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虞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过去。
    荀浅也端起茶杯，边喝边看。
    《春闺梦》讲的是东汉末年，壮士王恢刚刚新婚便被强征入伍，中箭而死的故事。其妻子张氏，终日在家等候，积思成梦。
    今天演的是最经典的第十二场戏，将张氏对丈夫的思念表达得淋漓尽致：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
    戚小虞边看，边缓缓的按着节拍，还忍不住跟着和上几句。
    他有点羡慕。
    他所在的那个时代，战乱频繁、社会动荡，戏班总是凑不齐的演奏师父，要么缺会拉二胡的，要么缺会快板，班子里的师兄弟被训练得几乎什么乐器都会。
    哪像现在，一只乐队整整齐齐，累了还有后补。
    又有一点失望。
    这个张氏的扮相，青楼气太重。
    师傅曾说粉色轻浮，张氏的戏服应该用浅黄、湖蓝更好，不该用粉色。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这段他曾表演过好多次，那天给荀浅哼唱的也是这一段。
    戚小虞跟着节拍轻轻的唱，浑然忘了身边还有其他人。
    直到听到旁边荀浅的声音，你唱得比他好。
    戚小虞才想起来荀浅也在。
    他看了荀浅一眼，被人肯定总归是开心的，谢谢三爷夸奖。
    目光又回到了台上。
    荀浅却没有把眼神移开，戚小虞微微仰着头，半个身体探出包厢，脖颈修长姿态端庄，看着舞台的眼睛似乎会发光。
    过了一会儿，荀浅又淡淡开口，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唱戏？
    戚小虞瞟了一眼荀浅，这不是没钱嘛。
    他早就要于晓生帮忙打听过京剧院的情况。现在虽说是最好的年代，但放在京剧身上，似乎也是最坏的年代。
    虽然配套设施样样齐全，但是看京剧的人少，远不能跟他那时候相比，不然这么有名的一出戏，不会到前一天还有包厢票卖。
    那时候他把票放出去，提前一个月就卖空。
    看到的人少了，自然赚的也少，发下来的工资远不能让他实现财务自由，但戚小虞在荀浅面前说得比较委婉，拍戏唱歌也喜欢，想都试试看。
    荀浅便没说什么了。
    *****
    从剧院出来是五点半。
    程管家像掐着点一样打来电话，说，李妈今天生病了，没人做饭，戚先生您看要不要和三爷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
    戚小虞想起今天下午在寒风里热情地给他指路的李妈，没有揭穿管家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请人看京剧到这个点，再请个晚饭是应该的，便问荀浅晚饭想吃什么。
    五六点钟正是下班通勤高峰期，人来人往，车流穿梭不息，赶着回家的人把寒冷的城市装扮得充满了烟火气。
    还有成双成对的情侣牵着手去餐厅或酒吧约会。
    好像很久没有离人群这么近了，荀浅看着车窗外的热闹繁华，我请客，你挑一家吃。
    那就吃烤鸭吧。
    行。
    于是当天晚上吃到九点多才回家。
    其实荀浅没怎么吃，大约是嫌烤鸭腻，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一只烤鸭大半被戚小虞吃了。
    荀浅自己叫了一份饺子，吃了一口也懒洋洋地放下了筷子。
    以致回程的路上戚小虞都有些不好意思，很客气的说，不该选烤鸭的，是我每次听完戏都想吃烤鸭，没考虑清楚你的喜好。下次我请你吃别的当补偿。
    荀浅，嗯，好。
    戚小虞，
    *****
    休整好，隔天戚小虞就带着行李箱入剧组。
    剧组的拍摄地点在S市西南边的一个影视基地，从荀家开车过去也就两个多小时，戚小虞就算每天来回都可以。
    但他想自己是新人，要是每天来回，未免显得娇气，遇上夜场或清晨的戏，也太赶了，不如跟着剧组一起住来得方便。
    于晓生在剧组和他碰头，帮他把行李拿下来，一起去找生活制片把住宿的事先搞定。
    路上，于晓生拎着行李上楼梯时说，小鱼，公司已经在给你招助理了，之后你就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来了。
    谢谢于哥，不过你上次不是说公司财务困难吗？周转不开的话，慢点招助理也没事。
    不行，你现在好歹是男三，这剧组，连男N号都两三个人跟着，你不能被人给看轻了。
    于晓生看看左右都没人，便压低了声音说，我打听过，这部剧被很多人看好，能进来的要么有背景，要么有实力，我听说蒋飞柏的儿子蒋思成也在这个剧组我们虽然是橙汁娱乐推荐进来的，但人已经仁至义尽，不定还会有售后服务总之我会帮你找个能干的助理，我也会常来看你，你自己也小心一点。
    戚小虞点点头。
    按于晓生的说法，如此藏龙卧虎的剧组，戚小虞一个新人应该分配不到什么好的房间，一个标准间、或者高级单人间差不多了。
    但他去到生活制片那里拿房卡的时候，给他的却是贵宾套房的房卡。
    生活制片从眼镜后面打量了他几眼，也不知是纯粹打探还是怜悯，你的房间在9楼的贵宾套房，自己上去吧，缺什么找前台就行。
    戚小虞扫了一眼生活制片手上的房间分配表，贵宾套房统共也就四套，男女主角肯定要各占一间，还有男二女二、导演制片什么的，怎么就轮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荀浅：求我，我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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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戚小虞来剧组的前一天，9楼贵宾套房门口，蒋思成拿着房卡、指着隔壁房门问生活制片，我隔壁住的谁呀？
    蒋思成是橙汁娱乐的太子爷，橙汁娱乐又是投资商之一，生活制片还不得把人捧着，本来是给住的华哥住的，他说喜欢住一楼，这间就给了唐奎。
    蒋思成揉了揉肚子，瘪了瘪嘴，给他住干嘛？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住我隔壁？
    他讨厌戚小虞，更看不上唐奎。
    唐奎之前一直红不起来，直到去年和薛晴初合拍了一部都市偶像剧，扮演暖心总裁，一下子飙红。
    那段时间唐奎没少买通稿炒自己和薛晴初的CP，营销理想男友的人设，人设稳了女友粉多起来以后，又马上踩了薛晴初一脚，阴阳怪气的说什么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无心他大爷。
    颠倒是非不变黑白的SB。
    以致现在蒋思成看到唐奎就恶心。
    呃生活制片一言难尽，心想这位少爷这么说话，还真是不怕得罪人。
    蒋思成缩着身体靠在门框上，一边抖着腿，戚小虞不是也来吗？他住哪？
    生活制片听说过戚小虞是靠橙汁娱乐的关系进来的，想着这两人是不是认识所以想住一起，但蒋思成的名声他也听说过，嚣张跋扈脾气坏，又听他现在这语气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别管那么多好，他住楼下豪华单人间。
    蒋思成眯了眯小眼睛，一副霸道总裁的语气，把唐奎的房间换下，让他住到我隔壁来。
    呃生活制片有点为难，蒋少，您这是贵宾套房，这一层只有两间，一共只有四间，华哥不住，按理该给男二住戚小虞他是男三
    蒋思成不耐烦的把生活制片打断，我说就一个房间的事，你怎么这么啰嗦？两个房间是差多少钱？我补给你！还是要手机转账？来来来我马上扫码。
    说完就要掏手机。
    蒋思成最近也是挺不爽的，先是被薛晴初拒绝，接着在康启涛的寿宴结束后，又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打得还特阴，不打脸，专挑肚子这种地方下手，害得他到现在肚子都抽搐着疼。
    被人打完之后，他带着伤回家，本来想哭唧唧找他爸爸帮忙报仇。
    结果他爸问清楚原委之后，劈头盖脸就把他骂了一顿。
    他爸边骂边打他后脑勺，我好不容易才把公司稳住，你又来给我搅浑水！你这个败家子，没事去招惹戚小虞干嘛？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给我省心！你这个小王八蛋，你这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蒋思成抱着脑袋求饶，爸！爸！您悠着点，别总骂自己。
    蒋飞柏可不管这么多，蒋思成抱着脑袋，他就打胳膊，下次见到戚小虞给我客气着一点，不然我就打死你这个小混蛋！听到没有？！
    蒋思成一脸懵逼，这人是他亲爹吗？帮着别人打自己儿子？
    蒋思成黑人问号脸，躲到沙发后面，探出头问他爸戚小虞什么背景，不就一选秀出来的小新人嘛？还客气呢？客气他大头鬼！
    当然，迎接他的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蒋思成再也不敢问了。
    但是他思来想去，这口气又咽不下来，尤其是想到薛晴初对戚小虞那么好的时候，就觉得绿帽子压得他头痛。
    他爸不让他招惹人家，那他捧着人家，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看着还不行嘛！免得他有时间出去勾搭薛晴初！
    行不行，你倒是说句话！要么我收拾下东西，搬到戚小虞隔壁去！
    呃生活制片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蒋少爷果然和传言里的脾气一样坏，一边默默为戚小虞哀悼了一下，我去问下导演。
    *****
    这边，戚小虞拎着行李刷卡住进了贵宾套房。
    他也懒得想那么多。
    反正这套房条件挺好，外面一个客厅，放着一组超大的沙发，里面一间卧室，带有超大size的单人床，而且不临街不吵闹，晚上睡觉很安静。
    不管谁给他安排的，他都谢谢人家。
    他当天住下，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之后，就拿起剧本开始研读。
    演戏赚钱多他知道，但以他过去的经验，赚钱越多的工作，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于是一直到深夜把自己的戏份都又读了一遍，背了台词做了笔记，才关灯休息。
    第二天早上八点，戚小虞准时起来去吃早餐然后化妆。
    他刚拉开门，就看到对面墙上靠着一个一头卷毛的男人。
    蒋思成看了他一眼，一头小卷毛抖得跟泰迪似的，我还以为你不出门呢。
    戚小虞皱着眉，你呆在我房间门口干嘛？
    蒋思成眼睛一眯，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假笑，不干嘛，你不是没助理嘛，我带你去餐厅和化妆间呀。
    见戚小虞不动，又回头拉了他一下，走呀？我还会把你拐卖了不成？
    戚小虞不怕拐卖，就是觉得眼前这人脑子有病，不过他本来也要去吃早饭和化妆，就和蒋思成一起下了楼。
    没想到的是蒋思成真的跟定了他，他去吃饭，蒋思成就坐他对面，他去化妆，蒋思成就带着化妆师坐他旁边。
    好在戚小虞心理素质过硬，让蒋思成跟了几个小时候之后，就能很自然地把人当成空气，非常淡定的换戏服、拍定妆照、然后开始他的第一场拍摄。
    他扮演的小王爷在戏中年龄十七岁，前期风流纨绔，流连青楼，见谁都是姑娘来亲一个，后来遇见女主，刚开始也只是想逗一逗人家，结果一来二去，假戏真做，爱情来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为了女主坠入万丈深渊。
    给他准备的衣服也很浮夸，金的红的锦绣绸缎、怎么富贵怎么往身上堆，头顶还带着一个小金冠，手里还一把白玉骨扇。
    要驾驭住一个这样的角色不容易，太收着没有风流韵味撑不起来，太过又容易油腻。
    之前找的那个男演员是个资历挺深的老演员，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是惯常演王爷之类的角色，古装扮相也好看。
    哪只他有了名导的电影资源，想着能进军大屏幕，竟然放了剧组鸽子。
    这才给了戚小虞机会。
    但大家对戚小虞的水平，心里多少没底，毕竟戚小虞现在唯一的作品就是那个广告片。之前试镜比较匆忙，也没有带妆。
    副导看着场务和道具组搭建场景的时候焦急地往化妆室看了好几眼，同身边的导演说道，朱导，你觉得那个戚小虞穿古装怎么样？我看他拍的那个广告，穿校服是不错，也不知道穿上古装有没有感觉。哎呀。都怪上次太匆忙了，只看了表演，应该上个妆。
    导演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拢在棉服的衣袖里，没有搭腔，在他心里，戚小虞穿上古装的效果一半一半开吧，他觉得戚小虞的五官和脸型都不错，驾驭得了古装，就怕他太年轻，没有那个气质。
    不过等化好妆的戚小虞出现在大家眼前，所有人的顾虑一下都消失了。
    现场的声音渐渐消下去，直到完全寂静下来只剩几次吸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戚小虞身上他罗衫玉带，足蹬长筒黑靴、腰悬香囊、手持白玉骨扇，眉眼带笑，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自带一种贵气，眼睛流转间，都是玩世不恭的风流。
    化妆师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半似邀功半似炫耀一般，朱导，怎么样？是不是跟言小王爷从剧里走出来一样？
    导演连连点头。
    一旁跟过来的蒋思成不屑的切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古装也挺好看的，不比戚小虞差，这些人怎么就没这么夸他？可真没眼光。
    姓朱的导演看完之后，抹了一把络腮胡子，问，小王爷的定妆照拍过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把戚小虞招了过来，剧本之前都看过了吗？
    戚小虞点头，看过几遍。
    行，今天拍你和女主相遇的那场戏。去吧，别紧张，先试试看。
    这个导演平时的脾气不怎么好，但戚小虞毕竟是橙汁娱乐推荐过来的人，更重要是扮相也很不错，导演心情也跟着不错，言辞都比对别人温和一些，像橙汁娱乐来的那个蒋思成，就比这位差得多了，天天惹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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