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吐出龙神的孕果——金玉帛(30)
白骄终于看见了地府官员,可毕竟是初见,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便道:我乃白玉龙宫二殿下,白骄。不知阁下是?
那黑袍忙道:原来是二殿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敢当阁下一称,在下不过是地府一小吏,专为初步接待贵客而来,稍后若我职权不够,还有更高一级的人来帮忙分忧。二殿下大可说明来意,在下乐意效劳。若阁下只为历练,可行专道,在下即可办理。
既如此,白骄也不多客套地道:我此行不为历练,而是来找我的道侣。
黑袍略一思忖,道:今日上三界只有两人出现,一为凰仙、一为佛陀。二人均已下凡历练。不知二殿下道侣是哪位?我可捏造一个合适身份,助二殿下追随历练。
白骄摇摇头:我的道侣是人界之人,谁料我打了个盹,人就被地府给勾走了。数万年前可是约定好,仙界之人的道侣亦可入仙籍,不受地府管辖。不信请看,这里是我龙宫的玉牒。
说罢,白骄便双目如炬,将神识中二人那页的玉牒影投于一旁骨墙之上。
黑袍一看,便拱手道:此乃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望二殿下海涵。不过,兹事体大,非在下职权范围之内,容在下禀报一二。请稍等。
言毕,黑袍便发了一个传信骨符过去,片刻后,另一个白袍使者便凭空出现在这个骨屋之内了。
黑袍向二人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白袍看起来比黑袍更威严一些,像人间那种看起来很是一板一眼的官员,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他对着白骄一拱手,道:在下乃上三界姻缘司之人,见过二殿下。兹事体大,不知二殿下可否将玉牒再次幻化出,容我一观?
白骄依言照做。
那白袍看到玉牒上崭新的印记,不禁眯起眼睛,之后便启用了一枚通音符。
片刻后,通音符闪烁起来,白骄听到自家母后的声音传过来:老白,又多少年过去了,别像当年那么死板,那人不仅是我未过门的半儿,还是我孙子的另一个爹。
话音里句句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白袍僵硬地笑笑,跟龙后很是自然地对话几句,也算相谈甚欢。
待到通音符的光芒黯淡下来,白袍显得比方才初见之时柔和很多,他对白骄道:二殿下,敢问你的人界道侣姓甚名谁?几时寿尽?
白骄听到寿尽二字时,心中微痛,他垂眸道:肖涟,年十九,乃白沙镇一介船夫。方才与我同上轮回盘之人便是。
白袍了然,见他点点头,而后瞬间消失。
不过两息工夫,他便携了肖涟重新出现在原地。
白骄见是肖涟,刚要开心,只是见到肖涟的情况之时,他面上却有些难看:敢问阁下,我道侣为何仍是这般模样?
第60章
白袍并不多言,只是手一挥,肖涟颈间顿时出现一个枷锁样的东西。
而后白袍将一道光芒打入那枷锁,那枷锁便消失了。
几乎是下一刻,肖涟便眨了几下眼,脸上的表情不复浑浑噩噩,变得逐渐生动起来。
没多时,白骄终于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肖涟眼睛里。
肖涟看到白骄后,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当他看到周围的骨屋冥火后,几乎是瞬间,双目便染上悲哀的颜色。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冰冷而让人窒息的水下,他记得自己放弃召回避水球,而后无论如何也没法撞开冰面,最后只能抱着林娘失去所有意识的事。
周围绝非人世之景,难道他试图召回避水球的举动还是害了昏迷的白骄吗?
是不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肖涟忍不住颤抖地将手伸向白骄的脸:你也死了?我不是故意要召回避水球。我当时只是呼吸不过来,忍不住试一下,发现有可能危及还昏睡着的你,就放弃了。谁知道还是害死了你。
语毕,他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又低头,想收回手。
谁料手却被白骄一把捉住了。
从此言中,不难猜出当时发生事情的冰山一角。白骄心里很是难受,若他早日明白自己心意,早日说明原身,没那么多隐瞒,肖涟也不用做此等牺牲。
他可是龙族啊,在水中昏睡而已,又如何会危及生命?
肖涟将生的希望给了他,自己却窒息在水中,这样的行为却让他很心里暖暖的,却又阵阵抽疼。
白骄将肖涟冰冷的手贴上自己胸前,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我还活着。答应我,下一次若碰到这样的情况,你不用考虑我,只需保全你自己。
感受到白骄的心跳,肖涟瞬间收回手。他看向一边,映入眼帘的是整个墙壁上白惨惨的骨头。
白骄还活着,他没有害死白骄,他觉得自己都高兴得要哭了。
可是他鼻子发酸,眼里却没有泪。
他已经死了,和母亲死在一起,又哪还有下一次呢?
若说将这句话兑现在来世,喝了孟婆汤之后,他还能记得白骄和这句话吗?
怕是不能。
肖涟闭了闭眼,没有回应白骄,没做出那等做不到的承诺。
他只是看向白骄,道:林娘是不是也死了?我能不能再看母亲一眼?
白骄顿时有些心虚,此行,他注定救不回林娘了,肖涟会不会怪他?
可他还是看向一旁的白袍,无声请求。
白袍微微叹了一口气,顿时消失在原地,半晌之后,便携林娘重新出现,而后如法炮制,使林娘恢复了神智。
林娘刚恢复,一看见肖涟和周围布置,便露出了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
她来回摩挲着肖涟的手,崩溃地道:辰儿。娘十六年前害死你一次,十六年后又害死你一次。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啊?娘死了就是死了,早就该死了,你何苦来救?
林娘说着说着,双膝一软就对着肖涟跪了下去,而后开始扇起自己的脸来:害死儿子两次,像我这么蠢的人,十六年前就该淹死在江里,我复什么仇啊。
她痛哭失声,却哭不出来泪。
肖涟早在她跪下之际就试图将她拉起,可林娘并不起身。无奈之下,肖涟只好也对着林娘跪了下去。
他一把将林娘搂在怀中,不住地轻拍她的背,轻声哄她。
娘,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刚出生时,你若摔死我,便不必过这十九年的颠沛生活。可你心软,含辛茹苦养活了我。
我三岁那年,你只是醉酒,亦非有意为之。我因缘际会之下,得了爷爷收留我养大我。分别的这十六年来,反而是你受苦比较多。
今年重逢之际,我便已经得知自己寿命无多,能在死前再听你讲一次故事,和你一起吃柿饼,后来还能和你死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
娘,辰儿真的没有怪过你
肖涟一直轻声细语地哄着林娘。
林娘泣不成声,好一阵才缓过来,她揉了揉眼,打了个哭嗝,道:辰儿,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还活着。
肖涟终于拉起了她:这辈子恩恩怨怨说不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下辈子我们母子俩重新活,好好活。
白骄一直等着二人情绪平复下来,可听到这里,他自己倒不淡定了。
要知道,林娘下一世可是被判到妖列了。
怎么说呢?妖界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界,与人界共存于世。
妖隐匿于人群中,可修炼成人。
妖死入冥界。
妖可为神,如人首蛇身的女娲。
妖可为仙,如龙凤两族便举族被仙界承认。
妖可为佛,如斗战胜佛。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机缘对一个妖来说都至关重要。
花草树木鱼虫飞鸟皆可成妖,哪怕是一块石头,天长日久也可萌生灵智。
是以,妖的数量其实比人都多,但鲜少有妖有机缘能变得更强大,活得更自由。
鸡鸭鹅牛犬马,都为妖身,当妖力低微灵智未开之时,便是人与妖的口粮。短短一生,谈何七美德?即使重入轮回,仍得频繁转生,频繁死亡。
艰难活下来,机缘到了,灵智稍开,被承认为妖。他们懵懂无知,妖力低微,一旦作恶,或单纯只是暴露行踪,便被人界僧道捕杀,又没有自保之力。
或避世潜心修炼百千年,待修出人身,或可有自保之力。只要入不了仙神佛上三界,便仍逃不开生死轮回。比如龟青等一众海族,他们还算幸运的,在白骄手下,正修长生。
幸运入那上三界之妖,与人相比,更是寥寥。
林娘下一世为妖,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轮回盘已判,她投身妖界已是板上钉钉。
当下,白骄也只能在其生身及机缘之上稍作帮扶了。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白袍:阁下,林娘为何来世被判为妖?
林娘和肖涟听了这话,不由得紧张起来。
来世竟是妖吗?他们对妖并没有什么概念。但异闻奇谈里,妖怪鲜少有好下场的。
什么妖怪吸人阳气被道士收了,什么妖怪报恩结果被人掏出妖丹以驻颜,什么妖怪要想修炼就得吃小孩,挖心
林娘此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打入妖界?
白袍看了看几人,而后袍袖一挥,白骄见过的那种金字便浮现于空中了。
上面亦是对林娘的审判。
看了金字之后,几人不禁沉默。
原来,林娘在侯府库房所纵的那把火,烧死了一个救火的下人。
林娘苦笑一声,伸手捂住了脸,不再看那金字:报应啊。天道轮回,屡试不爽。
肖涟内心中,情与理天人交战。他想安慰母亲,可那条人命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只得伸手,不住地拍着林娘后背。
白骄虽讶于自己昏睡后,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可眼下显然不是问询此事的时机。
林娘总归是他此世岳母,其转生在即,为了肖涟,他有更该做的事。
白骄稍一拱手:敢问林娘转世后为何妖?
第61章
白袍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动作:二殿下莫急,我们还是先坐下,慢慢谈吧。
白骄恍然,几人竟谈到此时还未落座。他先是同邀白袍坐下,而后也招呼了肖涟和林娘各自入座。
白袍施施然坐在椅上,食指轻轻敲击椅子右侧的扶手,他道:被轮回盘判为妖的太多太多,分到具体品类时,相对很是随意。
这话很耐琢磨,但白骄没耐心跟他打官腔:总有一个范围,敢问阁下,林娘可能在哪几种妖间随意?
白袍闻言,看似一板一眼的脸上却扯出了笑,他道:既然二殿下都开口了,其实也可以不那么随意。
随后,白袍对着林娘出言问道:眼下有四种可供你选。来世你是想做猫、蛇、鹦鹉,还是树木?寿限越长,越有可能等到机缘。
林娘沉默了半晌。
白骄暗暗思忖几种选择。
猫寿最高二十,蛇寿最高三十,鹦鹉可寿百年,树木百年起步。
猫大多受限于人,寿命最短,机缘不多;蛇寿虽亦短,可蛇亦可居于水下,且有化龙机会,虽机会渺茫,但终究是条路,他最易插手;鹦鹉寿长,可口吐人言,可更加受限于人,没什么自保能力,能折于幼童之手,非良策;树木虽寿命绵长,可易遭人砍伐,一旦扎根便鲜少换地方,便只能守株待兔,寄希望于撞上缥缈的机缘,一般最难成仙。
不过以上选择,只要有贵人相助,情况便不同了。
人界不是有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林娘选择蛇,他最省事。可若她选别的,也不过是多忙活一阵的事。
林娘显然不知白骄心中所想,她对这些也并不明了。
她来回看了白袍与肖涟几次,而后像是打定主意,便求白袍:官爷,我能做一棵树吗?一棵柿树。
闻言,肖涟猛地攥紧拳头,看向林娘。
白袍倒笑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白骄一眼:自然可以,只是我先前已说明,寿限越长,越有可能等到机缘。树木中,松柏寿千年以上,寿命长达万年的亦有。你为何想做一棵柿树呢?
林娘垂眸低声道:若做一棵柿树,可不动声色,不困于情。今生我罪孽深重,来生若有人因柿子果腹,或可稍作弥补。她抬头看了看肖涟,接着道:况且,柿饼很好吃,我还欠着辰儿的柿饼。
白骄听到林娘的糟糕选择后,本想扶额,可等他听完这段理由,却沉默了。
既是为了肖涟,那他届时受些累,也算不得什么。
肖涟听了这番话,内心不免暖意与苦涩交织。
世人都愿三世夫妻,恐怕少有来世还做夫妻的。恐怕母子二人也难再续缘分。
他难免对自己来世也忐忑起来。
母亲转生为妖,他会转生成什么?
肖涟看向白袍,犹豫地问出这句话。
谁料,白袍却道:你恐怕没有来世了。
什么?闻言,肖涟与林娘俱是心神剧震。
林娘起身,上前几步就要跪在白袍面前。
官爷,那火是我放的,人是因我而死,不关辰儿的事啊。官爷我求求你,你把我和辰儿的命换一下,我也不要投胎了,来世让辰儿去做树,求你了。
白袍却早在她要屈膝之时就并指施了法力,林娘并未真跪下去。
他上前扶住林娘,要将她重新扶到椅前。
肖涟忙上前接过她,让她重新落座,低低安慰。
不过刚才那话显然歧义太大,白袍补充道:你们误会了。而后他看向白骄:还是由二殿下来讲比较好。
肖林二人的目光顿时投向白骄。
白骄被这目光注视得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毕竟道侣一事是他自己做主,并未与肖涟真正商量。
他回忆与肖涟的相识相知相守,能从一针一线、一饭一食体会到肖涟心中有他,从肖涟舍身救他也可看出自己在肖涟心中分量很重,更别说那阴差阳错的一夜,还有别的点点滴滴。
只是这些都是他体察出的。真正说起来,肖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暗示明示。
肖涟会同意吗?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说了就知道了。
白骄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他轻咳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却紧紧盯着肖涟的反应:初见时,我说我是修仙者,其实我属仙界。仙界之人的道侣,也就是人间所说的配偶,可自动升入仙籍,从此生死不受地府管辖。不受生死轮回之苦,可享一世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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