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满格——楚寒衣青(73)
你说,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祝岚行思忖片刻,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左右看看:你坐在这里, 阿姨在哪里?
我妈在住院大楼。鹿照远说,他妈妈是这里的护士,气冲冲出了家门后,也没去哪里,只跑来这里和人换了晚班。
先去见见阿姨吧。祝岚行一锤定音。
两人从急诊室离开, 上了住院大楼,沿着走廊走上一段, 很快在护士站看见了鹿照远的妈妈。
半夜时分, 医院的人员总有些捉襟见肘,偌大的护士站此时只有鹿妈妈一个人,她孤独的坐在总台前,垂着头, 不时抬手抹一下脸
不用更多的观察,显而易见, 直到此刻, 鹿妈妈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
祝岚行看了下鹿照远。
鹿照远手掌收了收,拢成拳垂在身侧,他向前小小迈了一步, 可迟迟迈不出第二步不是他不想迈出去,很可能,此刻的鹿照远还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
去倒杯热水吧。
祝岚行很快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就算在安静的走廊里,也不虞被其他人听见。
热水很容易拿到,祝岚行又补充:
再弄一条热毛巾来,门口的小卖部有卖毛巾。
那你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祝岚行笑笑。
鹿照远看着还有些不放心,但他没再说什么,沉默着依照祝岚行的指示离开,走廊里除了病人以外,暂时只剩下祝岚行和鹿妈妈,不需要祝岚行再为两人的接触制造一点小机会,很快,护士站的铃响了,守在护士站里头的鹿妈妈转头看了一眼,立刻站起来,推着护士车进了其中一间病房。
没多久,鹿妈妈又出来了。
她可能有些恍惚,手里推着的护士车子蹭到走廊角落的盆栽,轻轻的碰撞让放在上头的还未开封的纱布袋子掉到了地面。
鹿妈妈呆了下,低头要捡的时候,一只缠着纱布,显然受了伤的手先她一步,将东西捡起来。
谢谢
道谢的话在她看见拣东西的人时截断了,错愕浮现她的面孔。
是你!小亮呢
阿姨好。祝岚行将东西好好放下,礼貌招呼,鹿照远被我支开了,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正好聊聊。
鹿妈妈的神色有点僵。
祝岚行声音柔和而强硬:阿姨,这是个好机会,你不想和我聊聊吗?
鹿妈妈绷着嘴角,左右看了看。
自刚才的护士台响铃之后,走廊一直是安静的,偶尔有值夜班的护士路过,也是轻手轻脚,现在的医院,暂时没有其他的事情。
鹿妈妈抬起了头,她问:是小亮叫你来的?
是的。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
来了医院后,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祝岚行没有瞒着鹿妈妈,完全有一说一。
你们感情真好。
鹿妈妈干巴巴说了一句,没精打采沉默一会,又问:
你们这样,你爸妈都不管吗?
我父母在好几年前车祸去世了。
我抱歉。鹿妈妈结结实实愣住了。
阿姨的表现和鹿照远第一次听见我父母去世时差不多。祝岚行神色平静,当时我对鹿照远说,没事的,我已经伤心过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今天我也觉得这段话挺适合阿姨的。
鹿妈妈皱起了眉,她开始觉得这次的对话也和自己预想得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阿姨,我不是来让你同意我和鹿照远的这没什么必要。
鹿妈妈的嘴角重新绷起来,几乎绷成一条线。
但祝岚行不以为意,只是笑笑,继续平和地往下说:鹿照远现在已经17岁了,马上他就18岁,要参加高考,负有完全的民事责任这也意味着,您再如何掌控,也就最后掌控他一年,甚至不到。您也知道,像鹿照远这样的成绩,哪怕在高二提前参加高考,也不是不行。
你这样撺掇我儿子愤怒让鹿妈妈的胸膛开始快速起伏,和鹿照远争执后的虚弱与茫然从她身上逐步剥离。
就算我撺掇鹿照远吧。祝岚行干脆承认下来,还给鹿妈妈出了个主意,您何不反向撺掇他呢?
什么?
鹿照远是一个正常人,而人是一种群居动物。当他在一个群体中找不到快乐,他必然会向另外一个能给他快乐的群体移动,这是由人的本能而决定的。当然,放到现实中来会更复杂一些,受到自身能力和家庭血缘的影响,但我相信鹿照远现在的想法和态度,阿姨您应该比我更加直观的体会到了。
说得更加直接一点,您手中的好牌不多了,如果还想握有鹿照远这张不可或缺的王牌,您就得开始筛选一下您的牌组,把坏牌清空,把好牌收入。
不然,祝岚行始终和煦,态度一如在和位认识的长辈在闲聊,这张牌注定从您手中飞走,倒计时大约三个月到一年吧。
祝岚行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阿姨您还有事吗?鹿照远大概快回来了,我去电梯旁等他
等等!
祝岚行都向前走了好一段,背后传来鹿妈妈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看见追上来的鹿妈妈,她脸上青青白白,时而有一点挣扎浮现脸上,但她没有生气,这场聊天确实没什么值得生气之处。
他只是告诉对方众所周知的道理。
他知道,鹿照远的妈妈,在经历过今晚的打击之后,也知道。
你的手。叫住人后,鹿妈妈停顿了半天,语气略微僵硬问,是被刀片割伤了吧,我和老师打电话的时候听说了。
是。这个话题有点出乎祝岚行的意料了,伤得不深。
伸过来。鹿妈妈说,也没等祝岚行行动,自己上前两步,拉起祝岚行的手,谁给你包扎的,包成这样还能写字吗?你们高二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老生常谈。
学习为重!
她安静但麻利的拆了祝岚行手掌的纱布,又拿出新的纱布,飞快地重新缠好。
前后缠的纱布祝岚行没看出有什么区别,但此时他动了动手,意外地发现手指确实比刚才灵活不少。
谢谢阿姨。
本职工作。鹿妈妈收了东西,没再看祝岚行,低头整理着车子上的东西。
祝岚行正准备离开,又听见背后传来声音,还是鹿妈妈的,这回,她的声音低了很多。
上回阿姨打电话到学校,让老师给你调座位导致了后来这么多事情,是阿姨考虑不周到,不好意思。
祝岚行听得出来鹿妈妈并不想面对他,于是他也没有回头看鹿妈妈,只是说: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发展,不是阿姨的责任。阿姨对不起的,也不是我。
鹿妈妈不再说话,将车子推回护士台后,径自越过祝岚行,前往电梯处。
没一会,电梯开了。
鹿照远拿着热毛巾和热水从里头出来,一眼看见妈妈,愣住了。
妈
鹿妈妈冷着脸,从儿子手里接过水,喝了;又拿起毛巾,敷敷眼睛,敷敷额头。
热气穿透皮肤,舒缓了纠成一团的神经。
大半夜的,没事跑过来干什么,还担心你妈会走丢吗?鹿妈妈语气生硬,说完了,稍停一会,又说,明天给你做绿豆汤喝。
鹿照远心头一松。
但他没有简单地附和妈妈,他告诉对方:妈,我现在不太爱喝绿豆汤了,我现在更爱吃
鹿照远一时想不到自己特别爱吃什么,但他想到了上回弟弟躲着妈妈吃炸鸡的事情。
我现在更爱吃炸鸡。
话一说出,鹿妈妈的脸又黑了不少。
那有什么营养算了。她又说,想吃自己买,吃完喝碗绿豆汤,压压火气。
鹿妈妈将热毛巾丢回给鹿照远。
好了,我这里没有事,你带你朋友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你不睡觉,别人也要睡觉。
好。
鹿照远答应。他看着妈妈,几经犹豫,最后补一句:
妈妈,你也别太累。我知道为了家里,你一直都很累
鹿妈妈很短暂地停了停。
她没有回头,但背脊似乎挺直了些,她终于开口了:
小亮,你今天晚上说的,妈妈会认真考虑的。让你忍耐了这么久,妈妈很抱歉。
最初听见的时候,鹿照远还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那么词,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在梦中,妈妈也确实向他道歉后,他眼眶陡然一热。
他抬手按了按额,深深吸了两口气后,回头找到祝岚行,询问他:刚才你和我妈说了什么?
这么确定我和你妈妈聊过了?也许是你妈妈自己想通了?祝岚行不免笑道。
我知道我妈妈,我也知道你。鹿照远说。
和你妈妈说了些外人才好说的话。祝岚行也没有卖关子,他冲鹿照远轻轻一眨眼,不是什么很精彩的辩论,我只是简单地和你妈妈分析了一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你妈妈觉得,与其让我当渔翁,不如让你当渔翁,恰好,我也这样觉得。
鹿照远有些失语,半晌后,若有所失说,果然,这种事情还是你有办法。晚上我之所以能够把那些话对我妈妈说出来就是想着你白天对那三个人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要靠你来说通我妈妈
傻瓜。
?
你妈妈之所以对你道歉,不是因为我和她分析了一百次怎么做比较好。而是因为你追上来了。因为你追上来了,那句对不起就说得出口了。
鹿照远半天不说话,最后,坐到祝岚行身旁,虚虚抱住人,又将头埋在祝岚行的肩膀,很小声说:
祝岚行,还好有你,你要一直陪在我身旁,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鹿照远凑得这样近,祝岚行的肩膀感觉到轻轻的麻痒,像有个毛茸茸的团子,从肩膀一路跳到祝岚行心里。他轻嗯了声:
好。
第九十一章
这天晚上, 两人又在医院里呆了一会,鹿照远去向妈妈道别, 随后就跟祝岚行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的时候, 鹿照远还向家里打了个电话。
祝岚行先叫了车,站在旁边听上两句,听见鹿照远简单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最后还附上一句转告爸爸,这通电话应该是和他弟弟打的。
接着电话挂断了,鹿照远转对祝岚行说:行了,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回家吧。
听着像是两人回的是一个家。
这种感觉像是冬天的风中多搭了一件披肩。
祝岚行转头冲鹿照远微微一笑:好啊。
安静的夜里, 路灯如同钢铁卫士,枯燥地守护城市, 偶有几辆车子, 也毫不停歇,从面前呼啸离去,到处都是孤独的,只有转过来的一双眼睛, 微光潋滟,怦然入心。
鹿照远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稀里糊涂地跟着祝岚行上车下车, 等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了祝岚行的别墅里。
鹿照远:
祝岚行进厨房给鹿照远倒了杯热水:喝点,暖暖身体, 谢谢你晚上送我回来。
这有什么好谢的,应该的,半夜还找你出来是我不对。鹿照远喝了口水。
这当然没有什么好谢的,祝岚行只是为自己的真实目的做的铺垫。
这么晚了,一个人坐车也不太安全,正好你也有衣服放在这里,留下来一起睡吧?
鹿照远: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不止留下来,还和祝岚行一张床铺,只分了两条被子,一人盖着一条。
祝岚行
嗯?
没什么,果然还是你这里睡着舒服。鹿照远闭了眼睛,模模糊糊说一句。
躺上了熟悉的床,睡在了想见的人身旁,绷在脑海中的那根弦就如同消融在羽绒被里,变成了根轻飘飘的绒毛,勾出身体里藏得最深的放松与疲倦。
一声轻笑回应了他,接着,最后一盏小夜灯关掉,黑暗降落下来,两人都睡着了。
*
祝岚行睡得很熟。
但睡梦之中,身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还想扯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昨天晚上鹿照远有过来,所以,睡在旁边的是鹿照远。
被困倦侵蚀得迟钝的神经花了一些时间,才处理好信息,祝岚行的手臂自然而然动了,他拉起被子的一角,盖在旁边人身上,闭着眼睛说:冷吗?被子给你
被子一掀开来,鹿照远像找到了入口般,大大方方蹭了进来,并准确蹭到了祝岚行的怀中,蹭得祝岚行睁开了眼睛。
他打了个哈欠,手臂下意识收拢,把鹿照远牌暖宝宝揽入怀中,以为鹿照远噩梦了,还特意拍拍对方的背脊,模糊地说:没事,我在这里
声音才溢出喉咙,额外的感觉自身体上传来。
这是鹿照远
祝岚行霎时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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