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23)
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孟戚慢悠悠地想,唇畔依稀浮现一抹笑意。
孩童转头时无意间撞上,竟看得呆了。
大侠,你在笑什么啊?虎子揉揉鼻子,这里的烟太浓,呛得他想咳嗽。
没有什么。孟戚敛了笑容,垂眸想,也许这就是自己的运气,遇到的这位玄葫神医高徒是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人,未经尘世浊浪,少历世间之事,很容易打动。
这样纯粹的人,能一直坚持本心吗?
在权势、美色、财富面前,能够毫不在意吗?
红尘之中,不止有诱惑,还有怨憎爱恨,以及它们生出的恶。
当世间的罪恶通过人性的愚昧残忍,赤裸的暴露在他眼前时,他会愤怒吗?会被怒火吞噬了理智,杀尽整个青湖镇的人吗?
孟戚无声的笑,似乎很期待,却又有一丝隐约的痛苦,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病更严重了。
孩童悄悄钻进紫微星君庙。
这次有孟戚暗中跟随,虎子有惊无险的偷完了草药,当他钻回窄巷时,墨鲤已经在哪里等着他们了。
墨鲤的脸色很难看,正极力压抑着什么。
孟戚很自然地问道:那边有病人吗?
有两个刚送去的老人,病得不算重,还保持着清醒他们都一心在念叨紫微星君,期盼天火早日降临,带他们脱离尘世。墨鲤隐隐感到烦躁,这样的人怎么救?
棚子里停了十来具尸体,都烧成了焦炭,黑乎乎的一团。
尸体旁边围着披麻戴孝的人,他们哭得真情实意,有的人甚至哭晕了过去,可见悲痛是真真切切的,然而也是他们,亲手把人送上了黄泉路。
为何会有这样矛盾的人?
愚昧至此。
墨鲤闭了闭眼,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这里的时疫并不严重,倘若按方服药,三五日的工夫也就好了。如果青湖镇上的人不是在一起吃饭,也不会很快蔓延成了时疫。
你的意思是这病其实不会死人?孟戚试探着问。
也不尽然,体虚者患上,拖延数日后转为咳疾,便很难救治了。这寒冬腊月,老者孩童都在家中,许多人原本不会染病
墨鲤神情冷肃,没有继续说下去。
虎子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你的林叔在哪里,我们去给他送药。墨鲤俯头,没有再看远处那群嚎哭的人。
虎子连忙抱起装满草药的布袋,跑到前面带路。
孟戚跟在墨鲤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
你看我做甚?墨鲤莫名其妙地问。
孟戚练的武功很特异,善于隐蔽气息,他又很注意,结果才看了这么几眼,就被墨鲤察觉了。常人背后不会长眼睛,然而墨鲤不是人,他没有多余的眼睛,却有灵力。
墨鲤觉得身后的人眼神像是锋利的刀,时不时就要戳自己两下,偏偏孟戚自以为隐蔽,看得肆无忌惮。
我以为你会杀死那些圣莲坛的人。
圣莲坛号称教众十万,教中有三十六圣女,七十二坛主,香主多得不计其数。杀了这一个,别处的香主来了,青湖镇还是一般模样,如果想救这里的人,必须要用别的办法。墨鲤语气平静,好像刚才满眼怒意的人不是他。
孟戚失笑,低声道:这些人恶贯满盈,杀了再说,为何要想那么多?
墨鲤转头看了他一眼,想知道自己的病患是不是又发病了。
墨鲤淡淡地说:杀人无用。
哦?孟戚神情骤变,邪意讽刺的笑意浮现在唇角。
墨鲤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是为了不让前面的虎子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意有所指地说,除非你能杀尽世间人,否则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我的老师说过,杀人无用,杀之一字,可做惩戒,可以震慑。若要救世救人,却不能以杀了之,后续不问。这世间诸事,从未因为人死就了结的。
孟戚故意叹道:果然是悬壶救世的神医高徒说出来的话。
救世?救人?笑话!这世间有什么值得救!
孟戚眼眸泛红,显出隐隐的癫狂之色。
你要救青湖镇的人?
不。墨鲤干脆的给了一个字。
孟戚被这个意外的回答呛得一怔,神情也僵住了。
你说什么?孟戚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既然听说过玄葫神医的名号,难道不知道他的行事准则?我师从秦老先生,难道只学了武功跟医术?
救该救之人,治能治之病我记得,不过何为该救之人?孟戚喃喃。
墨鲤忽然伸手塞了一枚宁神丸给孟戚,提醒他又发病了,然后说:善恶放在一边不说,最简单的一条,就是有求生救己之念。如果病患自己都不想活,大夫为何要拦着?
这么说,那些自尽的人,你是不会救了?
孟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墨鲤抬这个杠,他心底隐隐有种希望,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自尽?如果他们有别的活路,又何必要自绝于世。墨鲤好脾气地对着自己的病患说,你是偶尔发疯想杀别人,我还治过一个整日要自杀的人,但我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其实想活,却挣扎得很苦你也一样。你想杀人,但你也想救自己,比起前者,后者才是你的心结,我能看得见。
孟戚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
半晌,他低低的笑了。
好,大夫,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历尽沧桑的攻,以为小受年轻好忽悠呢,结果被受送了一碗窝心汤,差点喝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秦逯:啧,老夫教得好。
一个配合治疗不搞事的病患,才会好转嘛
第29章 言皆不尽语亦不实
青湖镇以西, 有一片古林。
树根盘缠, 高出地面三尺有余,下方尽是枯枝败叶,冬日还好一些,到了夏天便是一股难闻的恶臭。这里少有人迹,即使在寒冬, 也能看到不少鸟雀在此筑巢。
虎子把布袋背到身上, 准备手足并用的攀爬树根, 结果整个人忽然悬空, 吓得他连忙抱紧了装满草药的布袋, 愣愣地看着墨鲤。
人在林中?
孩童连忙点头。
墨大夫皱眉,这里又湿又冷,可不是什么养病的好地方。
镇上那么多空屋,为何不找一间, 却要躲在这种地方?墨鲤觉得很蹊跷。
常人想要进林子都不容易,何况是一个病重的人, 千辛万苦藏到这里, 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虎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林叔说镇上危险,不能待。
墨鲤估摸着这孩子也不知道多少东西,就绕过了这个话题,对着林中示意道:是哪个方向?
虎子往前一指, 随后就羡慕地看着墨鲤轻松的一跃就到了高处。
这些树根虽然彼此相连, 勉强也算是一条路,但因为雪跟冰的缘故, 抓上去非常湿滑。虎子从小在这里跑来跑去,这才掌握了一些窍门,不至于摔到地上,加上他小胳膊小腿,间隙大的地方没法跳过去,只能抱着树根慢慢爬。
现在被人提在手上,看到孟戚肩不动手不动,轻飘飘的过了最难走的地方,眼睛都瞪圆了。
这孩子的胆子倒大。孟戚轻笑。
别的孩子被这么提在手里,不是吓个半死,就是兴奋的又叫又跳,虎子却还有心情观察他们是怎么走的。
若是没有胆子,怎么敢去圣莲坛的庙里偷草药?墨鲤并不觉得奇怪。
偷草药这事看着容易,可是性子莽撞的人肯定做不了。
虎子的脸涨红了,又走了一段路,他连忙喊停。
就是那里。
那是一棵快要枯死的古木,似乎因为树干空了,最后支撑不住树冠的重量,树身整个倾斜的架在了附近几株树的枝桠上。
虎子扒拉开遮挡的干枯树藤,露出了一个孩童身量大小的树洞。
墨鲤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这藏得严实吧,虎子年纪小不会掩饰痕迹,如果有心人要找,这里根本不安全。要说藏得随便吧,这人都蹲到树洞里了,就差挖地三尺了。
就算害怕圣莲坛,可是圣莲坛的人不是神仙,青湖镇那么多空房子,随便找一间藏起来根本不是难事。
虎子欢喜的抱着布袋进了洞,墨鲤无奈地对孟戚说:你在外面候我片刻。
说完弯腰也进了树洞,因为洞太矮,他被挤得只能暂时用了下缩骨功。
令墨鲤意外的是,只有进去那一小截狭窄,树洞里面很深,居然能勉强直起腰。墨鲤站定后仔细一看,发现这不仅是空了的古木主干,还有它架在别的树木枝桠上形成的空隙,巧妙的形成了一个几近封闭的空间。
侧壁上有些缝隙,都被棉絮树皮之内的东西塞住了。
两张简易的木板搭成了一张床,有个人睡在上面,裹着棉被不停的咳嗽。
林叔!虎子伸手摇了摇床上的人,见那人没有反应,顿时无措的转头看墨鲤。
墨鲤走过去,先看了看病人的脸色。
他在发热。
嘴唇发白起皮,额头通红。
有干净的水吗?墨鲤问。
虎子点头,跑到树洞一角取了个罐子,又去拿碗。
等把水倒进碗里,虎子才察觉到不对,急忙说:水是凉的,我去找木柴生火。
墨鲤伸手把他拦住了,皱眉问:林子里都是湿木头,你上哪里找木柴?
镇,镇上
坐着别动。墨鲤摇摇头,从虎子手里把碗接了过去,这水煮过吗?是不是生水?
不是不是,煮过的,只是凉了。
墨鲤仔细看碗里的水,又闻了闻,发现确实不像是没煮的水,水也很清,并不浑浊。
虎子期期艾艾地说:原本我们有炭的,可是天太冷,又要熬药,来了没一天就用完了,我都是去镇上的废弃房屋里找一些不要的桌子凳子拆了烧咦?
墨鲤手里的碗冒出了热气。
虽然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烘干衣服不成问题,温一碗水的难度也不大,又不是让水瞬间沸腾,热到适口能喝就行。
等到水热了,墨大夫把人扶起来,熟练地把一碗水都灌了进去。
咳咳。喝完水,那人就迷糊的睁开眼。
墨鲤沉思着号脉,没有理会他。
这人满脸的络腮胡,头发也乱糟糟的,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墨鲤一搭脉,发现这人的年纪不大,还练过武功,就是这样粗浅的功夫对墨鲤来说,有跟没有差不多。
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只是近来有些亏损,寒气很重,受冻挨饿了?墨鲤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等虎子回答,继续道,病来得又急又猛,不能用猛药,你今天去拿的草药给我看看。
虎子递上了布袋。
那个络腮胡汉子这才醒过神,他猛烈的咳嗽着,挣扎着想要把虎子推到旁边。
你是什么人?络腮胡汉子满眼警惕。
我是大夫。
墨鲤头也不抬地翻捡草药。
青湖镇哪来的大夫?络腮胡汉子很是急切,他责怪地看着虎子说,不是告诉你很危险,不要带外人过来,你怎么不听?
虎子垂着脑袋,哭着说:可是林叔你病得很重,我没有办法
络腮胡汉子还要再说,被墨鲤抬手直接按回了床上,他瞪着眼睛,却发现头昏昏沉沉的,竟是病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树洞里没有柴炭,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你若是想死,大可以一个人死,不要拖着这个孩子一起。
墨鲤把话说得很不客气,他不喜欢瞎折腾的病患。
这人好好的房子不住,非要躲在树洞里挨冻,病成这样看到陌生人在孩子身边还一副特别紧张的模样,墨鲤都不用仔细想,就知道他们在隐藏身份。
也许是躲避仇家,也许是身怀重宝,谁知道呢,反正墨大夫毫无兴趣。
络腮胡汉子喘了两口气,他看着虎子,目光哀恸。
林叔我错了,你别生气。虎子挪到他身边,微微有些发抖,我会好好读书,也会听你的话,可是你不能像他们一样丢下我走了。
络腮胡汉子有心要阻止这孩子继续说下去,可是他病得头重脚轻,连高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叹气。
虎子哭得更厉害了。
别抹眼泪了,吃药。墨鲤从行囊里拿出一粒药丸塞给虎子。
络腮胡汉子看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挣扎着要爬起来。
虎子,你怎么乱吃东西?我怎么告诉你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轻轻拍了回去。
墨鲤望向洞口,因为不是他动的手。
等急了?
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病人,敢对着大夫叫嚷。孟戚弯腰进了树洞,笑容满面的说,我求了半天,大夫才肯为我治病,这人却如此无礼,我心里自然不痛快。
墨鲤把草药分了分,估摸着分量放在一起,头也不抬的说:他确实无礼,脑子也不太灵光,但是如果死了,估计就没人照看虎子了,而且他也不想死。
络腮胡汉子在孟戚进来之后,一直震惊的望着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现在看到墨鲤与孟戚这般熟络,他忍不住看向趴在自己床前的虎子,几番为难,终是咬了咬牙,提声道:国师!
墨鲤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继续忙碌。
虎子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林叔在说什么。
孟戚侧过头,懒洋洋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络腮胡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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