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217)
马左边是山坡,右边是溪流冲刷出的浅谷,生满了各种灌木跟野花杂草,时不时就有小动物受惊蹿出。
孟戚还是那副老童生的装扮,只是收敛了所有的精神气,看着像是在漏过树荫的日光下昏昏欲睡,一张口声音却全无困意。
自然不是,江洋大盗也好,红货也罢,都是为了打草惊蛇。
怎么说?
阿颜普卡丢下话就走了,他会不关心我们到哪里了吗?别说风行阁放出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他都要仔细琢磨一番。至于那个冒我之名教唆黄六偷盗齐朝水师布防图的人,大概是自作聪明,以为能用我来唬住齐人斥候,现在我要是真的出现了,他慌了神就会露出破绽,露出破绽就会被阿颜普卡的人查到。
孟戚慢悠悠地继续说,虽然那位准备搅乱荆州两岸局势的幕后之人很聪明,但他不能保证他每个属下,以及他利用过的棋子都聪明。他在暗处,阿颜普卡也在暗处,两个人都是心怀大计又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目的,先让他们狗咬狗。
墨鲤若有所思。
大夫在想什么?
你那封信。墨鲤没明白孟戚那些颠三倒四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亦不问,就闲暇的时候推测可能是密语,用四书五经或者别的什么书对照才能得出正确内容。
孟戚笑着问:大夫觉得我写了什么?
墨鲤缓缓摇头。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古怪。
这封信没有托付给可靠的人,还要转手不知道多少遍,甚至最终到不了永宸帝那里,墨鲤自然怀疑信里写的内容。
齐朝皇宫文远阁三楼藏书,以声部韵律为索引,我按照印象把几本书名调换了次序,解出来大概只能在藏书阁找到几本书。孟戚捡起一个荷叶包,里面是前个村镇买的新鲜莲子,他一边剥一边懒洋洋说,书里什么都没有,这封信没有任何意义,陆忈与宫钧越是感到疑心,就对荆州的局势越不放松。
信传不上去也没事,杜镖头的丑事一定会有人报给锦衣卫指挥使宫钧。
会有许多眼睛盯着杜镖头,还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夺信大夫,想要对手出错,就让他以为你在算计他,越是聪明的人,越会多想,他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意外影响他们的布局。
万一有人中途把信换了,想欺骗宫钧呢?
墨鲤甚至怀疑杜镖头接到的信,都不是孟戚写出去的那一封。
风行阁也不可全信,甘泉汤就有内应,谁知道南岸这边有没有阿颜普卡的人。
换掉原来的信,照着临摹一份,删掉一部分这些都无所谓,不过全部换掉是不可能的。他们既不知道这信里的意思,又不确定我是否跟陆忈、宫钧约定了什么暗记,还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粗暴地换成自己编造的内容,不怕露馅吗?
孟戚轻轻松松地剥了一把莲子,然后塞给墨鲤。
大夫尝尝,清甜可口,正是吃它的好时节。
墨鲤把缰绳交给孟戚,随着马车的左摇右晃吃起了莲子。
一抹深深的绿色横在马车行进的远方,它连绵起伏,望之不尽。
时不时就有一群飞鸟盘旋着,从树木茂密的一处飞向另外一处。
飞鹤山,就在前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说的投石车,威力很大,它就是中国象棋里的炮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清陈澹然
孟戚复述尹清衡那段话的意思就是,不管别人怎么想搞大事,切记两点,第一他想搞我们的物资跟粮草,第二他想挑拨离间。你就不动弹,不听谗言,粮草粮道就守住啦
沙鼠记笔记点头.jpg
多年之后
孟戚:不管他是谁,他想搞谁,我就站出去说一句,我是孟戚~!我在这里!我想搞事大家立刻就慌了啊,要干多余的事了,要露出破绽了!阳谋借势,我就是很大的势了【得意】先让他们打着,我们去玩一趟再回来
墨鲤:
第256章 有山庙野寺
望山跑死马,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马车才真正进入山脚下那一片高大茂密的林子。
下一刻便有一股凉风吹来。
是真正的凉风, 浑不似酷暑时节。
沁入肌理的清凉像是九天仙子拂过的轻纱, 直接唤醒人们被热得昏昏欲睡的意识,随即飘然远去。
好地方。墨鲤轻叹一声。
隔得还远不能清晰地感觉到灵气,可是地脉的强劲却是毋庸置疑。
用方士的话来说,便是此地能固风水,气不外泄, 福祚绵长。
当然风水那一套,在墨鲤看来跟阿颜普卡的脑子很像, 即看到的是对的,一句句说出来都煞有其事, 只有结论偏到了天边儿。
譬如气不外流是真的,但什么福祚绵长、什么水源财源流动不息、什么龙形虎势上上吉穴纯属瞎话, 人埋下去一样要变烂骨头渣的。
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挖洞葬棺,知道的是福地吉穴庇佑后代,不知道的还以为想要看尸变呢!毕竟墨鲤在岐懋山养白参也是这么个养法,不指望它化形干嘛给它找灵气交汇的好地方挖个洞埋下去?死人又不能复活!
墨鲤没想到,飞鹤山的特异之处, 竟是在山脚下就已经能领略到了。
这里跟他见过的任何一座山都不同。
山势并不险峻, 亦非雄浑壮美,甚至可以说这山长得很普通。
可它充满了生机,从林间的飞鸟到潺潺流动的溪水,让人看一眼就意识到它的与众不同。
它是活的。
风就像是这座山的呼吸, 溪流是它留下的足迹,人还没有到近前,就被裹带着迫不及待地往里走了。
对龙脉来说,这感觉像是主人在院子里笑着招呼你进去。
难怪你说,你当年觉得唯有渁阳飞鹤山可能出龙脉。
墨鲤既惊讶又新奇,忍不住跃上了车顶。
那股轻灵之气环绕在身周,游荡在林木之间,碰不见摸不着,唯有拂过身边才能感觉到它的轨迹。
如此真切,又如此不凡。
难怪连阿颜普卡都笃定说这里有龙脉,不管是刀客宿笠的经历还是那根不一般的羽毛,都没有亲身踏入飞鹤山范围的感觉更有说服力。
如果墨鲤没有遇见孟戚,而是一心寻觅同伴,他可能走了很久,见过很多山渡过许多河流都没有收获,直到有一天来到此地那怕是要喜极而泣了。
只因,作为龙脉活在世间并不孤独。
墨鲤想到这里,就从车顶下来了。
果然看到孟戚不太高兴的样子。
孟戚没说话,就闷着头驾车。
这一路上踢踢踏踏、埋头拖车毫无精神的老马进了林子后变得特别亢奋,不用缰绳都快拉不住了。
孟兄当年走的也是这条路?墨鲤想了想,试探着问。
不,坐船。
孟戚觉得墨鲤的语气有点怪,抬头望去,只见大夫神情严肃。
墨鲤故意沉声道:今日一至,我方明白,飞鹤山确实令人念念不忘,尤其对龙脉而言,如果不是阿颜普卡上次说起,我还不知你后来又来了飞鹤山几次。
孟戚: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很像是吃醋,可大夫从来不是吃醋的人啊!孟戚十分纳闷。
墨鲤在心底发笑,对付爱多想的孟国师就得抢在他的前面把醋先喝了,保管沙鼠对着空醋碗发愣。
喝什么醋?大夫这里只有苦药汁,其他都别想。
其实上次阿颜普卡提到这些事的时候,墨鲤还没想到这茬呢,也就刚刚在车顶,墨鲤以己推人想着孟国师当年第一次来到飞鹤山时在想什么,心情忽然复杂。
千里迢迢来到飞鹤山,发现真的可能有龙脉,孟戚几十年的高兴都在一天用完了。
等他高兴完了,问题出现了,找不着龙脉啊!
别管这座山怎么看怎么不凡,龙脉就是不现身!也不知道是飞鹤山龙脉不在家,还是龙脉尚未形成,孟戚只能失落地离开,下次找机会再来溜达一圈。
结果溜达了一圈又一圈,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到最后孟戚已经不能笃定地说飞鹤山一定有龙脉了。
如果有,为什么避而不见呢?
踏入飞鹤山的第一感觉有多么好,孟戚最后就有多么失望。
可这又不能怪飞鹤山龙脉,没谁规定龙脉遇到同伴一定要现身认亲,这还是人家的地盘。跑进别人家,在房子里找不到人,难道还能怪主人没有待客之道吗?
至于主人招呼你进去做客什么的那只是灵气带来的错觉,连龙脉的影子都没见着,哪来的邀请?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同伴,好不容易遇到了,却又是这般。墨鲤抚了抚孟戚的右手。
这是摸沙鼠毛的动作。
孟戚不由自主地反握回去,还把墨鲤扯到自己身旁的车辕上坐着,俯头欲口勿那饱满的耳垂。
马没了缰绳的束缚,长嘶一声,兴奋地往林中钻去。
马车随之剧烈颠簸,如果不是身怀武功,可能会被甩下车。
慢些。
墨鲤哭笑不得,拉着缰绳生怕它一头撞到树干上。
马是孟戚买的。
某人由于担心重蹈覆辙,于是特意挑了一匹鲁钝的劣马。
据车马行的伙说计,这匹老马年老耳聋不听使唤,被退回来过好几次。租借它的商客也是抱怨连连,这马不管怎么鞭打吆喝永远都是一个速度赶路,运货是这样,载人是这样,就算人跟货什么都不带照旧小步踏踏地走。
喂好的草料不卖力,换差的草料也照吃不误,甚至伙计当着这匹马的面强行把上好草料换成粗劣的,它都不发脾气,还能低头继续咀嚼。总之鲁钝得要命,孟戚当时是很满意的,买回来不到两天,就又有点不痛快了。
墨鲤照顾马匹让它歇息,还喂它解暑的瓜果,这马竟然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谁都不搭理?
孟戚说这马鲁钝不堪,墨鲤反而说这是宠辱不惊,君子当如是。
国师:
算了,有得有失,世事总难两全其美。
现在这匹马一反常态,撒开蹄子狂奔,车左摇右晃地支撑了片刻,终于咣地一声,后轮飞了出去。
马的身体跟着一歪,差点被带倒在地。
孟戚跃上马背,右手环住马脖子,也没见他怎么发力,马就老老实实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忽然发狂?墨鲤早在马车翻倒之前就跳了下去。
反正车上没什么物件,不怕摔坏。
墨鲤上前摸着马满是汗水的鬃毛,看它的口鼻有无异样。
好着呢,不是犯病。孟戚下了马,没好气地说,怕是觉得林子里凉快,不耐烦伺候我们了,只想冲到溪水里泡一泡。
墨鲤没有反驳,天确实热。
他们是不怕热,马又不行。
听水声溪流离此不远了,不妨牵它去罢。
墨鲤拍了一下马的脊背,把缰绳交给孟戚,这时忽然听到林子里有人声接近。
望了一眼飞得老远的车轮,以及明摆着罢工不想干活的老马,墨鲤干脆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说:就带它去歇歇吧,启行兄与我都一把年纪了,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还要靠它代步呢。
孟戚拍了拍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配合着扼腕长叹:看来这宠辱不惊的君子风范,马是没有的,只要能凉快,旁的都顾不上了。
墨鲤好气又好笑,堂堂太京龙脉,为何总要跟马过不去?
说话间,远处的人声也慢慢接近了,竟然是一行披挂着粗陋红布的迎亲队伍。
没有花轿,新娘子只有一头驴子骑,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没有盖头,一双眼睛好奇地冲着他们这边瞅。
林子里只有一条被人踩得平实点的路,还生满了杂草,相当狭窄。
墨鲤跟孟戚都是老者的模样,一辆破旧的马车倾倒在地,轮子又掉在远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住,各位稍待。墨鲤发现车把路给堵住了。
那支迎亲队伍里的人都是外表朴实的百姓,闻言连忙操了一口浓重的荆州方言道:老丈说哪里话,出门在外难免有个意外,咱们乡下渔民,没有什么吉时,新娘子到了就摆酒成亲,就算耽搁一会也不妨事。
说着还主动招呼道:要不老丈将车里的东西拿一拿,咱们帮着将车抬起来?
墨鲤自然不能顶着一副八十老者的外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单手抬马车,只能道谢了接受对方好意。
村民也不怕孟戚墨鲤是歹人。
瞧着年岁比村长乡老还要大,腰不弯背不驼的,看着像是有点身份。
得亏穿得不是绫罗绸缎,否则村民连招呼都不敢。
嗐,这轮子没坏,能修!就是手边没趁手工具,要不老丈跟我们回村子里?
没错,天不早了。太阳一下山啊,林子里黑洞洞老吓人了。
孟戚顺水推舟地应了,还给了墨鲤一个眼神: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扮老者了吧?
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太京,长得好看就行。
年轻陌生的外来者,不管什么身份都会引起百姓警惕,八十岁的老头既不可能是匪盗,也不会是官府征税的小吏,更不可能掳了谁家的姑娘媳妇去。又赶上他们迎亲办喜事,邀人过去也不过是一碗水酒添双筷子的事,谁都不会在意。
老丈,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听口音也像是附近的?
荆州南边的,来寻亲。墨鲤随口道。
他发现跟孟戚待得越久,好像谎话都能不假思索地随口就来。
托了在太京看的一大摞山川河志的好处,墨鲤挑了个地方说了几句,讲得头头是道。
村里还真有去过那里的人,连连点头。
等众人到了村里,大家已经深信不疑地认为墨鲤就是那个地方来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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