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希还是第一次看简凝抽烟。
    他手指纤细又长夹着黑色的眼，抽烟的姿势也喜欢微挑着下巴，看起来随意漫不经心的，浑身都在放松，和平时的样子又很不同。
    简凝看他盯着自己看不说话，手夹着烟撑头看他：看我干什么？
    第一次知道你还抽烟彭希咳嗽了一声。
    因为有点累。简凝说着，对他翻出烟盒，要么？
    不了不了。彭希摆摆手，我不会
    简凝也没有别的姿势，直接把烟盒合上收了起来，彭希借着昏暗的壁灯和月光，忽然看见他在对着花园笑。
    简先生，你在笑什么？彭希忍不住开口问。
    小孩。简凝对着他评价。
    我二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彭希不满道，所以为了健康！简先生也应该少抽一点。
    话虽然这么说，但鲜少看见简凝笑得轻松开朗，彭希盯着他脸看，挪开眼一会就是浪费。月色下的简凝总让他感觉，他从一个近似透明的人慢慢构筑出了血肉。
    是因为烟吗，还是因为月色。
    这种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散，但谁都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温和的默契。彭希放下困意之后，又莫名希望他和简凝一起站在露台上的夜能长一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简凝明明凶又阴晴不定，但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他会觉得开心。
    直到这种沉默被几声激烈的狗叫打破。
    半夜三四点，花园里传来了莫名的狗叫。彭希就着路灯的光看了一会，什么也看不到，简凝显然也被这狗叫破坏了兴致，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去。
    简先生，不好意思！花园下方有人喊道，有只狗闯入花园来了！我现在把它赶出去。
    简凝把烟灭了，对着下方道：哪儿来的狗？
    是隔壁那户的，他们昨天搬走了，把狗留下了。
    简凝沉默了一下，说道：先别赶，等我一下。
    他看了眼彭希：去看看。
    啊？哦彭希马上跟了上去。
    楼下的人应该是平时帮简凝打理花园的中年园丁，一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样子，手中还拎着个扫把，他引着简凝和彭希走到后门口，花园的地方趴着一只正吐着舌头喘气的阿拉斯加。
    隔壁家前几天搬走啦，把狗留下了。就是那只总被他们虐待的狗，你看，现在身上还有伤呢。园丁说。
    彭希就着手电筒的光看，那狗身上确实有几处脱毛和伤口，看起来蔫蔫怪可怜的。
    我看它被扔了，就喂了两天骨头吃。晚上不小心让它闯进院子里来了吵醒您了吧，不好意思。
    简凝摇摇头，又问：是隔壁不要的吗？
    是啊。园丁说，喜欢又不喜欢，成天打骂，我看它也怪可怜的
    彭希走过去蹲下来，狗盯着他看，然后把头伸过来，一副求爱抚的姿势。彭希小时候家里养过狗，他也喜欢大型犬，忍不住上手摸了两把它的头：它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倒是不知道。园丁照着光，我都喊它灰灰，你看，灰不溜秋的是不是？
    彭希又撸了两把，摸得阿拉斯加舒服乖顺地在他身上滚了两下，还试图要舔他，彭希摸着它后背，它已经翻过来肚皮向上了，彭希感叹道：它好容易相信人啊为什么要抛弃它？这么傻一狗，出去除了卖萌还有别的生存能力么。
    我明天联系联系周围朋友，看看有没有想要领养的。园丁说，我一会把它赶出去
    不用了。简凝抱着手臂在旁边开口道，先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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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十五】
    彭希和园丁大叔显然都一脸惊愕的表情互看了一眼，狗子仿佛听懂了似的摇了摇尾巴。
    简凝单手插在腰间：不许进屋子，只许养花园里。
    彭希反应了几秒，继而高兴地揉着狗的脸：简先生同意养你了！
    我没同意。简凝说着看了眼表，行了，把狗拴好，赶紧睡觉去，还是你想和狗睡。
    彭希赶紧点点头站起来，狗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伸着舌头看他。
    简先生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看着。园丁大叔说。
    简凝应了一声，没挪步，彭希还想他怎么不动的时候，园丁大叔继续道：明天一早我带它去检查洗澡，看看哪里需要治疗的，再给它搭个小窝，您就放心吧。
    好。简凝说罢，才转身走回去。
    彭希跟在他身后进屋上楼，连打了一串的喷嚏。他揉揉鼻子，走到自己房门前，还是对着简凝背影道：简先生晚安！
    简凝没回头，抬手摇了摇。
    彭希躺回到了床上，满脑子还是简凝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短短的一天内，仿佛又和这个人近了不少。站在阳□□自抽着烟的简凝，月色镀了一层银白的冷光，比他见过很多好看的人都让人心动。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段时间这么在意这个人，但这种感觉一旦有，胸口就有种酥酥麻麻的暖意。
    如果简凝是个女孩子，彭希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喜欢上他了。但他又在脑补了一下，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他是个女孩会是什么感觉。
    这么想着，彭希睡了个好觉。
    索性今晚睡了个好觉，彭希的感冒还治愈了不少，早起乖乖吃了药，下楼去的时候，简凝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桌前吃早餐。
    头发扎起来在脑后，难得一见的穿了件夸张印花的黑色T恤，胸口裸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和一字锁骨，漫不经心地举着杯子在喝咖啡。
    彭希看着他的手，想起昨夜在他手中黑色金尾的烟，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简凝抬头扫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忽然站着不动有点疑惑。
    彭希抬手和他打招呼：简先生早！
    简凝抬抬下巴，示意他坐长桌的旁边。桌上是烤好的面包，煎完了培根和煎蛋放在一边，彭希随手拿了一片，抬手想夹培根的时候，被简凝一筷子打到手背上。
    不许吃。简凝冷冷道。
    做都做了不让我吃。彭希嘟囔着，还是拿全麦面包夹了片鸡蛋。
    咬下一口，心情愉悦。
    好了呀，早啊小希。许柯又端来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抽了张纸擦手，我煎了培根，不吃吗？
    我彭希看了眼简凝，吞口口水，摆手道，不了不了
    这么不给我面子吗？许柯调笑了一句，坐到了桌边。吃饭的时候，许柯交代了一下昨晚他回去之后想的工作上的调整，简凝多数时间是听着没什么表示，觉得对的才会点个头。
    对彭希来说，心情愉悦的事情无非就是睡个好觉和吃顿好饭，那今天一天的工作也一定会有个好开头。培根是吃不到了，但不妨碍他高高兴兴准备去干活。
    许柯吃完最后一口，把碗拿着放回了厨房，忽然跑出来，撞见刚从餐桌上站起来的简凝。
    阿凝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院子里有只狗？许柯满脸惊恐道。
    昨晚捡的。简凝轻描淡写说。
    ？？？？许柯半边脸抽搐了一下，哈？！
    好可爱啊许柯蹲在院子里搓着狗头，一边抬头对旁边的彭希道，真是阿凝说愿意留下的？
    嗯彭希和许柯说了昨夜的经过，他抱着自己膝盖蹲下来，和狗对视着。
    我简直要怀疑前十年认识的是不是他了许柯拍拍自己脸，阿凝是不是中邪了。
    狗嗷嗷地叫了两声，彭希摸了它两把：简先生不喜欢动物吗？
    没见他喜欢过。许柯说，而且，养狗？这是说养就养的事情吗？这还是只被人扔了的狗，一身伤治不好还挺麻烦的，他昨晚不是中邪就是喝多了，要么就是困懵逼了
    我感觉他很喜欢这只狗。彭希看着狗，摸着它头对它道，是不是？
    我看你倒是挺喜欢的。许柯捧着脸看他们一人一狗，哎，我发现这狗长得挺英俊，我居然在狗身上看出了点你的感觉还是在你身上看出了点狗的感觉啊！！
    彭希听见许柯的惨叫，抬眼一看，简凝一脸冷意站在他身后：时间都不够，让你们在这闲聊的？
    我错了！许柯站起来拍拍背，现在就去。
    枯燥的工作又开始了。
    工作室内是昨晚没有收拾的碎布图纸，简凝和许柯开始整理了从公司发回的邮件。
    昨天比对后有些发回的，工厂直言工艺做不到的，都在这里。许柯把彭希拍的定妆照一张张贴在黑板上，用红笔在旁边圈涂道，工艺问题倒是其次，你给的报价低了，成本压不下来。
    简凝两条长腿一斜，靠在桌边：不可能，面辅料价格翻两倍也可以，人工费贵到什么程度和我说下不来？？
    你是不是成本计算有误啊。许柯说。
    不可能。简凝斩钉截铁道。
    啧。许柯抖开几张A4纸，你自己看。
    简凝坐到桌边，又打开电脑，许柯站在他背后，两人就开始核算数字。简凝眉宇紧锁：要么就是工厂搞错了，要么就是辅料到工厂中间环节有问题。
    采购难不成还收回扣啊。许柯随口说。
    那也不可能，这些价格都是一开始就这么谈好的。简凝手撑着头，脸色逐步烦躁起来，我们先核算，时间要来不及了。
    两人埋头开始核对，彭希这会还能清闲一会，左右走走，看看墙上的一些定妆照片。
    他发现简凝真的是个对自己用的模特非常专一的人。
    可能是需要对方的精准演绎，确实要用熟悉的人，一整面墙上就只有三个熟悉的脸，两个男模和一个女模。
    彭希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女模他认识，现在是位国际超模，身背无数品牌代言的那种绝对前辈。
    前辈那时候还很青涩，虽然不是惊艳了的漂亮，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耐看。
    彭希想到，墙上没有其他定妆模特，难道这位就是简凝的御用女模吗？
    简凝希望自己品牌的女模是她的话，这么想也合情合理
    他继续看着，看到了最近一位。他身上的服饰旁边都有标注Aqua.M，应该是几年前最早一批产品，他看着模特两眼，这个男孩清瘦高挑，两颊凹陷，双眉天生平直眼尾下垂，看起来有些颓丧的美感，总觉得哪里见过他双眼空洞看着镜头，仿佛在和彭希对视着。
    猛然之间，他脑中出现了那双在水中空洞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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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十六】
    这个人就是那个水中的男孩！
    彭希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这男孩显然给简凝拍了很多照片，是那段时间里，简凝所有的作品里几乎都有他的影子。
    从高端品牌的奢侈品，到他精心准备的个人品牌，各种各样的衣服和造型风格，无不看出简凝对他的喜欢。
    可以看出不少他照片里的背景好像就是这间工作室所以他们曾经也在这间工作室里一起日夜赶工吗？早晨一起吃饭，再一起工作到凌晨的夜里睡觉。
    他会在深夜看见简凝站在露台，头发温柔地搭在肩上，靠着栏杆露出放松的表情，点起一根烟吗。
    而且他最后死了。
    在多年后的今天，网络上没有他的消息，只能在外网看见一点当年的图片，简凝却还在家中的工作室挂满他的照片，听见他名字时候脖子会习惯性僵一下。
    彭希看了一会，心情莫名有点不好，尽管他也一时间没有明白这种感觉究竟从哪里来，就像他昨晚躺着时候那种胸口横冲直撞的感情一样。
    一想到有一个人，曾经和他有过这样的亲密、又以死亡的姿态烙在他内心深处无法抹去。
    妈的，想想就有点心肌梗塞。
    真的不对。许柯气得大叫的声音一下把他拉回现实，艹！这他妈这份报价单谁做的！Ethan知道吗？让他赶紧彻查这件事啊！中间到底谁他妈在收回扣的！
    简凝摇摇头：我们价格还没公开，还有回旋余地，就是要他们采购的立刻重新做价格单和成本核算，查人的事情不急。
    增加老子工作量许柯念叨了一句，回到了位置上，敲打键盘道，我现在要沟通价格，没空给彭希拍定妆了，好多衣服没拍呢，要不要找个人？
    找个吧。简凝说。
    是啊，找个靠谱的。许柯说，还是找他吧。
    简凝拿了两件衣服过来，让他脱了直接换上，彭希穿上了一件几乎到他膝盖的长衣，袖口滚了暗纹的金边，简凝看了他一眼：我给你的耳环呢？
    怕碰水了，收在包里。彭希愣了一下，一直忘记还给你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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