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三军，原地修整三天，第四日起兵继续进攻。

    把这两人都送走以后，屋内就只剩下姜羽和戚然明两人了。刚才董婴和韦伯勇都频频向戚然明投来好奇的视线，他们也听说戚然明的战绩了，单枪匹马，在短时间内将沧城守将房善给杀了，可他们却从没见过这号人。

    但任他们的视线有多明目张胆，姜羽也没有给他们介绍的意思。

    关键姜羽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也不知道戚然明这次会待多久。

    这两个人姜羽无言地摇摇头。

    戚然明说：燕侯怎么会派这两人统帅左军和右军，他就不怕误了事吗？

    姜羽道：董婴为人虽然公子气了些，看起来没正形，实际上熟读兵法，是个人才，只是缺少实战。韦伯勇这人木讷，不善言辞，不善交际，只会实战，刚好互补。

    戚然明想了想道：这董婴是董家人？

    是，姜羽说，董熊的儿子，韦伯勇不是世家子弟。

    董熊的妹妹是燕侯的王后，太子姬春申的母亲，董熊就是国舅，这个外戚一门，除了小儿子才十几岁，尚且年幼，其余人都在入朝为官，深得燕侯宠信。董熊原想那左军右军都收入他们董氏囊中，但燕侯没准，而是挑了一个无根无基的平民。

    戚然明说：如今燕国仍以世族为尊，爵位世袭，寻常白衣很难入朝为官，燕侯挑了这么个人，看来，你们燕国似乎也在绸缪变革了？

    如今各大诸侯国都时兴变革，像晋国、齐国、秦国、楚国这些大国，变革早已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只有偏安东北的燕国，没太跟上时代的步伐。

    只是，这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姜羽只笑了笑，没接话，戚然明知道自己问得多了，也闭了嘴不说话了。

    气氛一安静下来，又出现了某种诡秘的感觉，让人心中仿佛有什么钩子，钩得心痒痒的。姜羽摸了摸下巴，目光在窗口和戚然明之间来回逡巡了几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刚才在粮仓

    戚然明：什么？

    姜羽说：我其实是想问你，这次你来，又是为什么？

    上回你说是报答我曾经想帮于你的恩情，那上回恩也算报完了，这次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姜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戚然明的脸。

    戚然明略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眸，避开姜羽的视线，沉默了一下，没有答话。

    姜羽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这次，你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戚然明说：等战争结束再说吧。

    姜羽：意思是，你会帮我直到战争结束？

    戚然明点头。

    姜羽轻轻弯了唇：那你有意谋个什么差事？我直接给你任命，等此战结束，我会向国君替你请功。

    戚然明：这就不必了，我对军功无意，也不想在燕国为官。

    姜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也罢，你若想谋个什么差事，直接跟着姬重多好。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将军，出事了！这时门外突然有人一连声地吼着不好了冲进来。

    姜羽眉头一皱，心道：这些人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什么不好了，本将军好得很！姜羽说，滚进来，有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那人姜羽看着眼熟，应当是董婴身边的副将。

    将军，出事了！那副将说。

    姜羽心道，自己这治军在戚然明眼里，恐怕已经没有任何好印象了。

    出什么事了？姜羽问。

    副将说：那个叫阿云的，听说董将军要赶她走，急得一头撞在桌子上了！

    姜羽拧起眉：死了？

    没死，晕过去了。董将军找了军医给她看，董将军问，现在是不是还要把人放出去？副将说。

    姜羽道：既然她这么铁了心要留下，就让她留下吧。不过咱们军营里，不比外边，你让她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等副将走后，戚然明不解道：这个叫阿云的非要留在你们军营里，应该是有所图谋。你就这么听任她留下了？

    姜羽：一个寻常女子而已，能做得了什么？随她去吧。

    既然姜羽这么决定了，戚然明也就没再多嘴。

    接下来你打算向哪个方向去？戚然明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地图。

    你觉得打哪座城池比较好？姜羽问。

    最近的是德县和永静两座城池，德县在东南，永静在西南，都不是什么大城市，兵力也不多，攻打起来难度相差不大。

    姜羽：没错。不过，德县临近莱阳郡。姜羽手指在地图上向东南一划，指向莱阳郡，莱阳军可不是好惹的，如果德县有人向莱阳报了信，不仅突袭不成，恐怕还要反而被包围了。

    戚然明：所以你打算先拿下永静？

    对，虽然永静是个小城池，但如果拿下它，能大大鼓舞我军的士气，尤其是高阳军。高阳军多年来被沧城军压着打，现在刚拿下沧城，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如果现在贸然去触莱阳的霉头，于士气不利。

    拿下永静之后，再向东去，进攻德县，此时我们坐拥两座城池，即使莱阳出兵也不怕，到时候就看谁比较持久了。

    戚然明点头：对了，你那个护卫呢？

    姜羽：公孙克？此刻恐怕在外面安顿降军吧。

    大人！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姜羽向门外望了一眼，果然是公孙克，进来吧。

    公孙克走进门来，扫了一眼戚然明，旋即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经过排查，抓获三名想要出城报信的俘虏，还有两名想要对粮草放火的。一共五人，都绑了关起来了。

    姜羽看了戚然明一眼，刚才在粮仓处，对于那个要放火的，戚然明可是二话不说，直接一剑斩了。

    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公孙克问。

    姜羽道：全部押到街上，斩首示众。

    公孙克：是！

    第44章

    大人, 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公孙克说。

    姜羽：何事？

    公孙克：沧城俘虏中，有个参将, 说愿意投降, 为您所用, 助您破城。

    戚然明说：他是本地人，对周边的情势比咱们更清楚, 如果此人愿真心归降，应该有些用处。

    姜羽点头, 是这个理, 便道：你去把他叫来。

    是。

    不多时，公孙克就把人领来了。此人偏瘦，嘴唇厚, 只是左边眼角有一道疤, 给他添了几分悍匪气。

    小人见过睢阳君。这人一进来，就麻溜地跪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公孙克道：军营之中，称呼将军便是。

    睢阳君是封号, 但此次行军中，姜羽是中军主帅，叫将军更合适。

    是，将军。此人道。

    你叫什么名字？公孙克问。

    小的叫刘五。

    公孙克：你既有意归降，不如先表示一点诚意。

    这刘五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将军接下来，想是要进攻永静了。这永静的守官, 是个楚人。

    楚人？公孙克意外道。

    对，从楚国来的，因此习性与咱们不一样。刘五说，咱们中原人都以中军为尊，此人是楚人习惯，以左军为尊，擅用左军，左翼十分强悍。将军与他们交战时，要格外注意左军的行动去向。

    将军若愿重用小人，小人自然还会提供更多情报。

    这个姜羽倒是不知道，刘五说完后，就静静地等着，眼神笃定而从容，看来对他提供的情报很有信心。姜羽摸了摸下巴，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说：起来吧，你仍旧是先前的军职，若日后有功，再行嘉奖。

    多谢将军。刘五说。

    刘五下去以后，公孙克迫不及待地问：大人，你真要重用这个刘五？他既然能背叛齐国，保不齐什么时候也会叛了咱们。

    姜羽：我知道，用是可以用的，他说的若是实话，对接下来的进攻很有用处。不过防也是要防的，你让人多看着他点儿，不能放任他独处，或者独自领军。

    属下明白。公孙克抱拳道，眼睛在戚然明身上转了几圈，他跟了姜羽多年，自然是想问就问了，大人，戚兄弟这是？

    姜羽看了戚然明一眼，戚然明说：怎么？

    公孙克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在这儿？昨晚我就奇怪呢，怎么会来得这么巧。你不会是专程赶过来的吧？

    戚然明抿了抿唇，姜羽抬脚作势要踢公孙克：问题那么多，他来不来干你什么事？滚出去干活！

    哎哟！公孙克连忙躲了一下，嘻嘻地笑着，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连声道，属下不问，不问就是了！大人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羽又看了戚然明一眼，不知怎么，就是怕他在意，见戚然明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挥了挥手：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出去干活！

    翌日，姜羽把董婴和韦伯勇、刘五都叫来，商量了一下进攻永静的战术。

    既然永静守官善用左军，那他们就集中火力，首先攻打左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杀杀齐国人的锐气。等将左军击溃，中军和右军自然不战自败。

    左军由董婴率领，重担便交到了他的手上。

    当然，董婴实战经验少，也不能完全让他一个人承担主力进攻。姜羽把宁坚及一千高阳军派去左军，相助董婴，剩下两千留守沧城。

    将高阳守军的一百乘战车，与左军的一百乘一起，组成了一个战队。每辆战车五人，士兵也五人一组，战车上一旦有损，后面的就补上去，如此以保证战车的战力绵绵不绝。

    修整三天之后，一万蓟城军及三千高阳军都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姜羽便于第四日清晨，统帅三军，大张旗鼓地进攻永静。

    戚然明的战力，在整个军队之中，只有公孙克能与他一较高下，但在战争之中，个人的武力能发挥的作用其实很小。姜羽也就没让戚然明上战场去厮杀，而是让他留在后方休息，戚然明没跟他客气。

    燕军进攻得突然，且准备十足，一万多人的大军压近，战力是永静军的几倍，因此一整天下来，报信的人恐怕还没赶到莱阳郡，永静就已经沦陷了。

    傍晚时，战争结束，姜羽命右军打扫战场，带领三军进驻永静城。

    与沧城一样，进城后，姜羽严令三军，不得骚扰百姓，凡有烧杀抢掠者，军法处置。姜羽威名赫赫，寻常士兵既景仰他，又畏惧他，倒没有人敢轻易违反军令。

    此外，姜羽还处置了一批试图作乱、不肯投降的永静军民，皆是当街处斩，如此重刑用下来，永静人都安静如鸡，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在拿下永静之后，姜羽没有停歇，当晚便召集手底下的一应军官，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刘五也在其中，刘五在永静之战中，自请到左军做前锋，因破永静有功，得到了嘉赏。

    翌日，姜羽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继续进攻德县。

    攻打永静时，德县便已经知道了消息，因此并不算毫无准备，燕军顺顺利利地拿下了两座城池，在德县这里碰了一点壁。虽然燕军占尽先机，但德县军破釜沉舟，悍不畏死，战事持续了三天竟也没能结束。

    最后还是戚然明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了德县军将领的首级，使得德县军军心大乱，群龙无首，才得以取得胜利。

    然而也就在这时，莱阳军到了。

    莱阳不愧是一座大城池，仓促之下，先召集了三千精锐做先锋，来杀杀燕军的锐气，后续还有五千兵马，合计八千人。

    燕军在这几日的战争中，损失了一些人，且连续多日作战，已有些疲惫，一时被莱阳军打得不能继续前进。于是姜羽下令在德县进行休整，暂时不理会莱阳军的挑衅。

    是夜，主帅姜羽的营帐位居中央，被重重把守，没有姜羽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营帐前执勤的侍卫个个挺拔如枪，锐利如剑。

    将军，莱阳军已经反应过来，这就有八千人，等临淄再来人，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五，届时咱们就落入了不利地位。董婴面色凝重，看着地图说。

    韦伯勇沉声道：董将军，你慌什么，就算来了援军，也不过两万人而已。

    韦伯勇征战沙场多年，才有如今的军功，不知身陷险境多少次，比这危险几倍的情况，他都屡见不鲜。一看董婴被齐军区区八千人吓到，心里便有些瞧不起。

    董婴道：不过两万人？齐军治军严明，为了军功个个都悍不畏死，就算同是一万人，咱们都未必能胜，何况

    董婴！姜羽打断他。

    董婴面色一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抱拳低头道：末将失言。

    姜羽扫了他一眼，目光缓缓从营帐内其他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在事不关己站在一旁擦剑的戚然明身上停顿了一下，最后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你们也都像董婴这样想？

    众将士面面相觑，韦伯勇站出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董将军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你是对咱们的国君有什么不满么？还是对我们燕国的将士，心存轻视？

    齐国军士可凭军功加官进爵，燕国其实没有这样的制度，就像刘五，姜羽再给他嘉赏，顶天了也出不了这军制，想要封侯加爵是痴人说梦。姜羽能凭中山之战加封睢阳君，是因为他本就是贵族。

    董婴一下子涨红了脸：并非如此

    姜羽轻嗤了一声：董婴，你们董家享世代荣宠，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姜羽敲了敲桌子，略过了较敏感的政治话题不谈：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例子还少么？你们也别因为敌人是齐军，就心存畏惧，这些日子以来，咱们连破齐国三座城池，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军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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