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6)
眼前一座依山而建全新的牲口棚,比阿古拉记忆中的大出数倍!不远处耸立着两座哨塔,羊群挤在一处互相取暖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粪便。刺鼻的味道随着寒风往鼻子里钻,丁酉掩住口鼻皱起眉。
武大驱马来到阿古拉身边扯住马儿的笼头冷冷的说道:主人料到你定不会相信她说的,特派我兄弟二人陪你走这一趟。
阿古拉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武大呢喃道:王帐在哪儿?
一年前图巴部首领勾结渭国朝廷,引南兵入境。反抗的草原部队大部分被歼灭,其余小部都被抓了散布在各地筑城墙。
阿古拉的身子晃了晃险些坠马,脸色煞白只有眼眶是红的。
武大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继续冰冷的陈述道:撑犁部王族被屠杀殆尽,无一活口。
阿古拉眼前一黑跌落在雪地里,丁酉翻身下马将人翻过来发现阿古拉已经昏死过去,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汩汩溢出。泛着青色的嘴唇抿在一起,气若游丝。
武大哥!你为何要这样刺激她?!丁酉与阿古拉年纪相仿,大半年的相处下来已经把她当做好友。
丁酉抬头看了一眼:木栏里厚厚的牲畜粪便和着积雪被踩踏得异常泥泞。这,就是阿古拉称之为家的地方。丁酉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过他并不记得双亲的样子,他掐着阿古拉的人中心有戚戚。
武大皱了皱眉翻下马背将阿古拉抱起:我们回去。
武大跪在面具人面前将阿古拉一路上的言行悉数上报,后者听了沉默片刻问道:宫里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南宫让拓充半壁疆土后喜不自胜,已经接纳我们的人提出的封禅建议,动身的日子还在商拟中是否按照原计划布置?
面具人端起茶盏放到嘴边吹了吹,而后抬起另一条胳膊以袖掩面一派优雅。一只玉手露了出来,手指白皙修长就连指甲也经过精心修剪打磨,偏偏她身上穿着一袭粗布长衫便显得有些违和。
面具人也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将茶盏重重的摔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洒到她的手背上当即红了一大块,可面具人却一动不动任凭茶水在自己的手背上慢慢变凉。
痛意灼烧蔓延面具人却笑了,仿佛这份痛楚对她来说是件美妙的事情。
此事不急,你先回去等我命令。
是。
回来后阿古拉又病了大半月,这日她早早起来,一路上走走停停,摇摇晃晃、来到了面具人的屋子。
我想报仇。
面具人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孔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古拉问道:你要报什么仇?
家人被杀之仇!
面具人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大错特错!
阿古拉攥紧拳头红着眼眶不说话。
面具人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来到阿古拉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要报的是亡国灭种的仇,你身为撑犁部王族整个部落被渭国军队尽数屠杀,你的亲生父母暴尸之地积满了牲口粪便死不瞑目,难道你不想让南宫皇族甚至是整个离国血债血偿?
阿古拉的身体簌簌颤抖眼泪止不住滑落:我想!
擦干你的眼泪。
阿古拉抬起胳膊抹去眼泪,铁面人坐了回去:你亲族皆被南宫族杀害,子民被驱赶到苦寒之地做劳役,况且你是女儿身复国无望。唯有让伪朝分崩离析,兄弟相残、骨肉相杀、父弑子,子杀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才算是真的报了你亡国灭种的仇
听完面具人的一席话,阿古拉空洞迷茫的双眼逐渐清明。仿佛漂泊在无边海上的小舟望见了彼岸。
阿古拉单膝跪地对面具人行了一个草原人的大礼:求前辈教我!
面具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淡淡回道:这条路绝非朝夕可成,从明日起我亲自教授你渭国的礼仪和文化,三年后再根据你的资质决定。
可是
若真的想复仇就把忍得住,等得起这六个字牢牢的刻在心里。现在,回去。
是。
景嘉元年冬。
十岁的草原王子乞颜阿古拉正式拜在面具人门下,复仇成了她此生唯一的追求。
一个月后武大再次来到山谷拜见面具人。
启禀主子,南宫让定于三月初三启程封禅,百余死士已布置妥当只等主子一声令下,这次定能取南宫老儿狗头!
面具沉默良久,悠悠说道:通知死士撤回来罢。
武大惊愕的叫道:主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阿大,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主子,奴才自小就跟着您,至于多久奴才也不记得了。
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年了。
是。
你一身本事却跟在我这个废人身边可委屈?
主子!我兄弟二人这条命是主子救下的,誓死追随主子!
南宫让弑君篡逆,只杀他一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主子的意思是?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都静默起来,等我的命令。
是!
对了。
主子请吩咐。
你去一趟我的旧邸,看看我当年在后花园暖阁里种的断魂草还在不在,取一些来。
是。
去吧。
阿古拉虽然从母亲那里学过一些渭国话,但芙蓉毕竟没读过什么书在面具人看来阿古拉的言行举止粗鄙不堪,一切都要从头学习。
渭国孩子大都在四五岁开蒙,十二三岁考取个童生的身份,再专心准备几年一路闯过秋闱乡试,春闱会试、最后参加殿试。
阿古拉十岁才开始学习说话写字,怎么看都太晚了。没人知道面具人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而阿古拉自从明确了复仇的目标后便将面具人的六字箴言牢记于心。严格的执行面具人的所有安排,每日天不亮便起床苦读到三更方才休息,三伏寒暑不曾倦怠一日。
不出三年阿古拉便脱胎换骨,这远超过面具人的预期。
面具人欣喜之余也愈发严苛起来,自律如阿古拉也在面具人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可她却甘之如饴。
复仇,成了乞颜阿古拉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第09章
前尘雨打风吹去
景嘉四年,乞颜阿古拉十四岁。
此时的阿古拉言谈举止,举手投足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来昔日草原的样子。
至于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她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日面具人将她叫了过去,交给她一份卷宗和一个古朴的瓷瓶。
这几年你表现的很好,比我预计的还要好。这样的话从面具人的口中说出已算是最高的褒奖。
阿古拉退了半步垂眸拱手深深的行了一礼:倚仗师父教导得当。
面具人点了点头:卷宗里的是你的新身份,过几日你便出发去参加童生试。
是。
考完也不用回来了,在我这该学的你都学会了。唯独身上还欠缺了几许烟火气,趁这次到各地走走看看。这条路为师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日后就看你了。
阿古拉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毫无波动,低低的回了一声:是。
药丸照旧每十日服用一次,这瓶全部吃完便可绝了葵水再无后患。
谢师父。
阿古拉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面具人的声音:临行前去和丁酉告个别,下次再见面彼此就是陌路人了。
阿古拉将瓷瓶踹到怀中抖开卷宗上面写到:齐颜,年十四。晋州白鹿郡白水村人氏,景嘉元年白鹿郡爆发瘟疫十室九空。齐家六口向北逃难,不幸遭遇山贼。齐颜身中两刀被高人所救后不治身亡。
后面是齐颜家族的详细资料,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安排。齐家五服之内所有的亲族竟然在后来的几年死绝了。阿古拉将卷轴上的内容尽数记牢,来到堂屋把卷宗丢到灶台里亲眼看着它化为灰烬才转身出来。
脚下一转朝着草药园的方向走去,丁酉就住在草药园旁边的医庐里。面具人因材施教发现丁酉对歧黄之术颇有造诣后,就不让他再同阿古拉一起读书了。
平时这个时间丁酉都在照顾草药今天却不在园子里,阿古拉唤了几声丁酉推开庐门摆了摆手:这里。
来到屋内发现丁酉正在收整行李,便问道:你要出门?
嗯,主人说过阵子是御医院五年一度民间考核,让我去试试。
阿古拉点了点头撩起衣襟后摆坐到椅子上,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
丁酉的扫过阿古拉平坦的胸口,几度欲言又止。
阿古拉浅浅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你有什么话就讲出来。
主子给你的药你一直在服?
阿古拉面无表情的看着丁酉淡淡的反问道:不然呢?
丁酉向窗外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是药三分毒,再说这药竟能抑制你女子的身份可见药性何其霸道?你
丁酉。
嗯?
若是被师父听到又要罚你了。
丁酉盯着阿古拉的眼睛,却发现记忆里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眸子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潭死水,面前这人的心思自己再也看不透了。
丁酉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不然等你报了仇也要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后悔就晚了!
阿古拉缓缓的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早在我拜入师父门下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想过全身而退又何谈后悔?倒是你要多加保重才是,至此一别纵然相逢相见亦不相识。不日我也要出谷,不送你了。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丁酉追到门口:阿古拉!
阿古拉足下一顿:对了,忘了同你讲。从今以后这世上在无乞颜阿古拉,我叫齐颜。她早就绝户了,活在这世上不过是一个讨要血债的厉鬼罢了。
阿古拉,不齐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丁酉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知道阿古拉再也不会回头了。
保重,齐颜。
在丁酉离开那天齐颜果然没有出现,他将一方木匣交给谷中的一位老伯:福伯,麻烦你将此物转交给齐颜。
丁酉行至半山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圆润轻柔的洞箫之音。他转身回顾无名谷早已隐在终年不散的雾气之中,唯闻箫声。
一曲终了二人各自转身,一人回屋收整行囊;一人踏上了前方的山路。
齐颜打开丁酉留给她木匣,里面是一张药方和一个瓷瓶:齐颜,这是我钻研多年得出的药方附三十颗药丸,前路凶险此药可助你暂时摆脱梦魇。
自打上次从草原回到无名谷齐颜便夜夜梦魇,严重之时甚至会慌乱呓语。所以她每夜最多睡两个时辰,趁梦魇未深之前醒来。齐颜将药方记牢轻声道:多谢。
几日后齐颜亦拜别面具人,背上箱笼离开了无名谷
渭国的童生试年年都有,各地州府的官学都有举行考试的资格。距离下次童生试还有半年,她可以先四处走走看看渭国的民间与书中的和面具人讲述的有何不同。
一番思量,齐颜决定到京畿附近的州府参加童生试。这样三年后秋闱春闱也少些波折多份从容。她选了允州立脚在城郊租了一座小院,房东听说齐颜是备考的士子还特别算便宜了些。
望日。风和日丽,和风徐徐。
齐颜换上一袭藏青色的长衫,出门落锁到市集去了。
听房东说:允州每逢朔望便有大集,特别是望日这次的集市更是不容错过,若是运气好或许能碰到游方的杂耍班子。
果然,尚未进城便能看到挑担提篮的农户三三两两的行在入城的官道上。齐颜加快了脚步随着赶集的农户一同进了允州大城。
市集内的人群摩肩接踵,吆喝声不绝于耳。街道两边摊位连着摊位,一眼望不到尾。
面具人教她礼仪文化却并未对她说过太多市井之事,而齐颜的本尊是农家子市井之事是新的必修课。
一个穿着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蹲在路边,怀中抱着一只腿上结了稻草的大公鸡。
这时一名伙计打扮的青年出声问道:老哥,你这只大公鸡怎么卖?
四十个铜板。
伙计眼珠一转,伶俐的讨价道:一只下蛋的母鸡不过四十个大子儿,你这只鸡又不能下单,便宜些吧?
男子思索片刻:三十五不能再少了。
伙计似乎对这个价格不是很满意,二人经过一番商讨最终以三十三文钱成交。
齐颜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不时在不同的摊位前驻足。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允州城的物价摸了个大概。人群突然拥堵了起来前面围观的人群堵住了半条街,齐颜本想绕开身后却传来一阵吵嚷。
都让开,让开!一群手持哨棒的家丁粗鲁的推开人群开辟出了一条路,齐颜被人抵着后心推到了场中。
只见街边跪着一位披麻戴孝的少女,在她的身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躺着一位被草席裹着的人,露出一双快要磨破脚底的草鞋。
少女低着头怀中抱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齐颜再次被家丁粗鲁的推开,这时围观的百姓也认出了来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挤开人群溜走了。只见一位衣着颇为怪异的青年公子手提哨棒走了进来。
这人的身上穿着一袭短打材质却偏偏是极易出褶皱的绸缎,他迈着四方步来到少女面前站定,端起哨棒点着木板大声念道:卖身葬父?人群随之掀起小小的骚动,有不些不知情的百姓低声为少女鸣不平:这人也忒无礼了,人家姑娘都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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