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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天堂放逐者(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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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李元泽不知道孟戚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也不知道孟戚的真正身份,可他终归是李元泽,哪怕疯癫了老糊涂了,想做的事依旧能做到。
    孟戚恍然明悟,或许在那时,他亦是痛恨自己的。
    为何他要做个清醒的人?为何要被那份留书劝住,彻底发狂不好吗?疯了失控了就不会记得楚朝江山天下百姓!他要挨个杀死李元泽的儿子,让李元泽眼睁睁地看着李家失去楚朝江山!
    然而理智压下了狂怒,化为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才是孟戚病症的主因与根源,而非厉帝陵水银外泄。
    等到齐帝遣人烧屋害了上云山小龙脉,孟戚的狂症终于彻底爆发。
    往事已矣。
    无论悔恨,抑或不甘,都无济于事了。
    孟戚目光幽暗,神情间无喜无悲,只是周身煞气陡然爆涨。
    刀客看着孟戚的背影,瞳孔收缩,猛地退了一步。
    墨鲤三步并作两步,急追上去,同时神色犹疑。
    他能感觉到孟戚的气息异常平稳,不像是狂症发作的样子,可那股杀意又十分真切。墨鲤不由得握住袖中无锋刀,准备一有不对就动手。
    嗡。
    机簧声响,数支利箭飞来。
    营地里戒备的人受不了这股如同实质的杀气,下意识地松开了按住弩。弓的手指。
    敌袭!
    有人厉声叫喊,整座营地都震动了。
    孟戚拂袖击落利箭,风鼓起袍袖,人如鹰隼般落在东南边一处营帐顶端。
    刹那间所有利箭都指向那边。
    孟戚足尖蓄力,生生踏翻了这处耸立的营帐。
    不好,快救黎先生!
    兵丁们一下就乱了。
    有人揉着眼睛,裤子都没穿好,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大声呼喝着朝这边跑来,好像要救倒塌营帐里的人,更有一些人晕头晕脑的,听着呼喊就跑来了。
    黎先生在哪?
    那处营帐塌了的
    官兵们急忙抬头,赫然发现倒塌的营帐已经增加到了三座。
    虽然对兵营很熟悉,但是夜里黑灯瞎火的,一乱起来,许多人都找不着方向。
    刀客站在高处,赫然发现营地里的人身份已经一目了然:那些瞎跑的显然是真正的兵丁,而对阵法一知半解,直奔孟戚那个方向的,八成就是跟飘萍阁有关的人了。
    这样粗粗一算,令人心惊,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兵丁都有问题。
    原来如此,这个阵法或许本身没有明显的缺憾,可是营地里的兵丁不是一条心,飘萍阁也没法用自己的人完全取代官兵。一旦乱起来,大部分人横冲直撞,阵法不攻自破。墨鲤若有所思,同时稍稍放下了心。
    墨大夫并不喜欢熬药灌沙鼠,只不过孟戚必须喝药的时候,他喜欢熬得更苦一点罢了。
    这时,孟戚已经趁着夜色,拎着一个被倒塌的帐篷砸破了脑袋的家伙跑了过来。
    墨鲤疑惑问:这是
    那处营帐是阵眼。孟戚特意抖了抖手里的人,墨鲤这才发现这家伙衣衫褴褛,脸颊肿胀,脑袋歪在一边。
    墨鲤很快意识到了,孟戚撕了这人的衣服,还打掉了对方几颗牙。
    大概是怕对方身上藏霹雳弹,嘴里塞毒。药。
    还以为是孙家的掌柜,不过这个也行,能在阵眼发号施令,身份不会太低,而且得懂这个阵法。孟戚心满意足地把人交给墨鲤,催促道,我们先撤。
    第233章 患以陌路逢
    依稀感到耳中风声呼啸, 昏沉的人勉强睁开眼睛, 刚一张口就被风灌得拼命呛咳。
    他的额头还在流血, 脸又憋得发青。
    这时提着他的人一个急停, 骤然改变的速度让他眼前一黑,随后连滚带爬地挣扎下地,直接吐了个半死。
    孟兄下手太重
    运气差帐篷倒下去的时候,他恰好站在那里。
    交谈声逐渐唤回了呕吐者的意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混乱里被一个人强行掳出了军营, 而对方武功奇高,不止拆了他所在的营帐, 还在上千人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这个倒霉的呕吐者,从未想过有人能视那座杀阵于无物, 来去从容,如入无人之地。
    你是谁?
    墨鲤打算给这人止血, 结果对方猛地退开,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天光尚未亮起,此时正是黎明前最幽暗的时刻。
    孟戚隔着十步远,悠闲地立于一棵槐树下。
    茂密的树冠遮挡了远处城墙照来的灯火,使得孟戚的身影模糊不清, 仿佛分叉的树枝交错而成的鬼影, 因为他没有一丝气息外露,俨然融入了这片深幽的黑暗。
    而且不知为什么,不管是远处的孟戚还是近处的墨鲤,被掳的人都觉得看不清。
    越是眯起眼睛分辨, 头就越痛。
    他甚至没有发现这是三个人,只觉得身周一圈好像都是敌人,只能色厉内荏地质问:我乃朝廷命官,尔等贼匪,莫不是想要造。反?
    墨鲤凝神看了看这人额头上的伤口,血流得并不多,但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不能再走了,他的脑袋被砸中,有淤血。墨鲤趁对方没有回过神,快速诊了下脉。
    被砸傻了?
    没有,只是被你提着以轻功急速赶路,导致伤势加剧。
    孟戚见多识广,墨鲤一提醒,他就知道了。
    这种病症倒也常见,通常都是被东西砸中,或是摔得比较狠。
    头上有肿块、看不清东西、呕吐是没法药到病除的,总得躺上个三五天,才能慢慢好转。
    不会死就行。孟戚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死活。
    那人听得发憷,面上更显厉色:此地有三千兵马,尔等逆贼
    墨鲤取出银针,往他后脑勺穴道上插了两针。
    那人顿时感到眼前的重影稍微消失了一些,说来也巧,他定睛一看,恰好对上了刀客满是疤痕的脸。
    宿笠儿?!
    墨鲤一怔。
    乍听是名字,仔细一想应该是个外号。
    宿笠,是整日整夜戴着斗笠的意思,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加第三个字,就有轻蔑的味道。
    那是小子、小儿之意。
    如果刀客年轻英俊,只是用斗笠遮盖面容,是那种话本里劫富济贫的游侠,旁人唤一声宿笠儿,倒还有种玩笑的意味,更能表示亲近。然而用在一个容貌尽毁,不愿见人的杀手身上,可不是什么好称呼。
    你知道我。
    刀客一字字地说,再傻的人都能听出里面的杀气。
    那人抖了一下,刀客逼近一步,冷声道:我听旁人唤你黎先生,你又自称朝廷命官,不知阁下官居几品,吃的是哪家俸禄?
    眼下还在齐朝境内,齐朝的官吃的自然是齐朝陆氏的俸禄,刀客这么一问,就有诛心之意。
    黎先生本想辩驳,奈何他头晕的后遗症还没过去,脑子里嗡嗡作响,搜刮不出诡诈的说辞。
    一个朝廷命官,自然没有理由认识飘萍阁的杀手。
    感觉到刀客充满恶念杀意的目光,黎先生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他不会武功。墨鲤忽然说。
    经脉里空空荡荡,体虚气弱,就是个文弱书生。
    孟戚望着天色,估摸着快要天亮了,而天光一旦大亮,带着这么个累赘就不好躲藏了,于是细思一番后,蓦地笑道:没想到往礼氏仍有后人,昔日平口会盟,八大部落齐力而诛夏州节度使,得建西凉国。往礼氏人才济济,能谋会算,在国中颇受敬重,我观阁下颇有乃祖之风啊!
    黎先生惊骇得睁大了眼睛,险些以为孟戚也是西凉羌人。
    然而孟戚外表的并没有塞外北人特征,黎先生飞快地在心里琢磨起来。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又太突然。
    虽然他们在闰县势力雄厚,但是缺点也在此。黎先生掌握的这部分人,跟孙家商行的根本不是一路。因为黎先生不会武功,所以闰县名义上的头领是孙掌柜,尽管黎先生心感不忿,也没有办法。
    黎先生,或者说黎主薄,他只是个八品官,仰仗的是得了闰县驻军将领以及县尉的信任。
    今晚先是孙家那边忽然发难了,传信过来只说谋划有变,风行阁的人提前来了,让黎主薄在兵营这边出力。
    乱哄哄的闹了一晚上,又放火又抓人,结果啥都没捞到。
    黎主薄正要派人去质问孙掌柜,这家伙竟然用了密道逃进军营,还说遇到了硬点子,飘萍阁那边的宿笠儿已经被抓了去,商行库库房也被人查探过了。大计将成,如何能让人搅乱布局,只能以军营为陷阱,将那些试图窥密的人尽数杀了。
    黎主薄一面恼怒,一面又觉得事情蹊跷。
    他们在闰县隐藏这么多年,根基深厚,颇有手段,连那个瞎管闲事的风行阁都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怎么就平白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们的好事?这程咬金是什么来路,还能将步入死局的风行阁主囫囵救出去?
    闰县街上的屋子,用的可是六丁六甲四象阵。
    这可是上古传下来的阵法,想在此阵中来去自如,哪怕术法奇才,也得在奇门遁甲这行里浸淫三十年。
    无声而遁,比破阵难上百倍。
    而今天下,竟还有这样的阵法高手?
    奇门遁甲本已是将要失传,又经历了陈朝末年天下大乱、楚朝元帝灵帝驱杀老臣、齐代楚立血染太京如此三桩事之后,别说奇门遁甲这种艰涩难懂的东西了,就连算经学派都遭受重创,丢了许多典籍。
    黎主薄以为还难遇上对手,忽然有了机会,也没心情质问孙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想着只要把人抓住,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至于自己落败?黎主薄根本没想过!
    他学的可是完整的奇门遁甲之术,跟那些断了传承的野路子不同。
    天时、地利、人和。
    黎主薄坐在营帐中,能调上千兵卒。除了天时不好说,其余地利人和,对方一个也不占,这还能输?
    然后输了
    败得莫名其妙,黎主薄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正如孟戚猜测的那样,骄傲的人永远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如果失败了那肯定是有叛徒出卖了自己。
    黎主薄忽然愤怒,这怒火导致他眼前再度发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臂颤抖着指向孟戚:谁告诉你这些?
    往礼氏胆小畏战,西凉国破之时,阖族开城降楚,想不到今日还有人信你往礼氏。孟戚语带讽刺地说,我说你有乃祖之风,可不正是手无缚鸡之力,驱使他人冲锋陷阵,一旦被俘又伏低做小,毫无担当!
    住口!
    黎主薄怒喝,血冲脑门,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墨鲤急忙取银针,再插了几处要穴。
    艾草之味极重,再用就有人找来了。墨鲤一手火石一手银针,斜睨孟戚。
    孟戚连忙解释道:事急从权,不下猛药不成,大夫见谅。
    刀客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西凉国什么往礼氏,还发生过这些事吗?
    书到用时方恨少,何况是没读过史书,刀客越听越急。
    黎主薄还晕迷着,刀客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往礼氏?
    西凉八大部族,国亡之时几乎死伤殆尽,只有往礼氏一族幸存较多,而往礼氏是八姓之中唯一能跟这位黎先生的姓氏说得上谐音的。孟戚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墨鲤说,大夫,我曾与你说过,世间人多有执念,有些极为可笑。譬如改名换姓之时,一定要跟原来的姓氏扯上关系,或拆分,或谐音,谓之曰不忘本。
    墨鲤揉揉眉心,无奈道:你笑他们的愚蠢,难道你没有因为这个习惯感到轻松吗?譬如此刻?
    一猜一个准,省了多少事。
    孟戚只是笑,不说话。
    刀客:
    这两人又说着说着就对视,气氛奇怪。
    刀客看不到自己的刀,他低头踹了黎主薄一脚。
    墨鲤吓了一跳,银针还在黎主薄的脑袋上呢,倘若再摔一次,这人可能就没命了。
    刀客感到脖颈一阵冷意,抬头一看,孟戚冷冷地看着他。
    我怕他装晕。刀客干巴巴地说。
    黎主薄挣扎着醒来,人还没有睁开眼,就已经在口中断断续续地咒骂道:是不是孙掌柜?我早该向主公禀明,奴仆出身的杂种,皆是见利忘义之辈。
    墨鲤皱眉收了银针,沉声道:南疆圣药的威力,你比我清楚,只要掌握此物,财宝源源不绝,权势唾手可得。何苦要出生入死,受人驱使?
    黎主薄原本想不到孙掌柜为何要背叛,墨鲤给的这个理由非常合乎情理。
    他当然不会直接相信敌人的话,可他本来对孙掌柜就有芥蒂。
    这次如果不是孙掌柜,军营的阵法怎么会破?敌人又怎么会一上来就准确地找到阵眼,把自己抓了?
    坏我玄武杀阵,主公不会饶了尔等。黎主薄咬牙恨道。
    墨鲤心想,玄武杀阵是什么?
    很快他反应过来,好像是营地那个阵法。
    墨鲤无声地看孟戚:你发明的阵法叫这名?
    孟戚坚定地摇着头:这像我会起的名字吗?
    还玄武杀阵,就算防御像个乌龟壳也不能这么直接吧!
    刀客:
    那种想要找刀的感觉又来了。
    那不是玄武杀阵,楚军称为长蛇守阵。
    孟戚极力为自己的起名能力正名。
    守若磐石,击如灵蛇,不正是四象之玄武?黎主薄恨声道,此阵确实来自楚军,我几番增添变化,方有如此之威,如果不是那杂种坏事等等,孙掌柜只知道我之所在,对奇门遁甲只是一知半解!
    你听过营啸吗?孟戚平静地打断了他。
    黎主薄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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