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159)
家丁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几名家丁将后门洞开,整齐地站了两排,齐颜却依旧站在原地。
直到邢经赋和邢敬出府去迎,齐颜才端起手臂行了一礼:学生拜见老师。
邢经赋满脸堆笑,扶住了齐颜的手臂:驸马爷,快里面请。
齐颜:多谢老师。
三人一同进了正厅,邢经赋请齐颜上座,齐颜却选了次位坐下,邢经赋笑了一声坐到了主位上。
下人端着茶盏到了门口,邢经赋看了邢敬一眼,后者来到门前接过茶盏亲自摆到邢经赋和齐颜的小几上:驸马爷,请用茶。
齐颜:多谢。
邢经赋:敬儿,你带下人们都下去吧,为父和驸马爷叙叙旧。
邢敬:是。
邢敬弯着腰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去,走出门外带上门:五十步内不留人,你们都散了吧。说完独自守在了门口了。
齐颜:老师教子有方,公子一表人才,进退有度。
邢经赋:驸马爷过奖了,老夫三十岁那年才独得这一子,娇惯了十几年。平日里可不像今日这般懂事,定是被驸马爷的风采所折服。
齐颜笑而不语,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放下茶盏也没开腔。
邢经赋纵横官场十余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二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沉默的僵持,谁先开口便落了下风。
还是齐颜先开了口,可一句话就让邢经赋变了脸色。
齐颜:老师,我与令郎相见恨晚,倍感投缘,不知老师可否允许令郎到鄙府小住几日?
齐颜之前从未见过邢敬,俩人到现在连三句话都没说上,何来投缘一说?简直就是青天白日说瞎话。
可齐颜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诚挚地看着邢经赋。
邢经赋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脸上仍挂着和蔼的笑意:驸马爷抬爱了,照说犬子能入得驸马爷青眼,老夫万不该拒绝。只是最近家母身体抱恙,老太太最疼爱这个嫡孙,这阵子敬儿每日都要到老太太那侍奉,恕难从命。
齐颜微微一笑,平静地回道:这好办,那就请把老太君也带上,一同过府,不耽误祖孙团聚。
正所谓祸不及妻儿,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动怒了,更何况是位极人臣数十载的邢经赋呢?
齐颜这分明是要邢经赋的老母和嫡子做质!
邢经赋:齐大人,老夫尊你一声驸马爷。你也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中书令府岂容人如此放肆?
齐颜浑然不惧,直视邢经赋的眼睛,回道:晚生尊大人一声老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敢问老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解?
邢经赋:你这是在威胁老夫?
齐颜垂下眼眸,淡淡道:学生不敢。
邢经赋拱着手举过头顶:老夫得陛下信任,官拜中书令十余载,不敢言鞠躬尽瘁,但也问心无愧。怎会落得覆巢一说?
齐颜:邢大人真是大义凛然,令人钦佩。只是斗胆问一句,陛下重病,今日是例休开朝,邢大人为何不在朝堂上主持政务?
邢经赋:老夫身体有恙。
齐颜:恕学生眼拙,没看出来。
邢经赋:哼,术业有专攻,驸马爷又不是御医。
齐颜:邢大人不用和我打哑谜,旁人或许吃这一套,对付我不行。我今日是带着使命来的,就算是抬,也要把老太太和令郎抬过府。
邢经赋:放肆!我看谁敢。
齐颜:陛下敢。
邢经赋面色一僵,继而涌出一丝狠绝之色:驸马爷孤身前来,当着老夫面大放厥词,就不怕回不去吗?
齐颜勾了勾嘴角:既然敢来,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再说邢大人怎知我是孤身前来?
齐颜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我没带着我想带走的人走出中书令府,邢大人就知道什么是覆巢之力了。
邢经赋冷笑一声:驸马爷,你的这些小伎俩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并非老夫托大,这京城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就算你用圣旨调来了巡防营,让他们捉拿老夫,恐怕也要先验一验这道圣旨的真假!恐怕你这道圣旨见不得光吧?
邢经赋的眼光果然毒辣,他虽然给了齐颜十二分的礼遇,可是也猜到不到万不得已,齐颜不会将这份圣旨公之于众。
邢经赋说完,仔细地观察着齐颜的表情,哪怕连最细微的变化都没有放过,可是结果让邢经赋失望了。
齐颜还是那副样子,淡然,平静,看得邢经赋心里发憷。
齐颜:没错,京城万事都逃不过邢大人的法眼,不过邢大人记不记得?琼华殿下入京,镇北将军府派了五千精兵护送贡礼一同入京?不妨再告诉大人一个秘密,镇北将军疼爱妻儿,虚报了护送的队伍,并不是五千而是一万镇北将军府世代守护幽州,幽州苦寒,不仅要提防洛北还要不时与边境的流寇作战,这一万士卒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每个人手上多少都粘过血,也不知邢大人府中家丁能不能在这些骄兵悍将的手上走过一个回合呢?
邢经赋伸出手指点着齐颜:你,你你这是私通番将,是死罪!
齐颜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出声笑了一阵,回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邢大人何必大惊小怪呢?难道邢大人忘了?学生的官是怎么丢的?
邢经赋愣住了,跌坐到椅子上。
齐颜却不给邢经赋任何喘息反应的机会:老师,时间不多了。算上路上耽搁的功夫,也就还有半个时辰了。老师位高权重,冲撞你的府邸罪过不小,为了争取事后话语权也不知道那些人会对老师做什么。
邢经赋:我我知道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是了。可不可以
齐颜:不可以。
邢经赋:齐颜!家母去年刚过完七十岁大寿,敬儿你带去我不阻拦,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别折腾老太太了,我可以对天启誓,绝不会过河拆桥!
齐颜突然笑了起来,目露讽刺:老师,这个节骨眼就别再开玩笑了,这世上的人有千百种,不乏有些喜欢竭泽而渔,丧尽天良之辈。儿子可以再生,母亲可就只有这一个,孰轻孰重学生还分得清,别再耽误时间了。用全府上下的身家性命换我一人,这买卖太亏本了。
邢经赋看着齐颜的眼睛,感觉对面坐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吐着芯子的毒蛇,目光冰冷,无情、还有些邢经赋读不懂的情绪。
但邢经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如果不按照齐颜说的办,对方真的会在中书令府行屠戮之事。
齐颜:就是这个人,在他协理朝政期间,极力推行排异政策,鼓励地方用铁血手腕对待草原遗族。也是这个人,力荐南宫让对草原实行了亡族灭种的坑杀屠戮之计。
有些丧尽天良的债,逃得了一时半刻,但总会有人来讨的。
邢经赋提供了马车,将老夫人和邢敬送上离府的马车。
齐颜怀揣着密旨来到自己的马车前,车夫抬了抬斗笠,正是面具人身边的武二!
齐颜:回私宅。
马车开了,齐颜独坐在车厢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精兵一万?就算有又怎么是齐颜能调动的了的?时间这么紧,齐颜根本没有时间和南宫家姐妹商量,她骗邢经赋的。
渭国奉行儒家,满口仁义道德。即便有些文人已经腐烂到了骨子里,嘴上也要高喊德行。
渭国的官员私下互相捅刀子的人很多,却找不出第二个像齐颜这般,不讲道义的人。
拿人家高堂老母和未及弱冠的独子做质,即便是在战时武官做了这件事,都要被言官诟病。放在文官身上,简直是耸人听闻。
这也是齐颜能成功唬住邢经赋的原因之一,任你经验再老道,目光再毒辣。突然接触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吧。
不过齐颜此举虽勇,却并不是鲁莽。
她带来了武二,面具人身边身手最好的贴身随从。
当年从无数渭国军士手中带着面具人逃出生天,又曾把自己从到处都是渭国士兵和草原遗孤的洛北安然无恙地带了回来。
齐颜和武二约的是三刻钟,也就是多半个时辰,却告诉邢经赋一个时辰,在这里打了个时间差。
如果邢经赋决定死磕到底,齐颜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就中书令府这几个花架子家丁,根本拦不住武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齐颜做到了。
只是,齐颜并不打算把这张底牌告诉南宫静女。
临走前,邢经赋问齐颜: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坐客也要有个期限吧?
齐颜:就请邢大人随机应变吧,也要通知到大人的那些门生,在朝上对大人马首是瞻才好。大人是聪明人,对吧?
齐颜知道,邢经赋会明白的。
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新帝的人选了,所有人都认定了五皇子会承袭大统,如果齐颜对这个结果满意,就不会走这一趟了。
另一边,南宫家的三姐妹聚在南宫静女的寝殿,正讨论着一个问题。
除了五皇子南宫达,还剩下七皇子南宫离,八皇子南宫保。
南宫静女打算请南宫姝女约谈陆仲行,就说:陛下心中自有太子人选,但这个皇子并不是南宫达。所以她们姐妹三人现在需要一个皇子配合她们做障眼法。
南宫素女中意南宫保,因为他的年龄小,性子软,好控制。
而南宫静女更中意七皇子南宫离
南宫静女:老八虽好,可是母妃尚在。我们把他请到未明宫小住,若是丽妃娘娘听到风声来探望老八怎么办?反之小七就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他母妃早丧又性格孤僻与养母的关系并不好,除了三节两寿会去请安平时根本不见人。上元刚过至少还有半年才会去请安,而且小七历来都是深居简出的,朝中民间都没有什么朋友,哪怕不见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过问。
南宫素女:可是你了解老七吗?他好控制吗,一个大活人如果自己跑了怎么办,事情泄露了怎么办?我们把他请来做挡箭牌,在事成之前不能让他在露面的,你和老八有感情,他或许会听你的。
南宫静女:老八不会支持我的,他也是皇位继承人之一,而且老八古灵精怪,一旦失控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南宫姝女,后者抿了抿嘴:我觉得小妹说的有道理。老八要是不见了,丽妃娘娘一定会找的。凭我们几个想瞒住丽妃娘娘怕是不容易。
南宫素女:好吧,那就老七吧。
南宫姝女出宫了,她约了陆仲行。有了七皇子南宫离做幌子,至少不会引起陆仲行的排斥。
只要不是女子即位,对陆仲行来说哪位皇子都无所谓,更何况自己还能得到不小的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景嘉十六年二月初一。
南宫让的情况好转,能说话了,还召见了南宫静女。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南宫让度过难关的时候,丁酉却来告诉齐颜:南宫让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三五日了。
夜里,南宫静女拖着疲惫的身躯来看齐颜,刚走眼前就跌到了齐颜怀中。
齐颜一把抱住了南宫静女,低头一看对方的双眼布满血丝,眼底黑青,疼惜地说道:殿下,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南宫静女的脸上绽放出一抹久违的笑容,只是疲倦又苍白:父皇今日大好,叫本宫去一同用了膳,缘君你说是不是老天开眼听到了我的祈求?一定是的,上次齐颜中毒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求的。
齐颜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回光返照是一种解释不清楚的东西,重病的人在临死前会突然焕发出生命力,给人一种康复的错觉,或许真的是老天对病人最后的眷顾,让他们可以最后和家人告别。
只是自己呢?自己的父母,族人,又怎么解释?
南宫静女已经好几个日夜没合眼了,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姐二姐也劝她休息一下,别把自己熬垮了。
可是南宫静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活泛。
直到窝在齐颜怀中,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听着齐颜关切的话语,才放松下来。
齐颜:殿下?
没有答应,南宫静女竟然就这么站着,靠在齐颜的怀里睡着了。
齐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低头注视着南宫静女久久无言。
最后,她将南宫静女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并为她脱去鞋袜盖好被子,齐颜坐在床边,熟睡中的南宫静女脆弱而恬静,若齐颜有一丝歹心南宫静女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齐颜:殿下啊殿下,你就这样对我始终从无防备。
齐颜把寝殿让给了南宫静女,自己则到书房坐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
二月初二,内侍总管四九亲赴未明宫传旨:陛下召见蓁蓁驸马。
齐颜特意换上了一套白底绣祥云的宫装,在四九的引领下来到了南宫让的寝殿。
南宫让靠坐在床上,数年的卧床让他的肌肉有些退化,这可不是回光返照能抵消的。
不过南宫让能坐起来,还能说话已经令他很开心了。
南宫让摆了摆手:四九,你先退下吧。
四九:是。
齐颜垂着头,举手投足皆是恭敬,南宫让看着床前的女婿,长叹一声:起来说话吧。
齐颜:是。
齐颜坐到圆凳上,南宫让端详了齐颜一番,感慨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齐颜没做声,南宫让目光有些空洞,陷入了回忆。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梦,一匹琥珀色眼眸的异兽乘着黑云飞到了内廷,由此对齐颜生了忌惮之心。即便观天司说会有贤臣降世,他还是把齐颜当成了棋子,让齐颜成了自己保护女儿的挡箭牌,也彻底绝了齐颜入朝为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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