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特组——鉴字如面(26)
周文的父母在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绑匪的错,和这个孩子没有关系。可是知道又如何呢?他们还是无法原谅林立。如果,如果自己的孩子没有遇见他,没有和他做朋友,没有和他一起放学回家,没有在林立被绑走的时候想着去帮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们含泪咬着牙,固执地不肯原谅他,就那样看着林立在周文灵堂面前磕头,直至鲜血满地,昏了过去,那句不是你的错,终究还是没有对他说出口。
那一年,林立八岁,周文也八岁,并且永远定格在了八岁。
林立再次回到了医院的急救室,刚喘口气的医生又重新对他进行抢救,林宏伟也被主治医生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说从来没见过想他这样的父亲,居然不顾孩子的死活,林宏伟就只是听着。
这一次,林立在医院待了整整三个半月,身体才恢复过来。只是林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出院之后就开始一个人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要么成天成天的发呆,要么成天成天的痛哭,有时候还会自残。
他的眼神永远是木讷空洞的,神情呆滞,像个傻子一样,喂他吃饭,他会张嘴吃一点,不喂,他也不会主动去吃。他听不见周围任何人和他说话,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封锁了自己的心门,喜欢上了黑暗,喜欢上了孤独,喜欢上了沉默。他每天晚上睡觉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下床跑到房间的角落里蹲下来浑身发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天都是如此。说他是行尸走肉,再合适不过了。
三年,你自闭了整整三年!三年来你一句话不说,也听不见我们跟你说话,瘦的不成人样,你当时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请了多少心理医生给你治疗,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你到现在还在吃药!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那几年,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们在你身上,熬干了所有的心血!林宏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立,想着那些年心力憔悴的日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到底是
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惊吓了。
你现在还要办绑架案?你是觉得我们还经得起折腾吗?
林立就只是跪着不说话,一如十几年前,他跪在周文灵堂前那般倔强,那般固执。
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管你了!林宏伟最后眼眶含泪,转身走了,林立赢了,用他的那份执拗。或者说,在孩子面前,父母永远是个输家。
☆、PTSD
林宏伟走后,林立从地上起来,抬头看了看邢楷,握紧拳头,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队长,我可以继续参加这起案件吗?你放心,我真的
邢楷一句话打消了林立心中的顾虑:不办案我找你来干嘛?闲着吗?
林立听了这话特别意外,本来意外队长一定会把自己给排除在外的,惊讶之余也不忘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不会闲着的!
那你和小顾现在去孩子失踪的地点,查一下附近的监控,看能不能找到绑匪的线索。
林立干劲十足,拽着顾念恩就跑了出去。
郝幸运还没来吗?邢楷皱眉,一副要发火的样子。
来了来了!郝幸运背着电脑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
陈陌翻白眼吐槽:你打辆车能死吗?天天骑着你那破自行车,天天迟到。
郝幸运跑到桌子上打开电脑的同时,不忘回怼陈陌:路上那么堵,打车能有我骑车快吗?我那车是新的,全球限量版,哪破了?
第一回见迟到还这么有理的,给你的号码,查出什么来了吗?
我现在正在查。
郝幸运说话间手上也没有闲着,对绑匪的号码进行了追踪:这个号码是国外虚拟ID拨过来的,隐匿了信号所在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查不到绑匪的确切位置?
现在是查不到,但我刚才在这个手机号码信号ID服务器上,装了一个小小的木马,只要绑匪再打来电话,我就能抓住他。
等待的时间焦灼而漫长,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被绑孩子的父母手里,拿着一个可以全程监听手机来电的手机,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一分一秒等着绑匪给他打电话。
如果绑匪来电话,他不管提什么要求,你都先答应下来,千万不要激怒对方,尽量争取让孩子接电话,听到孩子的声音,确保孩子目前还是安全的。邢楷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孩子的父亲。
整整六个小时过去了,天已经慢慢黑了,别墅里有很多人,但却出奇地安静,每个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僵硬的气氛,所有人瞬间精神了起来,在铃声响第三次的时候,孩子的父亲接通了电话,郝幸运在旁边进行信号定位追踪。
绑匪用了变声器,听不出对方的音色,张嘴就问:钱准备好了吗?
孩子的父亲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按照邢楷之前教他的,尽量和绑匪拖延时间:我在筹钱,但那么多钱,你总要再给我点时间吧,你让我和我儿子说话,让我听听他的声音,我要知道他现在没事,我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你要多少钱我都拿给你。
想要见到你儿子,就尽快把钱准备好,你现在没有跟我谈条件的余地。再给你半天的时间,过时不候。
绑匪扔下这么一句话,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查到在哪了吗?
找到了,城南废旧化工厂三楼。
郝幸运话音刚落,邢楷几人不约而同向外面跑去,叫上林立目的地汇合,准备去营救被绑的孩子。
夜越来越深,车子越开越偏僻,他们悄无声息地把车开到化工厂,所有人拿着枪四散开来,看着邢楷的手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慢慢向远处闪烁着微弱灯光的三楼走去。
几个看守孩子的绑匪嘴里叼着烟,正在打牌,玩到兴奋的时候,还不时大声嚷嚷几声,可以说是毫无戒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窝这么快就会被人发现。
正玩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本来就摇摇晃晃的门被林立一脚踹开,直接就从门框上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碎成了大小不一的木屑形状,邢楷几人持枪破门而入,把枪对着这群绑匪的脑袋:警察,都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几个绑匪把手里的纸牌一扔,嘴里骂了几句脏话,就开始四处逃窜。有慌不择路从窗户上直接往下跳的,只是跳下去一声惨叫,没死也差不多摔成了个废人,还是被等着楼下的谢冰给铐走了。有打算直接从邢楷面前正面突破的,只是被邢楷一脚踢的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最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被铐了起来。
林立跑到孩子身边,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把人抱在怀里,孩子因为受到惊吓,大哭不止,林立能清晰感觉到孩子的身体一直都是发抖,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林立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哥哥现在送你回家,没事了。
林立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安慰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孩子,告诉他们没事了。他没想到现在这三个字,竟然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而且说得这么坦然。孩子在哭,他也在流泪,但这次再也不是自责的泪水,而是释然。三年自闭症,十几年PTSD药物治疗,他终于释怀了。
案子结束的第二天,是周文的祭日。林立和往年一样,买一束花,趁着周文的父母还没有来拜祭之前,一个人提前去墓地,偷偷看看周文。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不冷也不热,阳光洋洋洒洒照在周文的墓碑上,温暖了那块冰冷的地方。林立看着周文的照片,和他聊起天来:真快,转眼间十几年都过去了,我都长大了,而你还是一个小孩子,我当警察了,今天还救了一个被绑架的孩子,怎么样?厉害吧?其实我应该早点当警察的,小时候就当最好,那样就可以把你也救回来。
他抛出的问题,当然没人回答他。林立也不管,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不信?切就会笑。
林立正专心和周文说话,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你是林立吧?都长这么大了。
林立转身,愣了一会,才认出来和他说话的人是周文的母亲。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本能地就开始弯腰道歉:阿姨,我我来看看周文,对不起,打扰你了,我现在就走
自从八岁那年的灵堂一面,林立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周文的妈妈了。是的,已经十几年过去了,林立还是没有勇气见她。岁月真是最残酷无情的东西,她的两鬓已经有白发,脸上也多了几条很深的皱纹,整个人苍老了很多。
见林立要走,她伸手拉住了林立的胳膊:傻孩子,这么多年,每年周文祭日这一天,他的墓碑前面都有一束花。你来得总是比我们早一些,所以一直没有遇到你,阿姨知道你是故意避开和我们碰面的,所以今天我特意来早了一点,想着说不定能遇见你,没想到真碰见了。
林立还是很狼狈,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阿姨,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他,你要是不同意,或者你要是不高,我以后我以后
不来看他了?
可这句话,林立怎么都说不出口。
孩子,这么多年,阿姨一直想找机会给你说一声抱歉,当年是我话说太重了,阿姨其实没那个意思你知道吗?
我知道阿姨,没关系的,没事,我都知道,你怎么说我都是应该的。
当时阿姨也是太伤心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阿姨知道,文文的死和你没关系,阿姨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叔叔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用自责。阿姨知道这话说的有些晚,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你,阿姨知道,这么多年,你过得很辛苦。
林立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像个始终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一直在等这句原谅,只要等到了,哪怕过去多久,他觉得都是值得的:我没事,我过得很好。
周文的母亲抬手,用布满褶皱的手摸了摸林立的额头:还好,额头上没有留疤,阿姨当年应该阻止你的,那时候你该有多疼。
没事,早就不疼了。
阿姨希望你快乐地生活下去,这肯定也是他的心愿。
她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林立叫住她:那我以后可以继续来看他吗?
傻孩子,你不来,他肯定会想你的。
周文的母亲走后,林立一个人在墓地站了很久,也哭了很久,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周文的照片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哭,我这是高兴。你放心,我会一直帮你照顾他们的。你也知道,我很有钱,以前很有钱,现在依然很有钱我今天怎么了,说了那么多,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林立说的太投入,完全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邢楷几人。
郝幸运打趣说:是挺啰嗦的,没完没了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林立吓得以为大白天闹鬼了。一回头更惊吓了,瞪大双眼:你们?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哭哭啼啼开始。
我什么时候哭哭啼啼了?
我刚好录了一个视频,你要不要看?
你还给我,删了!
陆铭笑了笑:嘿嘿,骗你的。
林立还抱有一丝侥幸:你们不会真
陈陌点点头:是的,你痛哭流涕的样子,我们都看到了。
误会,你们看错了。
我和副队长不一样,我真拍了一张照片,要是以后没钱了,打算拿出来勒索你一顿。
队长,你不管管吗?她这是敲诈勒索!
吃饭到时候算我一个。
其他人一起起哄:还有我还有我
队长,怎么连你也这样?
玩笑归玩笑,几人过来也是来看望周文的,他们把手中的花放在了周文的墓碑前面,然后每人都鞠了一个躬。
林立以后有我们照顾,你放心吧。
林立这下真被感动了:队长
以后我们陪他一起来看你。
副队长
这就感动了?
谁?谁感动了?没有的事。
陆铭拍了拍林立的肩膀:走了,一起回去。
几人一起慢悠悠往回走,太阳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立叫住在他前面走的邢楷:队长,谢谢你
谢我什么?
没什么,就想和你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把我招到刑侦特组,把他们招到刑侦特组,让我有这么一个机会,去认识他们,虽然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一群损友;谢谢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虽然一开始并没有长久留下的打算,但现在,你赶我我都不走。
林立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全都浓缩成了谢谢二字,其实,他们之间,没必要说太多。
☆、赌徒
脚步声,喘息声,伴随着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马松步履匆忙,用右手死死按住他那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到左手马上就要从胳膊上掉下来的伤口。他的神情极度紧张,满头大汗,边跑还一直不忘回头往后观看,然后直接跑进了警局,惊魂未定地冲进刑侦特组的办公室,眼睛扫到离他最近的陆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救命,救我,有人要杀我。
陆铭连忙去搀扶站不稳的马松:你受伤了,先去医院。
马松忽然一下子甩开陆铭的手,连连摇头说:不去,我不去医院,我就要待在这里,你们把我关起来,我求求你们把我关起来。
你这胳膊不去医院马上就要废了。
马松突然大吼大叫:胳膊废了总比命没了的好!我不去医院,只有待在警察局里才是安全的,我哪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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