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说的那么没教养。简凝瞪了他一眼，你不惹我生气，我会天天谢谢你。
    他站在了一处，和彭希靠得很近，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是第一个出场，就必须给后面的人做好定点，目光只能向前，不要胡思乱想。他拍拍彭希身上的衣服，这件衣服就是我在你身上剪裁出来的，可以说每一条缝隙都贴合着你，不管它适合不适合你，反正现在不适合别人。
    彭希听见这句话，心里满满当当的：我会让它惊艳全场的。
    简凝看着他的双眼，吸了口气道：其实我
    简凝？
    简凝的话被打断，他顺着彭希的肩膀看过去，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人，脸色微微变了变。
    彭希转身，看见身后穿着深紫色亮鳞礼服，平刘海短发的漂亮女人。
    简凝。女人的目光丝毫没有停留在彭希身上，她单手举着酒杯过来，看着简凝面无表情道，很高兴看到你。
    简凝张了张嘴，垂眼看着比他矮一些，气场却绝不输他的女人：
    妈。
    简璐的眼窝简直和简凝如出一辙的凹陷，上眼皮和眉毛之间的距离很长，一挑眼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更冷漠：刚才去你的展台看过了，但你人不在，我就随意逛了逛。
    嗯。简凝应了一声，怎么样？
    你想让我夸你吗？简璐冷笑一声，抛开高定不谈，成衣的款式和品质普通乏味，我以为你这几年会有点长进，但还是那么的粗糙。还有你的头发到底是什么东西，已经留到腰了？难看不难看？你是不是男的？
    简凝对她举举酒杯：不好意思，又让您失望了。
    失望谈不上，毕竟和方易的傻高个儿子比，他更夸张。简璐喝了一口酒，挑起眉毛作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我逛他的展台，就像在逛垃圾场。
    彭希自觉退开了这对母子身边一些，总觉得像两座冰山相撞，母子俩如出一辙的刻薄让空气都变得冷淡起来。
    简璐似乎因为他这个动作终于发现了他，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彭希：简凝，不介绍一下你的模特吗？
    简女士您好。彭希先上来和她鞠躬，我叫彭希。
    哦我记得你。简璐说，你去年拍过我的秋冬季成衣刊物。
    嗯是。彭希没想道她还记得这件事，有些意外道，没想道您还记得
    当然。简璐笑笑，我记性一直很好。
    你记性好？简凝看着她，你记性并不好，只是记仇而已。
    你说什么？简璐回眼看他，脸色显然不太好。
    简先生。彭希拉了拉他的手臂，想让他别再说下去激化矛盾，我快要上场了。
    简璐看了他一眼说：还不快去？让我看看你三四年设计了些什么东西。
    简凝气得肩头都有些抖，愤然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随手放在桌面上，抓住彭希的手腕就拖着他走。
    简先生，简先生彭希转眼看了两眼简璐，和她挥手道别，又看向简凝，简先生慢点
    他刚说完，前面就有人wow！wow！夸张得叫了两声。
    方栋举着双手，他快和彭希个子相当，但比彭希壮实一倍，简凝在他旁边简直小鸟依人，他和简凝显然是迎面撞上，眼神相当不友好：好路不走，往我怀里撞什么？
    滚。简凝火气还没消，言简意赅道。
    叫我滚？方栋瞪着眼笑道，你和谁说话呢，嗯？弟弟？
    简凝吞咽了口口水，松开抓住彭希的手，让让，我要送我模特上去了。
    哦。方栋点点头，行啊，简总说话别那么冲，我当然会让你了。
    他说罢，退开了身体，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给简凝和彭希让出了通道来。
    简璐不知道从什么已经从后面走上来，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站在左侧的走道看戏。
    酒会秀场的灯光被调暗了一些，聚集在唯一通往T台周围三三两两的设计师越来越多，他们低声讨论着，又向着舞台的方向露出等待的样子，只有池峥明站在前方不远处，和所有看向舞台的人方向不同，他看着的是彭希和简凝的方向。
    酒会的主持人此刻伴随着悠扬的BGM道：接下来，大秀即将开始！请所有人就位！
    Aqua.M是第三个出场，彭希需要现在去后台准备起来，他双指捏住手腕搓了一下，强行让自己镇定。
    从这里走上台的路一瞬间变得长了起来。
    他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无声的长镜，耳际只有无声之后余留在颅内的共鸣。自左而右地看去，每个人在秀场台前昏暗的灯光下，面部产生了阴影，恍惚之间，整个视野像扩大了光圈，背景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光斑，唯独聚焦在了面前三人的身上。
    简璐，池峥明，方栋。
    分别站着或坐着在简凝和他前方的三个定点，呈现了诡异的三角形。彭希还不知道，他们将从此刻开始，在未来有无数次让人精疲力尽地碰撞摩擦，阴谋和决裂还有根深蒂固在血液中挣脱不去的东西，都会在今晚之后开始。
    而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每踏一步都像走在昏暗静谧的丛林，左边冰冷剧毒的蛇，中间眼神锐利的豹，右侧包藏祸心的熊，他们伺机而动前，在无声用目光审视着彭希，或者说审视着简凝的作品。
    彭希脑中不知道为何出现了那句话。
    他不能输，也没有退路。
    彭希转眼想看一眼简凝，脖子微微侧的时候，简凝冰冷的手一把抓住他的后颈，他捏着没让他回头看自己，却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彭希说：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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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二十四】
    声音有前所未有的力量。
    倒也不是因为简凝最后的那一句话，他上台之后别说简凝了，连背景音差点都没听清。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紧张。
    走过那么多场都没今天紧张。
    于是彭希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声音。
    1，2，3，41，2，3，4定点回身，1，2，3，4，稳住住住住
    最后只能自己数拍子才能稳定踩点，下台的时候定点做了什么动作都忘了，他站在后台足足愣了快两分钟，后面有人一把拍在他肩膀扶住，他才被拍得回过了神来。
    哥。乔杨说，发什么呆啊，快准备最后一轮ending。
    嗯彭希用手盖住脸，我刚还行吗？
    帅死啦。乔杨说。
    彭希稍微安心了些，等最后一个模特展示完，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台，身后跟着今晚所有的秀场模特。设计师会在最后出来谢幕和讲设计理念。
    彭希站定之后，下面的闪光灯亮起一片，接着响起了非常热烈的掌声。
    他知道必然是简凝上台了。
    简凝站在台前鞠了个躬，就站到了彭希的前方，主持人适时上前递了话筒，说道：您好简凝先生，作为本次大秀最具备期待值的一组新品发布，您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呢？
    彭希莫名自己在心里替他回答：没有。
    他想象了一下简凝说这话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又不能笑，嘴角抽搐了一下。
    简凝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自己这个品牌：因为各种原因，我准备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年底之前，我们会开设两家线下实体店，明年网店也将提上日程。
    他转身，手放在了彭希的身上：四年前，我的高定系列最初叫做华梦，用服装做一场奢华美梦，是我最初的设计概念。
    他顿了顿：但四年后，我的系列最终叫做噩梦。
    简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没有卖惨也没有夸张，只是在平静地叙述这件事。彭希却一股难受的感觉涌上来，闷住了胸口。
    他只是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拼凑出了零碎的关于简凝的事情，而在上台前见到了让他心神不宁的人，大多数人只是知道了名字的变更，却不知道在背后他所有的心路历程。
    后半段简凝意料之外地耐心介绍了所有的台上的衣服，重点说明了关于高定款的布料款式，等下台之后，彭希才真正松了口气。
    结束了。
    这场莫名其妙紧张的发布会终于结束了。
    模特们有的在后台换装，有的直接进入了酒会现场去看接下去的走秀，彭希坐在后台，手上慢吞吞假模假样地摸着头发，实际上是在缓解自己这些压制不下去的负面情绪。
    他对着镜子目无焦点地，用双指捻着自己额前的头发。
    捻了一会，才发现镜中左下角有个人抱着手臂看着他，彭希吓了一跳，站直了身体回头。
    简凝看着他：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啊。彭希连忙道，不好意思。
    简凝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彭希笑笑，出去吧
    简凝不明所以，彭希蹭着他的身子往前走，简凝才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彭希忽然一个转身定住，简凝差点一头撞到他的胸口。
    干什么？简凝明显被吓一跳，一惊一乍的。
    简先生！彭希看着他，认真道，我想抱抱你！
    简凝先是一脸震惊，接着表情没控制住，溢出了一丝莫名，张嘴道：你忽然犯什么病？
    我我就是想彭希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好像全部的勇气都用在了这句话里。
    不过他是真的很想拥抱一下简凝。
    简凝完全不给他面子，瞪着推开了他一点，又转头道：别犯傻了！我还想早点离开这里。
    好吧彭希点点头，才跟了上去。
    新品发布会在这么一个多月的折磨之后终于落幕了。
    虽然中间波折不少，但好在结局不错。所有的一切也不是结束，是开始。
    一众模特在后台花式合影，彭希这种圈内人缘好的，走三步就有人举着自拍杆来找他自拍。乔杨还在后台找他，看见他后道：我们一会去唱歌，你去不去？
    嗯？彭希摆手 ，不了不了。
    不去吗？大家都好久没聚了。乔杨抓着他手臂，去吧，难得都在啊，能天南地北都聚在一起的活动本来就不多。
    彭希想想也是，他们行当里这么多国模聚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时间确实不多，他道：那我和简先生说一声。
    简凝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正在打电话联系人把车开过来，彭希走过来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挂了电话。
    简先生，我那个彭希指指后面想说话。
    车到了。简凝说，回家吧。
    彭希被这个回家戳中，一下不知道怎么接。
    你怎么了？简凝又问。
    不是。彭希说，我新品发布会后，还能住在你的房子里吗？
    不然呢，那你回你狗窝吧。简凝说。
    彭希笑道：谢谢简先生。
    彭希哥！乔杨在远处对他挥挥手，走吗？
    简凝道：怎么，你们是要去聚会吗？
    啊他们喊我去唱歌。彭希说，我也可以不去
    去吧。简凝打断他，我今晚要回一趟公司。
    那我回头去公司找你，行不行。彭希眼睛一亮。
    找我干什么。简凝说。
    一起回去。彭希理直气壮道，我没车啊。
    简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彭希才放心地跟着乔杨过去。
    彭希觉得自己可能因为有俄罗斯人的基因，性格使然，早年在圈子里也常常在私下的聚会里喝遍天下千杯不倒。
    如今非但没退步，反而更懂得怎么变着法子不被劝酒。
    酒过三巡，该趴都趴，彭希还觉得自己除了有点热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乔杨却已经在他肩膀上哭着笑着不撒手了。
    彭希看看时间，也快十二点，再闹腾不知道要到几点，想到还要和简凝一起回家，就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准备告辞。
    乔杨，乔杨？彭希拍拍他的脸，我走了啊。
    我不要乔杨说，我还能喝！
    彭希简直无语，喝你妹喝。
    从会所出来，彭希打了个车去AQA，夜风微凉，总觉得刚才被哄着喝下肚子的混合酒起了些作用，倒不至于醉，就是有些莫名的恍惚。
    半夜的上海，高架上却依然拥堵，窗外掠过的路灯倒映在车窗玻璃上，每过一盏他就觉得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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