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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有恙(GL)——玄笺(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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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在最上面的就是肖瑾那夜从门缝里看到的相框。

    正面朝上,肖瑾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副和普通规格相去甚远的相框捧了出来。

    里面是一张照片,一老一少,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面容慈爱,对着镜头尚有些拘谨,两只手局促地搭在膝盖上,她身旁站着高高瘦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笑容灿烂的外孙女。

    木枕溪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不见踪影,只有肖瑾知道,她的手在外婆背后和自己手牵着手。

    这张被裁过的照片里原本有三个人。

    她、木枕溪、外婆。

    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木枕溪顺利升入实验班,肖瑾之前和她立下协议,如果她可以考进实验班,就得带着自己去她家。分数公布、最新的班级名额下来后,木枕溪履行约定,带她去了自己的家。她和外婆生活在一栋很老的筒子楼,卧室和厨房加在一起还没有肖瑾一个人的衣帽间大,没有独立的卫浴,洗澡或者上洗手间都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木枕溪心怀惴惴,一直在关注她有没有透出反感的神情。

    肖瑾确实不习惯,尤其是楼道里有股怪味儿,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对待一切都能泰然处之,最起码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尤其是眼前那个还是她喜欢的人。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是木枕溪床头抽屉里的一个小相册。

    肖瑾征得许可后,将相册拿出来,摊在桌上,满怀期待地打开。相册挺厚的,但是里面的照片很少,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木枕溪的出生照,接着不知道是一岁还是两岁,有两张照片,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肖瑾诧异地翻着相册:其他照片呢?

    木枕溪一只手撑在桌面,闻言耸肩,很无所谓的语气:不喜欢拍照。

    肖瑾没说什么,凑近她,眨了下眼睛,说:我要给你拍,你拍不拍?

    木枕溪愣了下,咬唇说:看心情。

    肖瑾看出她想拍,笑了笑,下次去她家脖子上就挂了个单反,挑了个阳光好的地方,把木枕溪外婆一起叫上,在院前的一棵树下,找邻居给她们仨拍了张合照。

    照片洗出来,肖瑾特地去找了个相框裱起来,送给了木枕溪。

    木枕溪表面只是很克制礼貌地道了声谢,回家却把相框摆在了家里的桌子上,日日擦拭。筒子楼虽然破旧,但坐北朝南,阳光很好,照片里的三张笑脸,被阳光照得愈发灿烂。

    现在这张照片里的自己,已经被裁得干干净净了。

    肖瑾手指摩挲着相片里的一老一少,外婆一直担心木枕溪会因为父母的原因在学校被孤立、受同学欺负,担心她交不到朋友,木枕溪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外婆高兴极了,特地去了趟菜市场,做了一桌子菜,还有两盘几乎从来不出现在餐桌上的肉,肖瑾山珍海味都吃过,却对那顿饭永远记忆深刻。

    外婆很喜欢肖瑾这样干净斯文的女孩子,打心眼里喜欢,经常一边做着手上的针线活,一边对着她教育木枕溪,肖瑾这儿好那儿好,要跟她多学学。

    木枕溪对外婆很是尊敬,周到耐心,眉眼温和地弯着,说什么都是是是好好好,一点儿都没有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对长辈唠叨时的逆反心理。倒是肖瑾会反过来,笑着为木枕溪开脱:外婆,我真没你说的那么好,也就是在你面前乖点儿。

    外婆惊讶道:是吗?

    是啊。肖瑾意有所指地看木枕溪,语气上扬道,我私底下经常欺负小溪的。

    木枕溪脸皮薄,听懂了她的深意,当即垂下了头。

    外婆看看她们俩,笑着不说话,过会儿叫满脸通红的木枕溪去摘菜。

    她把自己当成了第二个孙女,小到端午节的五彩绳和蛋兜,大到冬天的毛衣,每回给木枕溪的,总给要肖瑾也备一份,都是外婆手工织的。

    虽然外婆没有明说过,但肖瑾总觉得她是知道自己和木枕溪之间的关系的,有些话说得模棱两可,隐隐有种托付的感觉。

    一滴泪水落在了相框表面,化开,落在外婆慈祥的面容上,肖瑾手指将水迹擦去。

    可惜自己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肖瑾猛地一个仰头,逼回了眼底汹涌的泪水。

    她用手机将这张残缺的相片拍了下来,收回到抽屉里,恢复原样,轻手轻脚地关好门退了出去。

    外婆的去世是木枕溪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个坎儿,假如说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木枕溪和外婆的感情有多深厚,那个人就是肖瑾。如果能够选择,肖瑾相信木枕溪会毫不犹豫地用她的命去换她外婆的健康。可迄今为止,木枕溪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外婆,不是她遗忘了,而是她将这件事一直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碰触这个禁区。

    作为半个当事人之一的肖瑾更不敢轻易去碰。

    木枕溪可以轻描淡写地提起当年的高考失利,可以痛苦却克制地说出她们已经分手的事实,却无法吐露出关于她外婆的任何一个字,连这张相框都被锁在了抽屉里,讳莫如深。肖瑾无法想象,当平静的表象被打破,一个被点燃、被引爆、歇斯底里的木枕溪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能去冒险。

    肖瑾手指盖住温热的眼皮,无力地将自己扔在了床上。

    怎么办?

    电话铃声响了。

    肖瑾看看来电显示,吸了吸鼻子,接了起来:表姐。

    表姐卢铃听到声音愣了下:你感冒了?

    肖瑾顺着她的话承认道:有点儿。

    卢铃说:最近流感多发,注意休息。

    肖瑾说:我会的。

    卢铃这个表姐比肖瑾大了五六岁,是个女强人,经常出差,工作挺忙,没跟她多寒暄,切入正题道:你说有重要的事要问我,是什么事情?

    肖瑾坐了起来,斟酌词句,慢慢试探道:你有我爸妈的联系方式吗?

    卢铃的语气很自然:有啊,怎么了?

    肖瑾借口说:我上回手机不知道按了个什么,少了好多号码,你能把他们俩的号码发给我吗?肖瑾心想难道没决裂?还是卢铃不知道她家里的事?

    手机叮了一下,卢铃给她发了两个号码过来。

    卢铃问:就这事儿?

    肖瑾说: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卢铃道:你说。

    肖瑾道:表姐,你知不知道我九年前,就是2008年的暑假曾经回过国这件事?肖瑾问的时候没报太大希望,她和卢铃毕竟有年龄差在,她念高中的时候卢铃大学都快毕业了,远没有和同龄的堂表兄弟姐妹亲,就是逢年过节可能会见一见,但卢铃出口的话却让她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卢铃说:我知道啊,你就住在我家,确切的说,我当时的家里。

    肖瑾:???

    她立刻追问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回忆起一些细节?

    卢铃皱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肖瑾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你别问这么多了,这事对我很重要,但太久了,我记不太清,你尽量多回忆一点。

    卢铃莫名其妙,但还是说:好吧,我尽量。

    卢铃断断续续地回忆着。

    2008年卢铃已经工作了,但在家里没有搬出去,有一天下班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她的反应和肖瑾的同学万静见到她一样,根本没认出来是肖瑾。与其说是个活人,不如说是一具行尸走肉。直到她妈妈,也就是肖瑾的大姨拉她到旁边,低声跟她说:这是你表妹肖瑾,生了场重病,先在咱们家休养一段时间。

    卢铃才勉强从中窥见了昔日表妹的痕迹。

    她问她妈妈,为什么肖瑾回国不回自己家休养,她家又不是没有房子,还有她爸妈呢?

    大姨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像是肖瑾不愿意回去,甚至很排斥见她爸妈,她爸妈也怪怪的,似乎是有点怕肖瑾,只让她在大姨家好好休息。

    她爸妈来过一次,没敢进门,只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跟大姨说话,叮嘱她要注意肖瑾的安全。

    卢铃白天还要上班,只有晚上见得到肖瑾,肖瑾不爱说话,说好的休养也没好好休养,有时候她敲门给肖瑾送杯牛奶,就会看到对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一动不动,眼睛红肿,有哭过的痕迹。

    卢铃大多数时候都是送完牛奶就走了,有一回于心不忍,留下陪她坐了一会儿,想开导她,肖瑾闭口不言,主动下了逐客令。

    大概在她家住了一两个月左右,肖瑾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肖瑾从中提取了一个关键点:你说我爸妈怕我?

    卢铃说:对,可能是吵架了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吵什么架能吵成这样。

    肖瑾问:还有别的吗?我除了在你家休养外,有没有出去?根据万静的说法,她应该是去找过万静的,那么除了万静,她还去过哪些地方,或者还见过哪些人?

    卢铃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有晚上在家,白天的事或许我爸妈知道,你要去问他们吗?我给你电话号码?你出国那么久,他们换了号码你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肖瑾已经是饥不择食了,能有一点信息都至关重要:好,你给我吧,我亲自问。

    肖瑾又进了一条新短信,里面躺着的是她大姨的电话号码。

    肖瑾给她大姨拨了个电话。

    大姨没听出来她声音,肖瑾自报家门大姨还愣了好几秒,磕绊说:是肖瑾啊,大姨好久不见你了,你爸妈还好吗?

    肖瑾胡说道:挺好的。

    大姨和她尬聊:那就好,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肖瑾没和她多寒暄,一个晚辈和长辈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肖瑾猜测这些年她应该也没有和这些长辈联系过,更是生疏得很。

    肖瑾:大姨,我是想问问九年前的事情,我在您家住了一两个月,您还记得吗?

    大姨回答:记得记得。

    肖瑾:我白天有没有出门,都去了哪些地方,您知道吗?

    大姨哎了一声,叹气说:这么久的事情了,我哪儿还能记得啊。你的病情怎么样了啊?腿也好了吧?之前问你妈的时候她说痊愈了。

    肖瑾心生失望,敷衍道:嗯,已经好了。

    大姨又是说:那就好。

    肖瑾和她聊了两句就挂了。

    她低头看手机,现在只剩下她爸妈这一条线索了。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复制了其中一个号码,按下了那个拨号键。

    嘟

    嘟

    肖瑾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电话通了。

    没有人说话,对面只有一道呼吸声。

    许久。

    那边的人嗫嚅着说:你

    一阵激烈的情绪突然涌到了天灵盖,肖瑾没来由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充血似的迅速变红,立刻把电话挂了。

    那边没有再打过来。

    房间安静得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方才的事。

    肖瑾用力将自己摔到了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脸。

    ***

    贵公司的理念与我很契合,很期待将来的合作。木枕溪微微笑着,和站在自己面前的美术总监握了握手。

    美术总监一笑:也很期待你能在我们这里大展身手,碰撞出不一样的灵感火花。不知道木小姐着急回去么?不着急的话我可以带你先看看以后的工作环境?

    木枕溪颔首。

    这家游戏公司是国内排名前列的公司,规模比木枕溪先前待的那家大了十倍不止,每个项目组都井井有条,埋首在电脑前,工作氛围比先前的凝重一些。

    本来是安排她接手一个成熟运营稳定创收的旧项目,先熟悉一段时间,木枕溪拒绝了,国内的游戏市场,她已经有了很全面的了解,尤其是手游,她不想做那种纯粹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总监倒不觉得她狂妄,反而很欣赏她的性子,天才总是有点恃才傲物的。

    木枕溪在公司初步参观了一段时间,看看时间,想回家给肖瑾做饭,美术总监却提出来请她吃晚餐,给出的名头是欢迎新员工。

    木枕溪不好拒绝,给肖瑾去了条消息:【新公司面试过了,晚上和同事吃饭,可能会晚点回去,冰箱里有食材,你随便做点什么吃,或者叫外卖】

    肖瑾没回复。

    木枕溪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那边美术总监已经关上了办公室门,踩着细高跟,笑容温雅,朝木枕溪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走吧。

    木枕溪只好收起手机。

    这位总监对行业现状有很多独到的见解,聊起来头头是道,谈吐大方,给人的感觉很舒适。木枕溪和她说着说着,便专心投入进去了,忘记了时间。

    两人在餐厅门口道别,各自开车回家。

    木枕溪系好安全带,抬手捏了捏眉心,从包里摸出手机,肖瑾一直没回她消息。木枕溪从通讯录翻出来肖瑾的号码,手指点了上去,在按到拨通键之前顿住,手指再次收了回来,将手机丢进了置物台。

    肖瑾没吃晚饭,在一片黑暗的卧室里,两只手撑着脸趴在床上,已经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整整三个小时,面前放着亮着屏幕的手机,屏幕里静静地躺着木枕溪发给她的那条消息。

    大门传来响动,肖瑾把手机屏幕锁了,连忙闭上了眼睛。

    木枕溪开了客厅的灯,左右看了看,没见肖瑾的人。

    已经超过了晚上十点,难道是睡了?

    肖瑾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大概过了几分钟,有脚步声靠近了,她抓紧时间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接着便保持着均匀的吸气吐气频率,眼睫毛尽量避免抖动。

    木枕溪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房门,手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着,手掌缓缓地往下,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按亮了房间的灯。

    一室光亮涌进了她的眼睛,还有床上那个像猫一样蜷缩着睡觉的女人。

    木枕溪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抬腿走了进去。

    肖瑾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显然是没有洗过澡的,木枕溪一阵头疼,她推了两下肖瑾的胳膊,轻声在她耳边道:醒一醒,洗完澡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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