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36)
大夫?
孟戚忽然看到墨鲤,他立刻把司颛丢到了泥地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司颛一阵猛咳,好不容易才缓过气,他神情惊惧,也不知道刚才孟戚是怎么抓住他的,又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可怕感受。
大夫,我封了他的穴,他跑不了。
孟戚看着墨鲤没有表情的脸,又看了看一脸泥浆眼神茫然正在扶树的刘澹亲兵,他立刻回到树边,把人赶走了。
这时之前掉进沟壑的司颛属下,猛地抽刀跳起来冲向刘澹。
刘将军的那些亲兵折腾了半夜,又是打仗,又是在地底挖石头找路,早就精疲力尽了,现下猝不及防,直接被推到了旁边。
放了我们少主,否则
话还没说完,架在刘澹脖子上的刀飞了。
墨鲤慢吞吞地放下手,那人目瞪口呆,终于意识到他们惹到了怎样可怕的敌人。
伤势重得站不住的刘澹:
再次被救,心情微妙,这算是被保护了?
为何会被保护?刘澹想不明白,难道孟戚与司家有仇?
墨鲤走到司颛身前,无视对方愤怒的目光,面无表情地问:流民的尸骨在何处?
司颛不答。
我记得刚才有人说过一个词,人彘。墨鲤手掌一翻,就多了一柄刀。
天黑得厉害,雷雨也停了,司颛没有看出这把刀没有刀锋,他的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人,好像到现在仍然没有想通自己为何会失败,为河落到这般地步。
孟兄,你知道什么是人彘吗?
大夫,我书读得少,不知道。
断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曰人彘。我没有铜汁来灌聋你的耳朵,也没有哑药,但是削断手足挖去眼睛,却不是一件难事。
墨鲤说完,又问,你是愿意你的手下先来,还是自己痛快点死?
司颛怒声问:你究竟是谁?
墨鲤直接毁去了他的丹田,司颛目眦欲裂,他为了练武功,吃了许多苦,又因为司家的大计,在外面还不能使用武功,多年苦学功亏一篑,怎能不恨?
废你武功,你很愤怒这深厚的内力,你自己练的不及十分之一,其他都是灵药之效。墨鲤提起司颛,一字字问,你们司家,是在何处发现的灵药?何处发现的金矿?
原来你是为了金矿,四郎山下面,全是金矿。司颛怪声笑道,可惜你来迟一步,这些金子都被我们司家挖走了,运到了秋陵县之外,你是找不到的!
你们挖空了一座山?
孟戚、墨鲤、刘澹异口同声地喝问。
墨鲤抓住司颛的右肩,忽如其来的剧痛让司颛满头大汗,强忍着没有痛叫出声,他对上了墨鲤深幽的眼睛,恍惚中感到对方完全不像是人。
你们是怎么挖的,什么时候开始挖的,全部跟我说清楚否则,我会让你后悔为什么没有死在地动之中。
第43章 人匿其踪
司家在四郎山发现金矿, 其实不是七年前, 而是七十年前。
那时陈朝风雨飘摇,各地陆续出现动乱,又陆续被镇压,到处闹饥荒。
司家先祖虽然发现了金矿,为了守住这个秘密, 司家借口天下大乱盗匪横行, 开始筹划在山中建立地堡。
最初发现的金矿入口, 便在这司家堡的地下。
石堡建了, 戒备森严, 内堡仆役许进不许出,暗中悄悄开采金矿。
然而开矿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又都是生手,坑道最初是胡乱挖掘的, 觉得哪儿金子多就往哪儿挖,坑道塌方了几次, 司家才开始加固坑道, 不敢贸然往下深挖。
因为地下挖掘伤了树木根系,司家堡附近的树林开始成片枯死。
司家索性把这些树都砍了,对外说是树林遮挡视野,可能会被山匪利用。
金矿石挖出来了, 可是矿石终究是矿石, 不是金子,想要把金子提炼出来, 又得费一番心力。司家一心扑在金矿上,哪里还有精力参与天下纷争,故而在外人眼中,司家堡确实是以防御为主的地堡,在后期打下了两三个县城,就固守一方不思进取了。
司家为了不引人注意,又要瞒下秘密,历来被发配去挖矿提金的人,都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有金子有粮食,能买到战俘跟奴隶,楚朝建立之后,司家失去了秋陵县的统辖权,买不到人,采矿的事情只能暂时停止。
这一停,就是三十多年。
楚朝吏治极严,即使司家是地头蛇,也很难做手脚。
司家没法在官场上出头,便是一个没落的样子,越是没落,就越不可能三天两头拿金银出来挥霍。司家守着祖先留下的装满黄金的库房,只能把大块砸小,小的还要计算着日子不敢频繁用,这就算了,地底还有更多的金矿呢!
为了防止泄密,这些事情只有家主知道。
若是性情豁达,是金钱如粪土倒还罢了,否则怕是日夜难熬。
不看重钱财的人,本来就少,司家更是没有,司颛的父亲做梦都想挥霍那些金子。
结果当真给他赶上了好时机,他接掌司家不久,齐朝代楚而立,天下再次大乱。
兵祸、大旱、蝗灾到处都是流民,随便找个垦荒的名头,连哄带骗能拉来一批。
最初他不敢大张旗鼓,拐带的人少,还要通过那些人牙子买卖,对照着司家先祖留下的采矿提炼金子的记载,磕磕绊绊地上了手。
司家家主眼高手低,做事不密,偏偏他的儿子很有能耐。
司颛发现家里忽然变得有钱了,连外人都在议论,心中大疑,几番查证就发现了金矿的秘密,他看着其父,怒不可遏。
为了掩饰司家突然增多的财富,司颛苦思冥想,决定用灵药做文章。
说起灵药,司家确实挖到过不少。
说来也怪,矿脉附近都不会有繁盛的草木,四郎山却是个例外。
外人看来,四郎山草木不疏不密,跟别的山差不多如果知道这里有金矿,还是这般巨大的金矿,想必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深山之中时常生有灵药,都是百年以上的好货色。
说来也怪,每当司家挖出一条新的坑道,不久后必定能在附近发现秘密生长的灵药,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临时应付足够了。
司家售卖灵药,又拿灵药贿赂权贵。
这不是长久之计,司颛提出要做生意,而且必须做很大的生意,商队来来往往,不止财富有了正当的源头,外来的人在秋陵县也不显得扎眼。
司家家主很是不愿,可是司颛说得头头是道,他关心的只有金矿,只有痛快地挥霍金银,经商岂是说干就干,还能干出一番大事的?商人这么好做,世间的人还不都去经商了?
结果等司家家主回过神时,秋陵县已然换了一番面貌,司家之人都对少主心悦诚服,少主的威望在司家远远胜过了家主。
司家家主大为不满,只能捏着金矿不放,刻意不让儿子插手。
然而司颛看上的根本不是区区家主之位,他的野心在天下。
金矿都是老家主掌管,少主只管练兵跟司家的生意。司颛的属下极力辩解,不着痕迹地把责任都推到葬身石堡的老家主身上。
倒不是他们对司颛忠心,而是如今情形,想要活命,他们必须要把司颛摘得干净一些。
司颛干净了,他们这些听人之命的家臣,罪责就少一层。
他们这点小聪明,连墨鲤都骗不到,更别说孟戚了。
孟戚坐在树边,身前是一群痛苦得恨不能满地打滚的司颛属下,他们没有青湖镇的人那么无知,清楚地知道这种剧痛,乃是因为有一股强横的灵气在他们经脉里四窜,只要挨得住,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避重就轻。孟戚抬脚把那个说话的人踢回墨鲤这边,冷笑着问,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提,你们少主的武功是哪儿来的,还有你们呢?
我们,我们是司家用金子招揽来的,少主的武功我们不知道。
众人目光躲闪,支支吾吾。
司颛躺在泥地里,墨鲤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点了司颛的穴道把人丢在那边。
既没有挖肉,也没有上酷刑,可是司颛的模样愈发诡异,他气息粗重,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要咆哮出声,可是他不能动,也没法发出声音。
刘将军的亲兵在旁边看得毛骨悚然。
没办法,这里四野空旷,能避风的地方只有树前。
虽然刘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但是牵扯到司家的密谋,他不得不留下来,就算自己昏昏沉沉听不清什么,还有亲兵在呢。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蛊吗?
司颛想要挣扎的意图太过明显,可是他目光空洞,就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神情狰狞,仿若恶鬼。
他手腕上的伤口不深,每次刚愈合,墨鲤就会凝气为刀锋,在伤口上再浅浅划上一刀。
刘澹等人沙场血战活下来的,深知一个人流多少血才会死,司颛的血是流了不少,但是离死还远了去了,顶天了是体虚,怎么会怕成这样?
我不养蛊。墨鲤忽然说。
刘将军的亲兵捂住嘴,缩回去了。
啧,大夫,你这一手让人害怕。孟戚眼力好,他慢悠悠地在后面说,封住穴道,听不到也看不见,还动不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慢慢地流出去,距离死越来越近。
生老病死,人之常事。除了那些意志坚定之人,大多数人不怕死,只是因为他们没想清楚死的过程是什么,大夫才是见得最多的人。
墨鲤看着司颛持续流血的伤口,他每一刀都很准,流出的血是一滴滴的,既不会多,也不会少。
他想杀人泄愤,我就让他好好感受死是什么。
墨鲤抹去刀上的血痕,缓缓道,逐渐地走向消亡,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愤怒又绝望的滋味,真是最适合不过。
孟戚闻言有些恍惚,很快又回过了神,他下意识地望向右手扶住的树木。
这棵树的枝桠长得非常奇怪,可是叶子生出来之后,茂密的树冠遮挡了旁人的视线,远看就是一株树冠比较大、不应该在冬季繁盛的树罢了。
如果有人停步仔细打量,就会发现根本认不出这棵树是什么。
不像樟树,也不是槐树,看着都像,又两边不靠。
大夫之前说,树放在这里不安全。
这个形容十分古怪,为什么要保证一棵树的安全?更离奇地是,自己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还觉得这棵树很重要?
孟戚想起司家人交代,石堡前的树木全被砍了。
挖空了山,还砍掉了树
现在这棵树是他们亲眼看着长起来的,不是从地底,而是从半截树桩,这算新生吗?顷刻之间,就变得这样茂密,真是太虚幻了!
四周都是泥,看不到地上的草。
好像在这棵树长成之后,那些疯狂冒草芽的势头也被遏制了。
孟戚定了定神,提醒墨鲤: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树才挖了一半。
墨鲤干脆地把司颛另一只手也划了一刀。
孟戚则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家众人说:我没有大夫那么好的手艺,多年混迹江湖,也就会挑个手筋脚筋,穿个琵琶骨什么的!
还不肯说?司家已经完了,你们的少主也不会活着离开四郎山,为司家保守秘密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又不是首恶,别说我们是江湖人朝廷管不到,即使按照朝廷律法,你们这样的帮凶最多也就是个判个流放三千里。
孟戚神情讽刺,居高临下地说,想想吧,比起死,要是被废了武功,再被这位刘将军带走算功绩,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识时务者为俊杰!
司家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犹豫地说:少主真的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封穴,暂时的!孟戚偏着头说,你们这般小心,看来不是对司颛忠心这么简单。
那人咬牙道:司颛是青乌老祖秘密收下的关门弟子。
青乌老祖?
孟戚与墨鲤同时陷入了沉思。
想了又想,然而还是
没听说过,这人是谁?
司家众人目瞪口呆,这两人还是武功高手吗?
刘钱袋,你知道?孟戚转头问人。
刘澹指着自己,半晌说不出话,他怎么就变成钱袋了?再说武林高手这种事,也不应该问他啊?
然而想归想,国师有问,最好还是回答,毕竟惹不起。
咳,青乌老祖赵藏风,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刘将军也顺口说了他为何知道这人的原因,听闻他有个弟子,为自称天授王的反贼效力,因为武功极高,所以刺杀天授王的人纷纷失败。
他有几个徒弟?怎么个个都想造反?
孟戚本能地感觉到这不是个一般的武林高手,与其说徒弟想造反,不如说他特意挑了那些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人做弟子。
司家的人很是为难地说:我们投靠的是司家,青乌老祖我们也不敢得罪。
如果司家成了,你们有泼天的富贵,如果司家倒了,你们也能拍拍手转身就走。孟戚揭穿了他们的心思,众人忍着经脉里时不时冒出的疼痛,不敢吭声。
那些被司家拐来的苦役呢?葬在何处?
这是真不知道,司家开凿的坑道太多,每挖完一片就又重新填埋,那些尸骨
墨鲤面无表情地问:死了多少人?
司家的人迟疑道:七十年前的事没人知道,最近五年的话两千多人吧。
嗯?墨鲤冷声道,你们家少主,刚才好像说过,整座山都被挖空了,再想想?两千人?
记错了,是四千!
全部死了?
司家的下属只敢点头,不敢出声。
墨鲤深深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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