教,人无信不立,不礼不成,墨鲤总觉得要跟孟戚一起回到岐懋山见过秦老先生,媒人跟聘礼就不用了,可是天地什么的,还得拜一拜。
龙脉没有父母,差不多是天生地长。
墨鲤祭拜天地也不为别的,就希望岐懋山多一点有灵性的小家伙。
原来的白狐白参蟒蛇,听上去有三个,可是白参不会说话不能动,那条蟒吃饱了也懒洋洋的,实际上只有狐狸一个。墨鲤希望白狐能找到一只同样漂亮的狐狸,生一窝好看聪明的崽子,这样十年二十年过去,岐懋山不就有一大家小机灵鬼了吗?
狐狸本来就比山里别的野兽聪明几分,还是挺有希望的。
岐懋山灵气不够,拖一个太京龙脉在身边,再祭拜天地,没准就成了?!
墨鲤默默地想了一通将来的生活,主要是这几步之遥他都没法顺利过去,经脉跟丹田内空空荡荡,过了一刻钟才积攒了少许灵气,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水有些浑浊,大雨带来的灵气很快消散。
墨鲤吸了口气,醒醒神就准备将孟戚背起来找个能遮风的地方。
毕竟两人身无分文,还没有衣服,去哪儿都不方便。
墨鲤刚掰开孟戚的手,后者似有所感,立刻睁开了眼。
你醒了?孟戚本能地问。
随后意识回归,两人同时沉默。
凉风悠悠地吹,水波荡漾,乌云散开露出了昏黄的月光。
最后还是脸皮较厚的孟国师打破了尴尬,他轻咳一声,掸掸沙粒道:大夫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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