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55)
罢了,反正以后看到这种练内功的江湖人,你们都避着些,别去招惹。大当家耐着性子解释道,隔山打牛听说过没有?练外门功夫的人,一拳一个坑,打出来的伤口看得见摸的着。内家高手就不一样了,他能隔着一张纸把下面的豆腐震成碎末,要是打在人的身上,外表看起来都是好好的,不破皮不流血,人能痛得死去活来,骨头脏腑都伤了。
山寨里的人听了都有些慌,连忙点头答应。
为了确保大家都有命活着,大当家日常操心费神十几次。
他看着众人惶恐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抬脚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怯怯地问:那街头卖艺的,练的是外门武功,还是内家功夫?我看他们一巴掌就把砖头拍成了碎块,很厉害的。
对啊,钱小郎说得有道理啊,那卖艺的连混混都打不过呢?这内家高手也不怎么样嘛!
听到这里,大当家的脑袋都要冒火了,他断然喝道:跑江湖卖艺的都是骗子,那砖头是面粉做的!别说一块了,就算连续敲上十块八块的,也不是事儿。
众人这才发现大当家心情不太好。
等到人走了,他们立刻抓着陪大当家一起下山的人问:怎么了?是不是赤魍山来的人惹怒了大当家?
可不是,那帮人狮子大开口,仗着有点武功,就说要做咱们山寨的二当家,还说什么可以谋划去攻打附近的县城。啊呸!最近的县城有一百多里路,咱们兄弟就是那儿来的,城里的百姓饭都快吃不上了
大当家没有再听,他沉着脸去找燕岑了。
燕岑还躺在床上,只是脸色好多了,额头上也没有再冒虚汗。
大哥回来了?燕岑睁开眼,他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了。
山寨就这点大,石磨大当家的嗓门又高,不用费劲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当家是在燕岑喝了药之后才下山的,寨子里有两个来历不明的高手,如果燕岑站都站不起来,他还真不放心离开。
虽然他留下来也不顶什么用,但家里有能撑得住的人,毕竟心定一些。
山寨里其他人都是眼界小、见识少的普通百姓,没准一不注意就惹怒了那两人,有他或者燕岑在,好歹能打个圆场不是?
燕岑知道大当家在担心什么,他便道:大哥无需忧心,那位大夫很是通情达理,看到我这般模样,除了微许的吃惊,之后再无异色。
大当家神情微松,因他生来就是一脸奸滑小人相,眼睛小得眯起来几乎找不着缝,就像无时不刻都在盘算着坏主意,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总爱板着脸。
是啊,兄弟们都不容易
自从他们在石磨山定居下来,偶尔也有路过的商旅,只是见到山寨里的人都要高喊妖怪,那个卖针头线脑的货郎,第一次被他们围着要买东西的时候,直接吓晕了过去,那之后大半年都没敢出现。
一个长得难看的人不算什么,一群怪模怪样的人,还都住在深山之中,也不能怪别人吓破胆。
仔细一想,这些年来,竟唯有那位法号元智的行脚僧待他们如常人。
我听到外面的话了,大哥必定把赤魍山的人揍得鼻青脸肿了,为何现在还愁眉不展?燕岑主动开口问。
大当家很是吃惊,他这个结拜兄弟平日里总是阴沉沉的,跟闷葫芦一样不爱说话。原本这样的人在寨里多得是,不过大家进山之后性情都放开了不少,只有燕岑还是一副神思不属,忧心忡忡的模样,经常发噩梦。
既睡不好,人就跟着成了霜打过的白菜,焉巴巴的。
元智大师说这是心病,没法治。
屋内昏暗,大当家没有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燕岑不仅脸色好多了,整个人也有了精神,还主动跟自己谈论起了寨中事务这都是以往未曾见的!
从前来了强敌,或者有了猛兽,或燕岑都会尽力,可是那些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事,燕岑精力有限,从来都不问的。
如今这是病好了?睡得着觉,吃得下东西,甚至连心结也解了?
那位大夫果真是妙手回春?大当家喜出望外。
燕岑很是尴尬,他能说什么?以为自己身体里还有姐妹的存在,两者共用一个身体,所以腹痛不止的时候他胡思乱想,害怕自己莫名其妙就有了孩子,还要生孩子?
他含糊地说:大夫的方子,对我大有益处。
真是太好了,不行,我要备一份礼,多谢他救了我兄弟一命。
石磨大当家站起来就要走,燕岑哭笑不得地把人叫住了。
大哥,咱们寨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吗?你看那两人气度举止,像是普通人?
这
大当家表面沉吟,其实他心里知道燕岑的出身不低,毕竟认识这么久了,他能看得出来。燕岑肯定学过世族礼仪,纵然后来不讲究了,吃饭走路的姿态仍跟平常江湖人不同;能识文断字,知道江湖掌故,去过很多地方,这些加起来,大致能推测出燕岑的前半生。
家中不认,只能浪迹江湖。
大当家觉得今天来寨里的两人,也不像江湖人,跟燕岑倒也几分相似,心里琢磨着世家子弟的喜好,大概只有世家子弟才清楚,不过他不能直接这么说,提燕岑的出身岂不是伤人?
那二兄弟觉得呢?
我今日喝了药之后,去拜访了那位大夫,他似乎有什么事要查,等我与大哥一起去再问问罢。燕岑说着爬了起来,披了衣服穿鞋,仍旧不忘问赤魍山的事。
大当家拧着眉,厌恶地一挥手道:别提了,一群蠢蛋,想要说动我去投奔天授王!
什么?
燕岑万万没有想到,赤魍山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听了流言,以为我石磨山有精兵数百,而且人人会武,连妇孺都能持兵器拼杀。
后半句话没错,石磨山寨里连做杂活的老妇都能抡着洗衣杵砸人,可是威力如何就不好说了,至于几百人马什么的更是胡扯。
大当家板着脸继续说:他们劝我攻下朱云县,洗劫城中富户,带了财物跟朱云县令的首级献给天授王!
可是天授王的地盘,距离这里有千里之遥。燕岑难以理解。
问题就在这里,我问了两句,他们含含糊糊,只说天授王天命在身这种胡话。大当家沉声道,我怀疑天授王今年之内要起兵攻打雍州!那帮家伙可能是从圣莲坛打听到了动向,这才跑来找我们石磨山寨。
石磨山地势复杂,沟沟壑壑特别多。
藏个千八百人都不在话下,真要干那种占山为王,扯旗造反的事,是十分有利的。
然而问题来了,石磨山寨想造反吗?想做一个割据势力,等天授王打到雍州之后,就借机投效吗?指望跟着天授王升官发财,来日打下万里河山,封妻荫子吗?
当然不!
石磨山寨的人又不是没有在外面生活过,早就受尽了别人的冷言冷语。
因为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石磨大当家混江湖的这些年可谓是艰难至极,陌生人拿眼一看,话还没有说,就认定他是无胆鼠辈、奸滑小人。
拜不到师父,因为没有人收。
交不到朋友,就算救了人,人家也觉得他是另有所图,对他不冷不热。
如果闹个采花贼、偷宝大盗什么的就更惨了,常常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现下就算知道了天授王要起兵,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报给官府?石磨大当家叹了口气,自嘲道:甭管是天授王的官,还是齐朝的官,都跟吾辈无缘。功名利禄是好东西,可是不能要,也要不了,我私心里也没别的,就希望兄弟们能抬着头见人,抬着头活着。
燕岑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天授王如果真的打来了,石磨山又怎么能幸免?
话说两人出了门,便往山寨后面的溪谷走去。
溪谷狭长,这里四面都是山壁,挡住了寒风,河边已经生出了一些绿意,还有几枝早发的春梅,传来阵阵香气。
墨鲤其实不在练功,他只是为了看顾孟戚。
溪谷里灵气不错,墨鲤猜测这可能是石磨山最大的灵穴了。
他还仔细找了找,最后失望地确定石磨山没有龙脉。
这里的灵穴像是先天不足,没能形成有效的循环,灵气只是从地脉溢出。
不过聊胜于无,墨鲤虽然说着沙鼠更省心也省事,但是作为大夫,他还是希望孟戚的情况能够稳定,最好是变化自如。
否则在别人面前忽然变成了沙鼠怎么办,总不能说自己是跑江湖变戏法的吧!
在竹山县听李师爷说过世人对龙脉的看法,又在石磨山外看到了方士埋在灵穴里的所谓咒物,墨鲤便觉得那些方士是个祸患。
所以最好不要暴露非人之态。
因着这处灵穴,墨鲤轻松了很多。
他想,厉帝陵宝藏的事不能松懈,必须要去。
不过青乌老祖故意把消息传开,肯定另有算计,人要是来得不多,大概不合他的心意。天南地北的武林人士,要及时赶到太京还是有难度的,所以时间应该足够,能赶得上。
墨鲤一边看着孟戚调息,一边理着思绪。
忽然他听到溪谷入口有些动静,一个少年正在那里探头探脑。
少年生得白白净净,眼珠乌溜溜的。
从晌午开始,他已经跑过来三次了,每次都没有进来,只是张望一番,好像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墨鲤隐约听到山寨里的人唤这少年为钱小郎。
大夫,我们大当家跟二当家来了。
少年气息不足,小声喊了一句。
他不想惊扰看起来像是念经的两人,可是又觉得声音太小,懊恼地摸摸脑袋,想要再喊一声。
墨鲤转过头,少年唬了一跳,连忙跑了。
墨大夫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师弟,唐小糖也经常低声喊他,不敢大声,跟做贼似的。
正想着,燕岑跟大当家果然来了。
他们看到溪谷里的情形,拱手行礼,没有进来。
少年蹲在旁边,被大当家一瞪眼,头就缩回去了。墨鲤这才看到少年嘴唇缺了一块,上唇从中分开,两颗牙齿都露在外面。
墨鲤估摸着孟戚的内力快要行满三十六周天了,就向溪谷外的人点了点头,耐心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孟戚便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微微睁眼。
那一直很难被窥见的气息骤然爆发。
如山岳,似烈阳。
即使远在谷口,燕岑也能感觉到,他瞪大了眼睛,满是骇然。
慑人的气息如昙花一现,孟戚完全睁开眼时,它就全部收敛了,孟戚恰好赶得上看见墨鲤脖子跟脸颊上出现的几块鳞片轮廓。
孟戚扭头看了看溪谷。
有沙,有水,这地方不错。
可惜有外人,不能变。
作者有话要说:
山寨的戏份稍微多了一点,因为这山寨在后面的剧情里挺重要OTZ
不过暂时就这些,墨鲤还得急着出发保护太京龙脉。
胖鼠:想看鱼儿水中游。
孟戚:我就想看看大夫真正的模样。
墨鲤:你确定?
自认为变成一条龙还是能碾压胖鼠的,大夫微微一笑
第67章 故尽信书不如无书
墨鲤自然不知孟戚在想什么, 他被孟戚身上的气息一激, 自身气息也骤然起伏,心知不妙,连忙定神压住,再伸手一摸,便发现了脸上的鳞片。
还好燕岑等人隔得远, 没看到。
墨大夫斜睨孟戚, 某人真是随时随地都能闹出麻烦, 现在不疯了, 却差点牵连到自己。
沙鼠可以挖洞, 鱼怎么办?
在河滩上艰难地蹦跶一段距离,再扎进水里?还要不要面子了?
墨鲤神情不动,心里却是不悦,他一拂袖, 直接向溪谷入口走去。
孟戚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就跟在后面。
再见石磨大当家与燕岑时, 两人更加谨慎, 礼数也更周到。
大当家是江湖人,说话很直白,再客气也客气不出什么花样来,倒是燕岑抢先一步, 与墨大夫搭上了话, 引经据典地称赞了几句医术,又情真意切的拜谢。
墨鲤稍微有些意外, 自离开竹山县之后,他所见的都是普通百姓,连个识字的人都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般秉持礼节的做派了。
他顿时想到孟戚说的,此人出身不一般的话。
墨鲤还只是微讶,大当家已经愣住了。
闷葫芦忽然开口,还能把话说得这么妥帖,实在让人吃惊。
这满寨上下,能说会道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因为这些人从前都是低着头走路,唯恐引起别人注意,口舌也很木讷。现在一把年纪了,再来学如何待人接物,不免就差一些。
结果他这位结拜兄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阴郁的神色一去,穿了能完全遮住臂膀的厚实披风,整个人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身姿挺拔,跟说书人口中提到的芝兰玉树似的。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石磨大当家心里感慨着,他一歪头看见了躲在附近看热闹的钱小郎,心里一动,招招手把这少年郎叫到了身边。
钱小郎只有十二岁,对寨里难得出现的生人十分好奇。
他倒没吭声,眼睛眨巴着,总是偷瞧孟戚。
钱小郎不懂遮掩,很快就被墨鲤发现了,看到这少年崇敬地望着孟戚,不由得十分纳闷,孟戚又没有在石磨山寨里做什么,怎地忽然就多了一个小崇拜者?
孟戚目不斜视。
只不过是个好奇心重的少年,不值一提。
燕岑在前面领路,一行人进了山寨里最大的一间屋子,类似于其他匪寨充作聚义厅的所在,尽管桌椅案几都是粗陋的石头,却很是有模有样。
此时聚义厅里已经备好了食物与酒水。
吃食没什么可说的,只有硬饼,旁边有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酒水是自酿的,透过一股野果发酵的味道,此时正有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往蒙了纱的碗里倾倒,仔细地筛酒。
酒液浑浊,筛了一遍还不够,需得反复三次。
聚义厅中央是一个火塘,火也升起来了,上面还有个铁架,筛好的酒就被放上去温一温,这样喝起来才不至于凉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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