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之母——黑猫白袜子(6)
林希往前走了一步,好让自己能够直接与塔兰对峙。
只不过很快他就把视线从塔兰的脸上移开了,大概是因为心底对于塔兰的强烈厌恶,他总觉得塔兰的面容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深深凹陷的眼窝,过度消瘦的脸颊还有从青白皮肤下面透出来的淡紫色血管,配合那双神经质的,总是微微震颤的眼珠塔兰原本就已经长得足够丑陋了,但林希却觉得在他进入睡眠舱之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还没有这么令人作呕。
林希甚至不太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哪怕在心底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招惹麻烦也一样。
听到林希的回应后,塔兰的脸部肌肉又抽搐了一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林希前先一步打断了他。
哦,对了,我其实也有一件事情想提醒你,我尊敬的船长先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是被派来负责一些简单的专业工作的辅助人员而非你的船员。我在上船前签订的协议里,我的工作范围中可不包括这种探索作业还有飞船内部的维修工作。如果你真的对我之前的任务有什么不满,我有个更好的建议派更专业的人下去看看。
林希微笑着,然后一口气把话部说了出来。
(哇哦,计划失败。)
他心底的那个声音吹了一声呼哨。
他确实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是你看,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的时候你光是看到塔兰那张神经质的脸,就会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林希发誓自己说的话里没有任何虚假或者夸大的成分。
虽然说他在说话时必须假装自己完不知道那个约定俗成的事情:在一艘太空船上,船长有权利命令并且控制船上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是否是船员。
听到林希那段毫不客气的话,塔兰的表情迅速地扭曲了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正打算说些什么。
林希暗地里握紧了拳头也做好了准备,他很肯定,塔兰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会好听,而他说不定真的会跟面前这个混蛋直接打起来。
但是
下一刻发生在塔兰身上的变化却让林希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深呼吸之后,塔兰的身体倏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林希一直在戒备着塔兰,因此他非常清楚地注意到了那家伙脸上的明显变化:男人的鼻翼收缩,嘴唇不自然地抖动着,镶嵌在深凹眼窝中的那对细小的眼睛猛然睁大,大得仿佛能让眼球直接咕噜噜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然而他的瞳仁却缩得很小。
嗬
一声古怪的含糊嘟囔从塔兰的喉咙中滚落出来。
但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下一秒,塔兰的喉头便哽住了,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直直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希诧异地看着这样的他,一个不小心他又与塔兰对视了。
他发誓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塔兰这样的眼神,后者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古怪到了极点的情绪。
就好像他已经不是他,而是忽然之间在原地变成了一只熊猫或者大象什么的
林希觉得,塔兰倒还不如按照熟悉的套路来呢,如今他这幅模样反而让林希身发毛。
一股凉意一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动。
你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塔兰船长?
林希与塔兰直直的对视了几秒。
那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钟。
最终,林希率先败下阵,他的态度软化了下来,然后他试探性地问道。
会议室里那破旧的空气组件还在运转,它嘎吱作响,拼命地喘着粗气,然后那噪音与塔兰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混合在了一起。
林希自己都佩服自己那过于强悍的意志力要不是有这份意志力,他大概已经夺门而逃了。
塔兰现在的样子,还有他的目光
林希完找不到任何单词来形容他的诡异,那种粘稠滚烫的凝视比任何恐怖片都要更加令人战栗。
离开这里滚
就在林希以为塔兰会因为癫痫发作什么的直接晕倒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塔兰却又忽然开口了。
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对着林希大吼道。
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蛮横而粗鲁,可林希不会错过他声音里蕴含着的困扰与惶恐。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希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在他和塔兰之间的对话。
他完找不出塔兰忽然间变得如此古怪的原因。
不过,哪怕一头雾水并且满心困惑,既然塔兰这样直截了当地让他离开,林希还是求之不得地迅速朝着会议室外走了出去。
只不过,就在会议室的金属舱门在他身后合拢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巨响从门后传来。
很显然,塔兰似乎丢了什么东西在舱门上林希猜测那应该是他手头的那把椅子。
而且他很肯定,塔兰真正想砸的人是他。
唔
林希的困惑前所未有的膨胀,几乎都要勾起他对塔兰伊达这个人渣的好奇心了。
不过感谢上帝,对那个家伙的厌恶最终还是盖过那点儿好奇。
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也精神错乱了呢?
林希嘀咕道。
在去找布莱斯和艾丽莎的路上,林希看了看探景窗外的场景。
充斥着窗外视野的还是那些颜色艳丽到像是虚假的古怪生物(若是按照会议上的说法,这里真的就是那颗as192星球的话,那玩意多少能称得上是植物),它们就那样紧紧地簇拥在太阳神号的旁边,在朦胧的不明雾气下宛若活物一般缓慢地晃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窗外的那种景象,林希便觉得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是一个令人发疯的星球。
这个念头没有理由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并且挥之不去。
当他凝视着那些植物柔软得像是海葵一般的枝干时,他脑中不断萦绕的却是船员们的脸。
布莱斯,约翰,艾丽莎乃至塔兰。
他们都与之前完不一样了。
虽然能够用迁跃失败的事故带来的压力来解释他们的失常,但是,在内心深处林希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哪怕再迟钝,也应该能隐隐地感觉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晦暗而不详的气息正在这艘飞船里蔓延。一想到这里,就像是被多毛的蜘蛛爬过了脚面一样,林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当然,林希若是能够看到在那扇金属舱门后面的场景的话,他恐怕就不仅仅只是打冷战了。
塔兰独自一人待在会议室内。这间封闭的舱室因为其他人的离去而变得空荡荡的。
空气净化系统还在疯狂的运转着,嗡嗡嗡嗡,夹杂着不明显的金属断裂声。
然而,那股摄人心魂的气息不仅没有随着林希的离开而淡去,反而变得越来越浓烈了。
至少对于塔兰来说是这样。
彻底锁死了回忆室后,他再也没有必要顾及自己在他人面前的模样。
他倒在了地上,身体紧紧地缩在了一起并且不停地抽搐着。
他的心跳剧烈地跳动,胸腔一阵疼痛,强烈的瘙痒在皮肤下面蔓延开来。
塔兰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皮肤,他抠挠着,直到指甲里满是自己的血液和皮肤碎屑。
那是地狱一般的痛苦,可即便在这种时候,塔兰依然无法自拔地,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渴求着最后一口空气那样疯狂地吸着气。
他贪婪地汲取着那种气味。
从林希身上隐隐透出来的气味。
嗬嗬嗬
塔兰的喉咙里又开始咕噜,他的下巴湿漉漉的,他知道自己流了口水。
但他完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他晕了过去。
第9章
林希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迁跃失败后的第一个晚上梦到那场展览。
要是在梦中也能保留现实中的思考能力的话,他会把那个梦归结于那尊诡异的苏努雕塑,那玩意是在是太过于丑陋,林希承认自己被它吓到了。
当然,也可以把一部分责任扔给约翰布朗森,如果不是那个老头的发狂,也不会有太多人想起塔兰伊达隐晦的苏努人血统。
或者还可以把问题归结于布朗森,那家伙坚定地拒绝了林希讨要安眠药和镇定剂的要求,并且一直唠唠叨叨地告诫林希他应该戒掉对这种药物的依赖
但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展会。
哦,需要强调的一点是,那场苏努人的文化交流展会本身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林希和布莱森在那场展会上玩的很开心,偶尔有些时候,林希会在不经意想起自己童年的那个下午。
也许时光本身会给人类的记忆赋予美好的滤镜,又或者那个时候的苏努人就是那么可爱,在林希的回忆中,那场展览就像是一个幻境一样奇异,瑰丽而美妙无论哪个细节都透露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梦幻气息。
只不过,当时玩得格外开心的林希和布莱斯并不知道,那场苏努文化交流展是苏努人与地球人直接交流的最后一个活动。
当时还停留在地球的苏努人并不知道,那种没有任何理由的疯狂当时已经在自己的族群中爆发开来。然而,就在那场活动后不久,留在地球上的苏努人也陆陆续续地发了病,它们的疯狂与病态让它们最终就像是蟑螂一样凄凉地死在了陌生的星球。
哦
等等,还是回到林希的梦上来。
回到那场苏努文化交流展。
林希在梦中茫然地凝视着那被装饰成类似白蚁巢穴一般的会馆。
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挂在会馆的外面,是苏努语。他踮着脚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人留冲撞得跌跌撞撞的,几乎快要站不稳。
在他的周围人潮汹涌,孩童兴奋的尖叫与欢笑融汇成了这个梦境中嘈杂的背景音。
林希的视野很低,在这个梦里他还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羞涩孩童。
林希,看啊等暑假结束以后,我会跟安娜老师说这个太有意思了
然后,布莱斯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如当年,他拉扯着林希的胳膊,快步地朝着展览的大门走去。
林希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布莱斯的脸在阳光下就像是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看不清五官。
可是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声音都是如此的真实,就像是过去正在他的脑海里回显。
林希感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种细微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
他想要离开这,他并不想像是童年的自己那样热切而急迫地想要进入到会馆中去。
但是,梦境微微一晃,他便已经站在了文化交流展的展厅里。
人还是很多,只不过当林希放眼望去,那些人也像是布莱斯一样,面目模糊,容貌不轻,甚至就连身体都显得臃肿而草率,模糊得几乎没有了轮廓,宛若一个心不在焉的三流画家在画布上草草点下的颜料块。
与之对比的是文化交流展的那些苏努展品,它们安静地守在梦中的玻璃罩后面,连细如发丝的装饰纹路都是那样的清晰。
林希带着极度茫然和惶恐的心情在偌大的会展展馆中走动着。
布莱斯有的时候会按照记忆中的那样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但更多的时候,只有林希一人。
那些堆满了苏努人生活用具的展厅一个接着一个,中间由一条条短短的走廊连接起来,在梦中这个展会就像是偌大的迷宫,足以将一人永生永世地困在那里。
林希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那些永不重复的展厅里走了一万年,他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当然前提是在梦里也能晕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处回廊是的,举办方特意用几块展板将原本开阔的廊厅隔成曲折的回廊。
林希看着那几块展板,其中好几块都很模糊,但唯独其中一块一块指示牌却格外清晰。
那上面写着苏努星蝶,然后在那行英文下面,有人用格外幼稚的画笔写着:我最喜欢星蝶啦!
那行蜡笔字就像是镶嵌在了展板上一样想,显得古怪,格格不入。
但是林希周围那些朦胧的路人们就像是完没有注意到一样。
林希盯着苏努星蝶那几个字看,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某种被野兽盯住的动物,恐慌还有不详像是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灵魂,带来一种微弱的刺痛感,但是他没法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为。
周围的环境融化了,林希已经来到了苏努星蝶的展区。
人挤着人,人挨着人。
这个宽广的大厅就像是汇集了地球的人类。
完无法抑制的真实惊叹就像是浪潮一般在展厅里不断地起伏,配合着那些人融化在一起的身躯,整个画面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奇怪的实验性质。
而就这一片嘈杂中,林希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声音,很古怪,尖细,有种说不出来的味儿。
是的,没错,大家现在所看到的正是我们苏努星上最为宝贵,最为神圣的星蝶,它也是我们的图腾与精神象征。而这一只星蝶,是在漫长岁月中罕见地依然保持着活性的个体,我们一般尊称它为亲王陛下,因为它的形态和地位在整个蝶巢中都是仅次于王蝶的至高无上了
林希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声音走过去。
好吧,梦境总归是梦境,他总是可以得偿所愿。
林希可记得当时真正的情况可没有这么顺利,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挤到了那只绝世罕见的苏努星蝶的前面。
但是那个讲解员还在那里,一如既往。
那个身材细长瘦高的苏努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四肢修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皮肤惨白,几乎能透过那青白的皮肤看到他的血管。
时不时的,他弯下身去亲切地跟自己周围的孩童说着话。每当他开口,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孩子便会惊叹着,笑嘻嘻地往身后父母的怀中躲去。
那个苏努人看上去多么奇妙啊,不过林希的注意力完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就在苏努人的背后,立着林希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鸟笼,当然,那仅仅只是看上去像鸟笼而已。若星蝶只是普通的展览动物,那么人们大可以用那种冷冰冰又粗糙的玩意将它困在其中。不过苏努人们当然不可能那么做,它们尽可能地好好装饰了那笼子,哪怕金属的的物件看上去都足够好几个人在里头开摩托车了,而它们的装饰品让栖息在笼子内的那只生物看上去显得就像是人类中的贵族那样奢华,尊贵,带着高高在上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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