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39)
姜宰相不知道政敌会出什么招,索性来一招釜底抽薪,把秋陵县的灾情报上去了。
不出所料,皇帝大怒。
年关闹天灾,这是什么意思?说他得位不正?
好在姜宰相早有准备,他是私下禀告的,又做出一副关切刘澹的模样,说平州天寒地冻,秋陵县连一栋完好的屋子都没有,灾民尚且不说,刘将军不知如何了。
齐朝这位皇帝,最爱标榜自己与前朝的楚元帝不同,表面上对臣子很好,隔三差五就要赏赐大臣。
刘澹是救驾功臣,一个宽厚仁德的皇帝,显然不能放着这样的臣子有难而不去管,再说皇帝还记挂着秋陵县的金矿呢,各地动乱,国库空虚。
皇帝一想,觉得刘澹死了也可惜,当下派了锦衣卫秘密出京,又让陂南三县协助赈灾。姜宰相为皇帝写了旨意,秘密发出,只要京城里没人议论这场天灾,朝廷还是能过个好年的。
尽管刘澹伤重躺着不动,可他的存在,还是给秋陵县带来了转机。
腊月二十四,陂南县的赈灾米粮到了。
大锅熬粥,香味飘得很远。
墨鲤与孟戚动身准备启程,这些天他们帮着郑捕快从地窖里找了些吃食,可惜数量有限,还活着的人基本上是冻不死吃不饱,每天惶恐不安。
有几个伤势沉重的病患熬不过去,死了。
墨鲤进山没有找到草药,偶尔采到的几株看起来总有些异常,可是墨鲤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
就跟地窖挖出的粮食一样,吃起来有些怪。
墨大夫最初认为是粮食沾染了灰烬的缘故,再怎么清洗都有残余,后来闻到赈灾的米粥香味,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是水有问题?
墨鲤仔细看过,水没有毒,一切都很正常。
秋陵县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待得久了,墨鲤便感到一丝焦躁,想了半天,他觉得可能是水土不服。
龙脉站在别的龙脉地盘上,感到不适能叫什么?只有水土不服能够形容了!
孟戚看起来倒不像有事,或者说他因为患病的缘故,经常情绪不稳定,墨鲤也分不清孟戚的反常是不是水土不服。
这个疑问一直留到了今天,快要离开秋陵县了,墨鲤还是没能想通。
大夫?
你刚才说什么?墨鲤回过神问。
没什么,大夫可是腹中饥饿?孟戚悠闲地打趣道,我这里还有两片肉干。
墨鲤这些天吃的东西很少很少,跟沙鼠差不多了,因粮食有限,大家都要省着点吃,孟戚便没有过多注意,毕竟他自己病情发作起来经常三餐不吃,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概靠深厚的内功吧!
楚巫一族真是充满了谜团。
孟戚隐晦地打量墨鲤的后背与腰。
这些天他总在想,楚巫祭神是要跳舞的,焚香祷祝,披散长发,甚至只穿一件单袍,胸膛袒露在外,赤足起舞大夫也是这样吗?
大夫的腰,对男子来说,会不会有点细?
不过古书有记载,楚王好细腰,大概这是楚地人的特征?
孟戚选择性遗忘了平州在西北,墨鲤与楚人八竿子都打不着边。
你太瘦了,还是多吃一些。孟戚把肉干拿出来,硬塞给了墨鲤。
墨大夫有些莫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瘦吗?没有吧!
跟在他们身后的秋红:
认识这两人有好些天了,秋红觉得他们相处时怎么看怎么古怪,或许是青楼里所见尽是酒色之徒的缘故,她不懂江湖人的相处之道。
秋红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墨鲤还帮她找到了合适的靴子,山路难行,到处都是想要投奔别处亲戚的灾民,还有运赈灾物资进来的推车。
秋红穿了男装,还用灰抹了脸。
她边走边啃馒头,动作幅度小,吃得很文雅,看起来像个书生。
这时山道上有一匹马惊了,撅着蹄子就往这边冲,人们惊得纷纷躲避,不等墨鲤上前,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男子抢上几步,单手就拽住了这匹疯马。
马还在不停地跳窜,折腾一会儿大约累了,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马主人随后追上来,对着那道士千恩万谢。
这马怎地忽然发狂?道士皱眉问。
被地龙翻身给吓的,这些天好几次了,马匹骡子都不老实。马主长吁短叹,摇头说,现在的马不如从前,胆子忒小。
旁边有人说:这又不是军马,没吓死就很不错了。
可不是,当时马腿都陷进坑里了,还好我们住在乡下,要是住在县城附近,怕是命都没了。马主随口骂了几句司家,就牵着马走了。
道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他继续向前走,恰好跟墨鲤与孟戚遇上。
或许武林高手之间当真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道士下意识地望向这边两人,神情疑惑。
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直直地盯着对方又显得很唐突。
墨鲤垂头、道士也低首行礼,然后就这么擦肩而过。
道士跟着运送粮食的推车,往秋陵县去了。
单手拽住发狂的马,力气当真不小。虽然孟戚这么说,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毕竟这事他也能办到。
你怀疑他跟青乌老祖有关?墨鲤直接问。
或许吧,谁知道呢?孟戚摸着下巴,沉思道,既然叫青乌老祖,年纪想必不小了,刚才那人不过三十来岁,应该还没有到自称老祖的时候。如果他是青乌老祖派来的,对我们也太不上心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墨鲤:
怎么上心?难道要直接动手?
墨鲤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方才那人的实力,可惜时间太短,看不出深浅,只是观其人,太阳穴微鼓,神完气足,举手投足之间隐隐带有强烈的剑意。
按理说,这样特征鲜明的剑客,应该在江湖上很有名气。
可是他俩对江湖之事一个是不了解,另一个干脆失忆。
能猜到,才是有鬼!
墨鲤越走越慢,他回头发现那人的步伐似乎也停顿了。
双方都来不及细想,猛地一个转身,都选择了施展出小擒拿手,打算以最小的动静制服对方。
咦?
墨鲤格挡了一招,正要迎上,却被孟戚抢了个先。
这几下兔起鹘落,旁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道士的对手已经从墨鲤换成了孟戚。
你是何人?
尔等何人?
两人都很克制,基本是见招拆招,气劲内敛,没有一丝波及到周围。
跟司家是什么关系?
后半句话说得异口同声,两人蓦然住手,互相打量。
作者有话要说:
A队跟B队擦肩而过,礼貌地点个头,走着走着越想越不对,同时转身大喝一声:呔,站住!
第47章 受者传德
刹那间过了十招, 彼此都看不透路数。
再打, 就要波及周围百姓了,只能停手。
道士警惕地看着孟戚,刚才过招时,劲风掀起了斗篷一角,他看见了孟戚的样貌。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高手?这般年轻, 这样深厚的内力, 很难不让人想到司家卖出的那些灵药。
有门路用灵药增强实力的高手, 为何混在人群之中, 还穿得这么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还有这长相, 只要见过的人都不会忘,结果却籍籍无名,甚至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如果不是他站在另外一人身边, 过招时主动迎上,道士差点把这人忽略了。
这等藏匿气息的手段, 难不成出自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飘萍阁?
道士的目光又落在墨鲤身上, 疑惑更盛。
如果说前面那个是像隐士的杀手,这个人就更怪了,神情跟举止像是出身良好的大家子弟,眉宇间却没有傲气, 穿这种粗制的衣服也没有任何不自然。
杀手组织能养得出来这样的人?
道士觉得孟戚年纪轻, 内力深厚得不正常,其实孟戚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道人的外表年纪看着比孟戚要稍大一些, 但孟戚的年纪完全是个谜,导致他与墨鲤都忽略了自己看起来更不正常的事实。
于是三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这时前面一阵大叫,三人同时望去,只见山道上方有块大石正摇摇欲坠。
躲好。墨鲤只来得及嘱咐秋红一声。
石块一旦砸下,顺着山道滚下去,谁都避不开。
孟戚到了巨石下,抬头一看,发现道士也来了。两人各自警惕,只因这石头太大,击碎了乱石横飞出去一样杀伤力惊人。
救命!一个赶车的汉子舍不得自己的骡车,车轮卡在了一处缝隙中,整辆车往左边倾斜,眼看就要翻倒。
同时又有逃避不及摔倒的人,再次受惊的骡马,山道上乱作一团。
墨鲤返身把歪倒的骡车推到旁边,袖中刀滑进手里,势若疾风,连着斩断了好几根拖车的缰绳,把骡马跟大车分开。
转眼间解除了数个危机,等到墨鲤掠入旁边岔道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有六七匹骡马了。
不管是脾气暴躁的驽马,还是胡乱蹬着蹄子的倔驴,到了墨鲤手中,就安静了些。
毕竟有灵气。
它们本能地想要亲近墨鲤,然而墨鲤却对他们没有兴趣,安抚了一遍就把它们丢开了,留下一群骡马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墨大夫的背影。
无锋刀?道士惊怔地喃喃。
孟戚趁机把大石向后推了三尺,又砸了一拳,让它深深陷入土中,不再摇晃。
道士按着腰间长剑,施展轻功跃到墨鲤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孟戚拦下了,匆促间又过了几招,这次没有试探,看着声势惊人。
打起来了!
恰好有个秋陵县逃出来的老者见过墨鲤。
大夫,危险!老者急忙去拽墨鲤,想要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墨鲤只能随着老者退了几步。
你还是大夫?道士连忙避开孟戚,气息急促地问。
怎么,看你如此欣喜,难不成是要求医?孟戚似笑非笑地说,怕是要让你失望,大夫正在为我治病,顾不上你。
道士先是一愣,然后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转悠,不知为何更亮了。
墨鲤: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最初他们不是怀疑这个道士跟司家有关的吗?怎么扯到治病上面去了?这个道士看起来身体康健,不像有病的模样
是了,对方说出你是大夫的语气,跟孟戚当日很像。
难不成这年头的武林高手都有疑难杂症,求医心切?
道士神采奕奕地问:这位大夫看起来身怀武功,不知用的是什么兵器?
墨鲤正要说话,孟戚又挡在了他面前,语气不善地说:阁下若是有心求医,何不报名?探究他人武功路数,是何用意?
道士这才稍稍平静了些,他看了看周围,觉得人太多,只能含糊道:我有一位恩人,他医术高明武功过人,看着却像是饱学之士,完全不似江湖人,多年前隐居山林,不知所踪。今日,今日
说着就吞吞吐吐起来,还一个劲地盯着墨鲤的袖子看。
剑客的眼神总是格外灼热,这道人尤为甚之,孟戚看得很不高兴。
然而再不高兴,也没法把人撵走,于是脸黑了。
听道士那番形容,所谓的恩人分明就是秦逯。
墨鲤不知道这人说的是实话,还是故意找了借口,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劝走了那位老者之后,沉声问:你是何人?
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在下宁长渊。
他报完名,发现两人神情毫无变化,不禁感到一阵纳闷。
难道自己还不够出名?
宁长渊?
一声轻轻地惊呼,道士精神一振,结果回头时看到的却是一个瘦弱书生。
道士眨了眨眼,发现这个书生故意用头发盖着耳朵,脸上灰扑扑的,身量瘦小,举止也有些偏女气。
这不是书生,是个女子。
道士没有揭穿,女子乔装打扮,总有不得已的原因。
说话的人是秋红,她被人群挤到了道旁,因为担忧没有离去,结果听到了那道人报名,大惊之下不小心出声。
秋红看到那三人同时望向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这这个名字我听过,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墨鲤望向道士,发现后者神情忽然变得尴尬。
孟戚若有所思,秋陵县是个小地方,通缉令发到这里,估计是全国通缉,秋红一心要报仇,对于寻常江洋大盗之类的通缉,估计不会记在心上。
听了名字的发音,立刻就能想到这个人印象很深啊!
不是跟司家有关。秋红急忙解释。
墨鲤释然了一些,不过心中疑惑仍在。
什么罪名,因何通缉?孟戚继续问。
作为前朝国师,他原本也是齐朝的秘密通缉对象,只是在锦衣卫暗属折了许多人之后,这道通缉就名存实亡了,没有人想来找死。
一个武林高手会被朝廷通缉,无非是杀人、劫货、叛乱等等,不知道这道士是什么情况。
呃,通缉令是这么说的,燕州人宁长渊,常为他人伪造户籍、路引,以及僧尼度牒
秋红曾经想在报仇之后离开青楼隐姓埋名,所以记得很清楚。
现在她没说完就住口了,因为气氛真的太尴尬了。
宁长渊以手扶额,默默转头看山壁。
为何不说他在江湖上的显赫声名,非要提官府通缉令?
噗。
沉默一阵后,孟戚笑出了声:这可真是个人才。
墨鲤神情古怪,因为他想到自己的路引,也是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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