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莫晨欢(100)
李肖仁目露忧愁,语气担心道:下官是担心,每日陛下花费那般多的心血在炼丹修仙上,若是误了龙体,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自茶馆道别,分头回京。
和王溱分开后,李肖仁立刻变了脸色,露出本来面目。
也不知这王子丰能不能出谋划策,将那该死的善听除去!
李肖仁的徒弟早已在茶馆外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小道童赶忙跑上去给师父打伞扇扇。李肖仁抱怨的话自然也传到他的耳中,小道童眼珠子一转,道:师父,这王子丰真能替咱们解决了那个秃驴么?
李肖仁:我怎的知道!
小道童呆住:啊?
唉,我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如今为师三天见不到陛下一面,反而那善听每日都被留在登仙台中,给陛下传诵经文。我方才对王子丰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再这般下去,圣上的龙体必然会有所影响。唉,王子丰其人,时至今日我都未曾看得透他,只希望这一次他能拉我们一把。若是得了他的恩惠,我自然会记在心上,日后报答。
赵辅曾经寻道修仙,寻了二十余载、修了二十余载。如今他突然去吃斋念佛了,朝中大臣虽觉得十分荒唐,但皇帝要做的事,他人岂敢置喙。御史台仿佛不知道善听这个人似的,没有一个御史弹劾其人。
开平三十一年,朝堂上掀起一阵狂然大波。这惊涛骇浪并非因为赵辅突然改寻道为信佛,而是三位皇子入了朝堂,开始办差了。
赵辅今年六十有七,他的皇子倒是年岁不大,年纪最大的二皇子赵尚也不过三十有二。三个皇子早已不是垂髫小儿,赵辅忽视了他们这些年,现在突然让他们入朝办差,这似乎是一个敏感的信号。
盛京,右相府。
盛京城中有句顺口溜,常常在街头巷尾为儿童传唱,唱的是大宋的两位丞相。只道柴米油盐左相府,仙境人间寻右相,说的就是左相纪翁集为官廉洁,两袖清风,家中没有二两物件。而右相王诠就不同了,王相公自然也不是个贪官污吏,可架不住人王相公出身世家名门,家境优渥。右相府极尽江南园林之柔美,平常看看自然无碍,但一与落魄荒凉的左相府一比,就成了人间仙境。
此时此刻,右相王诠站在书斋前,开了窗户,远远望着园中的满池荷花。
这书斋叫八求斋,一块匾额高悬于门外,写着龙飞凤舞的八求斋三字。这字可不平凡,出自皇帝赵辅的手笔。所谓八求斋,取自前朝藏书家的求书八法,是读书人高雅宁静的情趣。
王诠的八求斋中放了六排书架,一进屋便能嗅到淡淡墨香。
遥望着池塘莲花,右相微微皱起眉,长叹一声:若是风雨将至,这一池荷花该如何藏身,才能躲过那风吹雨打满目残的结局!
叔祖因何感慨?
王诠回身道:你可莫要说,你看不出这朝堂之上即将掀起的云涌之势!
王溱站在书架之间,闻言笑了:如今只见风平浪静,叔祖为何又要未雨绸缪。
王诠:子丰是得了什么消息?
未曾。
那如何这般从容?
王诠执掌朝堂多年,与纪翁集也较量了多年,可如今面对纪翁集,他敢说上一句知根知底。偏偏面对自己这个侄儿,会时有不解。不知何时,王溱已经比他更贴近那位帝王的心。所谓君心难测,君心莫测!比起他与纪翁集,赵辅更信任王溱、苏温允这些年轻官员。
王溱:因为子丰向来只信任一样事。
王诠来了兴致:哦,何事?
王溱伸出手,手指向天,他微笑道:我信,那位。
王诠双目一缩,良久,他道:先前有个李肖仁便罢了,现在又多了个善听。太后崩了后,圣上的改变你也瞧着了。声音忽然顿住,王诠神色惊愕,接着他蓦然一笑,他无奈地摇首:到底是天子近臣,如今在揣摩圣意上,我已不如你。
王溱:侄儿只是猜测罢了。
王诠摇摇手,他朗声笑道:不说那等事了。家中已经为你备好了饭菜,都是你喜爱吃的苏帮菜。对了,你何时将那唐景则带来家中瞧瞧?
王溱哭笑不得道:为时尚早!
王诠:夜长梦多!
当王溱在右相府吃着山珍海味、玉盘珍羞时,唐慎正独自在家中,刚刚才吃了一口饭,姚三便突然回来。他立即放下筷子和姚三去了书房,饿着肚子,听姚三汇报。
小东家,我都打听好了,那崔晓确实是金陵府飞骑尉。
唐慎:你确定,确实是此人?
姚三:极其确定。为此,我特意花费银两,请了一位金陵府衙的官差去酒楼喝酒。我告诉他,我曾有位远房亲戚,也在府衙当差,是金陵府的飞骑尉。他要我仔细描述那人的相貌,我按着崔晓的说了,那官差直接便道,这不是崔大人么!
这些年来姚三跟在唐慎身后,走南闯北,办事也越加妥当,让唐慎非常放心。
唐慎点点头:你可查到他犯了什么事?
姚三苦笑道:既然那崔晓能千里迢迢地来盛京,求见小东家,自然他犯的事还没有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我也查不到。不过我打听到,崔晓是个贪官,一等一的贪官。只要给他钱,他什么都可以做,从不含糊。所以若是他犯了事,或许和钱财有关?
这么一说,唐慎恍然大悟,他已经猜出崔晓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他,也猜到五年前崔晓是怎么和梁诵认识的。
五年前,梁诵突然得了消息,说在天牢中关了二十多年的钟泰生患了重病,恐怕不久于人世。若是不赶紧救治,只怕很快会送了性命。梁诵远在姑苏,哪里能知晓盛京的事。他只能数次前往金陵,想探听消息,找法子救钟泰生一命。
梁诵是天下四儒之一,但这事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做,必须悄悄地做。所以他没有去找自己往日里认识的那些高官权臣,反而私下打探消息。如此,他花了钱买通崔晓,想从崔晓那儿得知什么内幕,也并非不可能。
唐慎当年压根没参与过这件事,他唯一一次插手,就是梁诵的侄儿徐慧找上门,请他帮忙调查一个回姑苏府探亲的道士。
这事只有徐慧一人知道,打探消息的唐氏物流伙计也早早被唐慎送出姑苏,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也不知道这崔晓从哪儿听说的唐慎和梁诵的关系,但他并无真凭实据,只凭他随口一说,绝对无法撼动唐慎如今的地位。
唐慎放了心,他笑道:既然和贪墨有关,那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被人告了一笔,告到了盛京,那崔晓压不住了!他想了想,这事容易,但我为何要替那崔晓做事?
唐慎淡然道:便让他待在大理寺吧!
第117章
八月十五, 工部右侍郎苏温允回京述职。
唐慎早已不在勤政殿当差, 但因为金陵飞骑尉崔晓的事, 他特意去了一趟大理寺。崔晓只是个六品小官,弹劾他的折子前几日就从金陵府送了上来。原本这种小事需要审上三月之久,那崔晓也需要在牢中关押三个月。但唐慎特意嘱咐了, 大理寺的官员便将此案提了上来,当即审了。
离开大理寺时,唐慎碰上了苏温允。
苏温允瞧见唐慎颇为惊讶, 他抬起头看了看大理寺府衙的门匾, 道:还以为是本官走错了地儿,来到御史台了。未曾恭喜唐大人, 擢升谏议大夫。多日不见,唐大人似乎容光焕发, 怡然自得。
苏温允的话中全是浓浓的讽刺意味,唐慎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儿得罪这个瘟神了。
他老老实实地作揖行礼, 道:下官见过工部右侍郎大人。
苏温允:塞外风沙吹面多了,回了盛京,本官便觉得神清气爽。唐大人可有此感受?
唐慎抬头看他, 良久, 他道:下官也感同身受,不知下官走了后,幽州城外那搅乱时局的匪徒,如今如何了。
苏温允挑挑眉:万事顺遂。
下官先行告退。说完,唐慎拂袖便走。
这是两人回京后第一次见面。
等唐慎走了后, 苏温允先处理好事务,等过了几日他才想起唐慎来。他唤来大理寺的官员,询问道:前几日唐景则来大理寺是作甚的?
官员自然言无不尽,将崔晓的事抖落出来。
苏温允一愣,他思索片刻,忽然笑了:金陵府飞骑尉?将人带来给本官瞧瞧。
官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那犯官崔晓已经被押去刑部大牢了。
苏温允皱起眉头,他走了几步,蓦然又停下脚步。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又想起两年前在刺州衙门,唐慎与他针锋相对的模样。他冷笑一声,抬步去了刑部大牢。他叫来刑部官员,要将崔晓提来候审,谁料刑部官员却道:那崔晓前几日在牢中撞墙身亡了。
苏温允大惊。
他已然猜到金陵府来的这个崔晓,或许和唐慎有关,甚至可能和五年前死了的梁诵有关。甚至他知道,梁诵当年曾经走过多番地方,想要营救钟泰生的事。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苏温允身为皇帝最顺手的一把刀子,若是他真想把唐慎怎么着,两年前皇帝问他时,他直接多说上一嘴,皇帝就会把唐慎记在心上。
或许不至于发落唐慎,但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信任他。
当年苏温允是将这事当作人情,还给了唐慎。毕竟在刺州时,他将唐慎作为诱饵,险些害了唐慎的命。可如今这崔晓居然死在牢中,苏温允琢磨道:唐景则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随即,他便恍然大悟,嗤笑道:那唐景则的手还不至于伸到刑部,他才当了几年官。王子丰啊王子丰,你可真是个好师兄!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唐慎还不知道崔晓过几日就要死在刑部大牢的事。
中秋当夜,唐慎提着一笼月饼去见王溱,他与王溱约好了中秋在尚书府赏月。
八月入望,秋风闲凉舒适。王溱在院中摆了一张小桌,只闻满院花香,再配上如水月色,当真令人心旷神怡。唐慎与王溱在院中赏月,唐慎吃着月饼,喝着果酒。他品了一口酒后,惊讶道:这酒甘洌清香,醇而不厚,难得有这样的好酒,师兄家中可还有?
王溱举着酒杯,抬眸道:有。小师弟喜欢,走时拿两坛走吧。
唐慎喜不自胜:好。
上辈子唐慎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这辈子他不得不喝酒,但古代的酒实在不是很好喝。要么烈度不够,要么太过粗陋。好东西都在王子丰这,难得喝到这么好喝的酒,唐慎也乐得多喝一些。
唐慎并不知道,这果酒闻起来清香,却后劲十足。
两人一边赏月,一边吟诗品酒。喝了两壶酒后,唐慎顿觉两眼发晕,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王溱,道:我醉了,看见两个师兄了。
王溱也没想到唐慎居然会醉,他讶异了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唐慎突然用郑重的语气道:王子丰!
王溱心头一震,只觉头皮一麻,接着哭笑不得道:你甚少叫我的字,总是叫我师兄。没想着喝醉后,你反而敢这么喊了。这倒也难得,不如多喊几声?
唐慎仿佛能听懂他的话,又连着喊了好几句。
王子丰
王子丰!
王子丰!
王溱被他喊得心头发酥,他端着酒也不喝,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唐慎发酒疯。
王子丰。
嗯?
你说说话。
想听什么?
唐慎想了半天,道:你唱首歌吧。
王溱怔住。
唱歌?
他无奈道:我倒是不知道,我还会唱歌。我会弹曲子,小师弟要听曲子么?《凤求凰》和《长相思》,我皆擅长。
唐慎定定地看着王溱,忽然道:我头好晕,我想睡了。
王溱蹙起眉头,还没开口,便见唐慎突然说了句啊我睡了,接着倒头就睡,睡得让人措手不及,过了好一会儿王溱才回过神。他顿时觉着好笑又无奈,喊来书童,打算将唐慎送去就寝。那书童来了后,驾着唐慎就要走,才走了两步,王溱喊住他。
书童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自家公子。
王溱上下端量片刻,道:我背他吧。
书童愣了会儿,接着帮着把唐慎放到王溱的背上。王溱拉着唐慎的两只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他站起身,背着软趴趴的唐慎,一步一步走去客房。在自己的院子和客房之间他停顿了几步,最终还是去了客房,将唐慎安置在那儿。
唐慎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王溱站在他的床边,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再唤一声王子丰试试?
回应他的是唐慎平稳的呼吸。
王溱捏了一会儿唐慎的脸,就离开了客房,因为管家有事禀报。然而这次连他都没想到,等他离开后,过了片刻,唐慎倏地睁开眼。他仍旧觉得头脑发晕,脸颊上还带着一点醉酒的驼红。但在迷糊之间,唐慎骤然感到神思清明。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是刚才王溱捏他的地方。
唐慎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他一闭上眼,就是王溱刚才端着酒看他的模样。月光下,这人已经不再似凡人,飘然若仙。可那双眼睛里的感情浓郁沉淀得令唐慎心头发慌。
第一声王子丰喊出来时,确实是借着酒劲,刚喊出口,唐慎自己都愣住了。他莫名其妙地喊了几句王子丰,但到后来他清醒了,觉得不该这样轻慢王溱,得罪于他,却没想王溱自己听上瘾了。
事情慢慢便成了那样。
唐慎闭上眼,他耳边是王溱轻缓温和的声音。
忽然,苏温允的话从他脑中闪过。
『因为王子丰有龙阳之好!』
这话轰然在唐慎的耳中炸开。
那一日在幽州府衙,苏温允被他说服了,以为是自己误会了王溱。可唐慎的心里却埋下了一粒种子。这种子生根发芽,如今他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到掌心下的皮肤在滚滚发烫,烫得他不能自已,可他胸膛中那震颤的心脏,却又澎湃着令他无法理解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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