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132)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这是齐颜二十五年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成股的汗流下来,齐颜强压着逃跑的本能,克制恐惧。
终于!齐颜感觉到脚碰到了一个硬物,她直着身子缓缓地半蹲下去,摸到了遗落的长弓。
有长武器在手齐颜的内心稍安,可就在这时那匹狼也毫无预兆地扑了上来。
齐颜被扑倒在地,一股腥臭气味从狼的口中喷出,琥珀色的瞳仁里,狼牙的倒影越来越清晰。
时间仿佛静止了,齐颜的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个画面。
有草原,有故人、有仇敌、还有南宫静女。
啪地一声,南宫静女豁然起身。提着热水壶的秋菊慌忙跪在地上。
秋菊:奴婢该死!
南宫静女啧了一声,飞快地把桌案上的一摞公文呈表拿开,免于热水的侵染。
夜已深沉,未央宫却灯火通明。这几日南宫静女的效率低下积压了不少公文,今夜更是莫名地焦躁不安。
她听从了齐颜的劝告,自齐颜走后就没有再上朝,而是改为处理谢安的事,谢氏一族钟鸣鼎食上百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
谢安是个聪明人,为了保命做了污点证人。
按照渭国例律:凡首告者,不灭九族。且在案件尘埃落定前不对首告之人上刑,若首告立下大功,首告者或可免死。
谢安倒是没有供出南宫望,这条线是南宫静女自己查到的。但是他咬出了不少朝廷重臣和封疆大吏,这是一个无比庞大,触目惊心的利益集团,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南宫静女有些无从下手。
南宫静女知道谢安这是在拖延时间,他想等到南宫望回京,南宫静女并不打算让对方得逞。
可是,谢安供出了一个人,让南宫静女不得不重视当朝吏部尚书,蓁蓁公主府驸马爷,齐颜,齐大人。
不过齐颜足够小心,她和南宫望虽然在谢府会面却从来都是与南宫望独处的时候才献计,所以谢安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而且南宫望是谢安唯一的生机,他丝毫不敢提齐颜投靠南宫望的事情,反咬齐颜的罪名是: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收受的贿赂是:城南的一处价值三千两白银的宅邸,以及府内下人若干,古玩字画上百件。
谢安言之凿凿,称:所有齐府私宅留下来的下人都能为自己作证,若是大人不信可以查一下景嘉九年,谢安曾到户部为这些家生子易主备案,至于留在宅子里的古玩字画,只需拿着谢府账册到驸马府的私宅一查便知。
以权谋私是:齐颜当年以权压人,在谢安这里讹诈了一万两的银票。
这一条就有血口喷人之嫌了,曾经齐颜为了帮公羊槐疏通关系,是在谢安这里拿过一万两的银票,但之后齐颜已经把这笔钱还了。齐颜的本意是埋下引子端掉谢府,但后来她被下放到晋州做太守,这件事便搁浅了。
可齐颜不知道的是:谢安在这里使了一个小手段,他命人把这笔支出记在了账册上,但齐颜还钱之后他没有销账。
无商不奸,谢府能煊赫百年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世上也并不是齐颜一个人有心机。
这件事牵扯到皇亲,内廷司,刑部和应天府三堂不敢处置,写了联名呈表递到了南宫让,也就是南宫静女的手上。
一并呈上的还有在谢府搜到的牧羊居士的墨宝三卷,牧羊居士虽在京城昙花一现,但在朝中上层官员中,牧羊居士的身份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第182章
草原尽头乌兰城
南宫静女正在看这些所谓的证据,不想茶盏竟然莫名碎裂,热水漫了一桌子。
她捏着厚厚一摞纸,看着破碎的茶盏陷入了沉思。
从晚上开始她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茶盏的碎裂让她的感觉愈发不好。
南宫静女本想传观天司来测一测凶吉,转念一想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南宫静女:你起来吧,许是这茶盏的年头久了,你先把书案收拾出来,明日叫内廷司送一套新的过来,把这套旧的全都换了。
秋菊松了一口气,立刻照办。
南宫静女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又将手中的材料细细地看了一遍。
谢安把这两件事说得绘声绘色,证据确凿,可是南宫静女连一个字儿都不信。
齐颜的私宅南宫静女是知道的,而且对方也说过是旧友所赠,既然是送的就讲究一个心甘情愿,何来贪污受贿?
再者说,景嘉九年齐颜中了会元,之后殿试点了探花又被指了婚,到年底二人成婚这段时间,齐颜的身上根本没有官职,然后就搬到了蓁蓁公主府。
南宫静女冷笑一声:她怎么会看不明白?谢安不过是得知齐颜被点了会元,赶在殿试前提前巴结讨好而已,如今谢安深陷囹圄便张口乱咬,试图把事情闹大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早在二人成婚之前,南宫静女就在街上见过齐颜,她记得对方那天是从书斋慌忙跑出来,撞到了自家二姐,如今看来应该是到书斋卖字去了。
齐颜是孤儿,在京城的衣食住行都需要银子,如果真像谢安说的那样,齐颜又何必去作践自己?有功名傍身,还要行商贾之事?
至于那上百幅古玩字画,更是可大可小。
齐颜喜文好墨南宫静女是知道的,但说不定是谢安自己把东西留在府里,意图埋下牵扯。
还有这一万两银票,南宫静女更觉得是无稽之谈。从账目上来看那时候驸马府已经建成,齐颜也搬了出去。
南宫静女将公主府府库内一半的东西都搬到了驸马府,光是真金白银就有几大箱,更别提还有御赐的珍宝,那可是自己攒了十几年的家底儿!一万两在这些东西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齐颜会缺钱吗?就算有急用和自己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舍近求远?
南宫静女越看越生气,恨不得找人把谢安抓过来亲自抽对方几鞭子。
但生气归生气,南宫静女并没有因此失去冷静:诬陷朝廷命官是重罪,谢安即便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至于如此愚蠢,这一万两银子等齐颜回来还是要问问的。
可眼下,谢安这件事是拖不得了。
南宫静女仔细审阅过谢安的供词,光京城就有三十多位官员和谢安私下有交,外地的官员大大小小足有数百位之多也难得谢安能把这些小到百两的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看来谢家能富贵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涉案面这么广,想要取证最快也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有些地方一来一回要走上半年,为了给一个商贾定罪如此劳师动众有些不切合实际。
南宫静女算是看明白了:谢安自己也知道这份真真假假的供词即便三堂会审也很难查实,而他成了首告利用朝廷的律法保住了一条命,看样子是想拖到南宫望回京,好救下他一条狗命。
嘭地一声,南宫静女重重地拍下了桌案,她气自己居然会被一名商贾牵制,又怒这么多朝臣竟然枉顾法纪与商贾勾结。
南宫静女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不远处的守卫立刻跑了过来,跪在窗前:殿下有何吩咐?
南宫静女:本宫看看夜色,你们退下。
侍卫:是!
夜凉如水,依稀可以看到缓缓飘动的黑云,月亮时隐时现。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若是齐颜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至少自己可以让他出出主意。
朝堂这潭水果然是太深了,自己久居内廷什么都看不到,要不是谢安这件事她还以为朝廷有多太平,没想到腐败已经从京城渗到了地方。
洛北草原。
黑夜中一个踉跄的身影正踽踽前行,一匹马跟在她的身后。
金环乌十分愧疚,几次请求齐颜坐上马背都被拒绝了,它对自己很失望更害怕主人就此抛弃它,寸步不离地跟在齐颜的身后。
齐颜的左臂垂在身侧,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右手举着一支火折子,正猫着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濒临死亡的齐颜爆发出了空前的力量,用长弓卡住了狼嘴避免了被咬断喉咙的结局,然后趁机用匕首在狼的身上乱捅一气,鲜血喷了她满身满脸,左胳膊也被狼给咬伤了。
最后那匹狼倒在齐颜的身上气绝,齐颜任凭狼的尸体压着自己躺在地上喘息了好长时间,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力气才将狼的尸体推开。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劫后余生的她没有丝毫喜悦,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失意和难过。
御马无术,接连脱靶、没有计算好箭矢的数量若是父亲尚在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吧?
齐颜虽然披了渭国人的身份,但是不曾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可今夜的表现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这并不是要求过高,而是兜兜转转十几年,齐颜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天赋正一点点地消失,后知后觉却已泯然众人的失落。
齐颜没有责怪金环乌,反而对自己的新坐骑充满愧疚。是她高估了自己,才会让金环乌受伤。
可是齐颜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了,只能先委屈金环乌一会儿。
父亲曾告诉过她:狼的牙齿和爪子是有毒的,若不及时处置会得失心疯。
不过在狼窝附近有一种叶边泛蓝的小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可解狼毒。
要快点找到那种小草,给自己和金环乌处理伤口。
带来的十根火折子用了九根,齐颜终于找到了狼窝,随着一声低吼漆黑的洞口里飘起八只绿油油的眼珠。
寒意直冲头顶,齐颜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狼窝里居然还有四匹狼!
不过狼窝里的狼并没有冲出来,齐颜壮着胆子举着火折子向内看去。
一只母狼龇着牙发出低吼,弓着身子努力地挡住了齐颜的视线,一只小狼好奇地从母狼肚皮底下伸出了头,这下齐颜全明白了。
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齐颜退到金环乌身边,解开包袱只留下一点干粮,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丢到了洞里,然后把火折子咬在口中手里改握匕首,蹲下翻找解狼毒的草药。
洞穴里传出小狼进食的呜咽声,母狼的低吼消失了,但仍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注视着齐颜的一举一动。
有了!齐颜看到了一大片叶边泛蓝的小草,一口气拔了十几株,退到金环乌身边翻身上马,离开了狼窝。
来到一处空旷地带,齐颜下马将草药塞到口中咀嚼,给自己的胳膊上了草药又撒些钱通给的药粉,割了一片布料包扎好。然后起身给金环乌也敷上了草药剩下几株喂给金环乌吃了下去。
做好这一切齐颜才拍了拍金环乌的脖颈,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金环乌用那湿漉漉的眼珠看着齐颜,打了一声响鼻,蹭了蹭齐颜的脸颊。
人马心意相通,无需解释太多。
齐颜取了干粮和水席地而坐,体力稍稍得到恢复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发现里衣也被狼血浸透但只能这样了。
距离出发整整过了五天五夜,齐颜终于来到了草原的最北端:乌兰城。
乌兰城地势偏远,南宫让认为没有修缮城池的必要,是以保持了草原从前的风貌。
齐颜单手虚扯着缰绳,上半身弯成一个弓形,身体随着马儿的行进而摇晃。
金环乌率先闻到了人类的气味提醒了齐颜,后者立刻坐直了身子强打起精神向远处看去,一大片帐篷乌兰城终于到了!
齐颜解下水袋,将最后一点水掸在脸上,以袖口擦去脸上的污渍,一夹马肚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路,却被一队草原勇士拦住了去路。
齐颜:我是迎接雅贵妃娘娘回宫的钦差,劳烦各位引路。
对面一人用草原话和同伴说道:公主交代过,要是有一个黄眼珠的渭国人来,带去见她。
齐颜听得真切,对方称呼吉雅为公主而非贵妃。
那名草原人打马来到齐颜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栓到了自己的马鞍上,向帐篷处奔去,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大帐外。
公主,您说的那个渭国人来了。
大帐内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吉雅:先带他下去休息,好好招待。
齐颜向帐篷里望了一眼,可惜门口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
草原也有类似屏风的家具,但摆放的位置和作用与渭国截然不同。
草原的屏风一般立在帐篷口,是用来放马鞍和兵器的,方便随时作战。
齐颜的心中警铃大作,吉雅的帐篷里为何会出现婴儿的啼哭声?
第183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
那名草原勇士将齐颜带到了一处角落里的空帐篷,帐篷虽小,不过里面的东西很齐全。
那名勇士向齐颜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齐颜点了点头,后者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齐颜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洗了净布将身上的血渍擦去,从里到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解开小臂上的绷带。由于这几天没怎么休息,伤口愈合得不好,不过并没有太严重的发炎情况,齐颜换了药缠上干净的绷带,囫囵躺到了床上。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钱通到哪儿了?就算日夜兼程地赶路,最少也要十多天才能到京城,这段时间自己该如何稳住局势?
吉雅的帐篷里为什么会有婴儿的哭泣声?以南宫让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孩子不可能是他的,难怪吉雅会着急回草原省亲
难怪阿努金的态度如此古怪!难怪自己来到这边一个渭国人都没看见,可能已经被阿努金或者吉雅灭口了吧?
那南宫望呢?他犯下如此重罪会不会就此随了阿努金,干脆反了?
这五日齐颜累坏了,她担心暴露行踪,选在夜晚赶路,白天在野外根本睡不踏实,躺在床上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眼皮越来越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齐颜是被一股肉香味给馋醒的,帐篷里并没有旁人,矮桌上放着一只烤好的羊腿,一壶马奶酒和一碟金灿灿的烤馕。
齐颜弹坐起来,快步来到桌前席地而坐,用小刀片了羊肉铺到烤馕上,撒了些韭花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呃!一口烤馕卡在喉咙里,齐颜看着走进帐篷里的人瞪大了眼睛。
齐颜抡起拳头捶打胸口,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来人,一眨不眨。
对方默默地坐到齐颜对面,拿过碗倒了满满一杯马奶酒递给齐颜,用雄浑低沉的声音说着标准又流利的草原话:慢点吃。
齐颜毫不犹豫地接过酒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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