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193)
人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附近,老四那拨人被点了穴,然后人就不见了。
风中传来低低的交谈声,透着焦躁不忿。
会不会进了巷里百姓家的屋子?
官兵全城搜查,哪个敢在这时候开门?再说这附近也没有风行阁的据点。
风行阁众人听得异常尴尬,他们在闰县的势力果然有跟没有一样。
声音快速远去,很快又是一批。
孟戚微微皱眉,飘萍阁果然增派了人手。
墨鲤在后面捅了他肩膀一下,孟戚回过神,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等等。
墨鲤回头,走到被抬着的刀客旁边,干脆利落地给他接上了四肢关节。
众人吃了一惊,欲言又止。
刀客行动不便,带着确实费事,刚才有几次,风行阁的人都想把他杀了。秋景说这人是墨鲤的俘虏,暂时不能杀,大家一想还要有求于墨鲤二人,于是忍了。
大夫,你是要放了他?
不,让他活动活动筋骨,免得真的残废了。
可是
他刚才没有出声。墨鲤平静地说。
众人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刀客。
之前在甘泉汤,刀客被点了哑穴,后来一路上都在逃亡,加上被孟戚推测出的真相冲晕了脑子,谁也没注意刀客的穴道什么时候解开的,反正现在是解开了。结果在飘萍阁搜不到他们时,刀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暴露他们?
这人,刚才不还驳斥孟戚是胡言乱语吗?
原来是嘴上很硬,心里已经服了?
刀客被一道道恍然大悟的目光看得脸皮发胀,恨不得拿起兵器把这些人都杀了灭口。
你们还走不走?!刀客低声嘶吼。
众人维持着怪异的表情,边走边回头。
刀客:
照理说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可是有太多事情他想弄明白。
如果回到飘萍阁,刀客心知,以自己的本事很难查到东西。
因为他这几十年所见、所听、所闻的一切,都跟他是差不离,即别人知道的东西可能还没有他多。就算有例外,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对他有恩的人,又向来只有他来找自己,自己是找不着对方的,且当面质问跟撕破脸也差不多了,不到万不得已刀客不愿走这一步。
再说关节脱臼太久,刚接回来连走路都不利索,还隐隐作痛。
还逃?估计跑没几步就要被逮住,到时候更加难看。
刀客忍辱负重地跟了上来。
元智和尚大感欣慰,觉得刀客有望弃暗投明。
施主,放下屠刀
闭嘴!刀客恶狠狠地说,你们抢了我的刀!
如果不是逃命要紧,估计真有人能笑出声。
墨鲤揉了揉额角,转头问:他的兵器呢?
还在甘泉汤,八成埋废墟下面了。
那就用不着担心,既然飘萍阁给我们扣了乱党的帽子,还特意丢下□□等物栽赃,即使烧成白地,官府也会清理干净的。秋景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说,飘萍阁神通广大,去衙门偷换一把刀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看阁下何日回去了。
元智眼睛一亮,连忙道:屠刀入苦海,施主立于岸,难道施主还要执迷不悟,返身重陷其中?
刀客:
墨鲤觉得刀客看上去很想拿臭鞋堵住老和尚的嘴。
孟戚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带路。
墨鲤看到孟戚的肩膀抖了两下,应该在笑。
能笑就好,因为今夜杀了人,墨鲤担心国师旧疾复发。
巷子开始变宽,低矮的房屋越来越少。
这意味着躲藏越发费劲了,之前众人还能交谈,呼吸声不用遮掩也会被路过的飘萍阁杀手当做百姓发出的忽略过去。到了这里,富户担忧城内进了乱党,又有官兵闹事,于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护院家丁都围在门口跟院内墙下,提着灯笼不停地巡逻。
孟戚却像是多长了好几双眼睛,走得越来越快,拐弯时毫不犹豫。
众人甚至能感觉到,阴影始终伴随着自己的脚步,灯笼永远不照向自己这边。
这哪是做国师的?天下做贼的都要来拜师了!
尤其是甘泉汤的伙计,他满腹疑窦,明明之前孟戚二人还要自己领路才能找到几家商行,怎么现在倒像是在城里住了许多年,又偷看了飘萍阁的秘密围杀计划。可这样大的事情,谁敢写在纸上?要说这两个其实是飘萍阁的人,那人家这么巴巴地跑来又是图什么?风行阁说白了就是卖消息的,而阁主说对面的布局已经涉及天下大势了。
比天下大势更高一层的图谋,伙计觉得自个脑瓜子都不够用了,实在想不出。
伙计身份低、忍得住疑问,风行阁其他高手就不能了。
随着路越走越顺当,孟戚把众人领进了一家车马行后面的空棚子,而这里隔了没多远就是闰县高大的城墙,终于有人忍不住问:这恕在下失礼,敢问孟国师,吾等方才是如何瞒过飘萍阁之人的?
孟戚也没觉得这人问得唐突。
事实上更唐突的是直接质问孟戚是不是跟飘萍阁是一伙的。
当然真正有脑子的人是不会这么问的,因为这不是早早勾结互有默契就能办到的事儿。飘萍阁还能勾结,难道那些大户宅邸的护院家丁也都跟孟戚打好了招呼不成?
既然风行阁的人知趣,孟戚就好脾气地给他们解释了三句。
飘萍阁用来围杀追捕你等的,是奇门遁甲。
然,此阵在城中街坊,围于巷道屋宇之间,故能用,不能变。
那摆阵的人,身不在此。其余人用此阵,不过是死记硬背,生搬硬套罢了。我之前在屋宇上,见他们调派人手,不消一刻就看出了规律。若是真正的战场厮杀,此阵挨之即溃,不堪一击。
孟戚说得平淡,神情却有微妙的变化,隐隐带了几分昔年杀伐决断的味道。
刀客眼睛微眯,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然而他抓了个空,兵器不在。
其他人也被这股气势所摄,等回过神时,竟有些胆寒。
江湖喋血数十年,却未曾真正感受过沙场惨烈搏杀,尸横遍野的凶戾。
唯有元智和尚双掌合十,一派泰然的念诵佛号。
大师,吾等就在这里别过罢。秋景取出一个扇坠形的铜制小令,递给元智和尚道,此物可调动风行阁当地分舵人手,大师拿走它,算是我为悬川关出一份力。
元智没有推辞,他收了秋景给的令符,冲众人合掌俯首。
众人纷纷还礼,元智还想跟孟戚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翻墙而去。
城门楼子灯火通明,这边城墙则比较偏远,只有兵丁提着灯笼在城墙来回巡逻。
墙高三丈,且墙体较为坚固,没有被雨水冲损的地方,防卫自然没那么严密。
风行阁的人想要尽数离开,还得仔细找个背光的地方套绳索拉扯,武功到元智和尚这种地步,提口真气踏两次墙面就能翻过去,用不着多等。
大师怕是想请孟国师去悬川关。
主意是好的,只是唉!
就算孟戚肯去,想要打退天授王的大军首先要得到悬川关守将的信任,而昔年的楚朝国师,这身份就注定了宁家根本不敢让孟戚碰兵权,他们毕竟做着齐朝的官,拿着齐朝的俸禄。
世道如此之难,偏又出了这一连串的事。
那阿芙蓉,还没个着落呢,阁主应该会先去查这个罢?
刀客面无表情地听着这群人的小声嘀咕。
再格格不入,他也得坚持赖着孟戚和墨鲤。
作者有话要说: 飘萍阁:抓住那群漏网之鱼!
墨鲤:?
飘萍阁:人呢,钻地底去了吗?
孟戚:事了抖毛去.jpg
第231章 而后学之
屋外灯火通明, 房内压抑得人不敢喘气。
孙掌柜面沉如水, 背着手在花厅内一圈圈的踱步, 时不时抬头看墙角的铜制更漏。
一个黑衣人迈进门槛, 他垂着脑袋不敢看孙掌柜的表情,只绷紧了皮,做出一副耷拉肩膀躬背哈腰的模样,显得沮丧又畏惧
天就要亮了。
孙掌柜的声音很轻,跟蚊子差不多, 黑衣人却猛地抖了一下。
同时发抖的还有站在屋内阴影里的另外六个人。
他们是之前来的,全都蒙头遮脸, 穿着黑色夜行衣,这会儿个个缩着脖子活像一群黑鹌鹑。
是谁在我面前夸口, 说风行阁的人不过是丧家之犬,不消一个时辰就能把他们逮回来?孙掌柜继续踱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平软的鞋底竟能在光滑的青砖上发出金石撞击的刺耳声响。
鹌鹑一个个眼观鼻,口观心。
没人敢叫屈,尽管他们心里觉得自己很冤。
那劳什子阵法学得人头发都要快掉光了,日也练夜也练, 平时是关起门在庭院里左三右四踩步子, 夜黑风高时带着兄弟爬墙头走屋檐实地练,还不能叫风行阁的人发现。
如果不是甘泉汤没建的时候,闰县就已经是飘萍阁地盘,想要糊弄那帮家伙可没这么容易。
人跑了, 商行库房那边也被人探了底我在主上面立了军令状,这就是你们给我办的差事?看来你们是嫌我老了,见我占着这个位置心里不服,想早早送我去黄泉路上喝孟婆汤?
孙掌柜语气阴森,众人猛地打了个冷战,其中一个人被推出来,诺诺道:统领息怒,城里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官兵还有我们在诸家商行的内应,正在全力追查风行阁那些漏网之鱼。他们有二十多人,柴房跟普通屋子根本藏不下去,马上就会有关于他们的消息送来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黑衣人急急奔了进来。
报,东城有发现。
黑鹌鹑们缓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露出轻松之色,报信人的下一句话就把他们摁进了冷水里。
城墙下面有抓钩跟绳索留下的印痕,沿着痕迹一路向上,在城外已经发现了足迹风行阁的人,逃了。
砰。
孙掌柜一掌拍碎了矮几上的瓷瓶。
他两眼冒火,恨不得撕碎眼前这帮不中用的手下。
统领,我们立刻出发,一定把人
回来!
孙掌柜怒喝,烛光投下的阴影照得他的表情分外狰狞,接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变调的音节。
撤。
***
刀客看着风行阁的人逐一爬过城墙,发现墨鲤与孟戚完全没有过去的意思。
你们不走?刀客发问。
这话甚是有趣,走了要怎么见你的主上?孟戚抚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拆穿了刀客,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赖上我与大夫了吗?如果我们不留下,你也会想办法让我们留在城里的。譬如说你知道每次给你阿芙蓉的人住在哪家客栈,用的是什么口音,穿什么样的衣服当然,你说的不是假话,只是我用不着。
刀客皱眉,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此言何意?
你知道的线索都是假的,你从未得到过你那位恩人的信任。
刀客握紧了拳,一言不发。
墨鲤下意识地戒备,因为刀客看上去要打人了。
结果刀客硬生生地忍住了怒气,只是表情没有收好,一看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倘若这人脸上没有疤痕,这忍辱负重的眼神跟微微下撇的唇角,这委屈能突破天际,使闻者伤心见者泪流。
现在被疤痕影响,威力大减,看着像是抢不到钱的土匪。
墨鲤:
孟戚:
斗笠和蒙面巾还是很必要的。
有些人没了蒙面巾,就像战士没了盔甲,乌龟丢了壳。
孟国师,挑拨离间,对我无用。刀客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兀自恶狠狠地一字字说,哪怕主人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也不曾问过他,这不算欺骗。
那你在焦虑什么?孟戚似笑非笑地问。
刀客不吭声。
孟戚漫不经心地算给刀客听:让我猜一猜,你所在意的,无非是武学与自身。想要更上一层楼,追求更高境界的武学,首先得活着你没有服用阿芙蓉,大夫为你诊治过,你也没有中毒。你的主上用恩情来驱使你,救你出囹圄,给你功法,让你变成如今的模样。你所虑者,无非是功法,以及最初的搭救了。
功法有没有暗藏缺陷?
搭救会不会也是一场算计?
刀客的脸色忽青忽白,冷声道:人活于世,若无被人利用的价值,落难时又怎会有人搭救?
墨鲤闻言皱眉,这句话抹消了真正愿行善举的人。他知道刀客生平坎坷,想法偏激,会有这般言论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此刻墨鲤依旧感到不满,忍不住反驳:此言差矣,神农尝百草,为部族之人免于饥荒疾病;汉末乱世,尸横遍野瘟疫盛行,百姓朝不保夕,张公著医论以救世人,岂为名利?
刀客没读过书,神农他还知道,后面一个他就有点抓瞎了。
可这时候又不能承认自己不学无术,刀客只能硬着头皮强辩:古时有圣贤,今人多利己。你用那么久之前的人说事,简直是笑话。
这下孟戚也不高兴了。
想一竿子把楚朝开国十四功臣打翻?
楚元帝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有些老朋友,孟戚还是真心敬佩的。
乐阳侯朱晏为天下名士,家财万贯,是来日可称圣贤之人;魏国公尹清衡,十七岁中得金榜头名,弱冠弃官,行千里投奔明主,一路上救了数万流离失所的百姓,以计谋得南阳浔阳茂川三郡,若为名利,他们大可以独善其身,隐居山林,待天下太平再入朝谋官。以他们的名声,君王都需恭敬以待,何苦身入乱军?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