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退圈明星的自白——kaiji(34)
一个退圈明星的自白 作者:kaiji
听到女人的话,方书云提高了音量:就是因为你们对他太严格了他才想走,我不会让你们把他送去军事夏令营的,那里要体罚小孩,他是我弟弟,不是什么野孩子。
对面的中年男女态度也强硬起来,屋内接连传出争吵声,祝拾肆在外面听了个大概,决定还是改日再访。
人家在处理家务事,我不好插手。
祝拾肆转身走向靠在篱笆旁的自行车,隐隐听到了一阵细细的抽泣,他向声源看去,繁花绿叶的缝隙里,一个戴耳机的男孩抱着膝盖坐在白色的秋千椅上,肩膀正在微微地抽动。
祝拾肆站在藤萝的这一边,静静看了男孩一会儿,扶起石子路边的自行车,悄然骑走了。
几分钟后,男孩左耳的耳机被轻轻摘掉,他抬起深埋的头,凉风拂面,阻塞的鼻子漫进了一丝橙子的香味,一个人坐在了他的旁边,正是祝拾肆。
他逆着太阳,被树叶裁碎的阳光洒在浅棕色的头发上,柔和的轮廓蒙上了一层温暖虚幻的光影。
仿佛所有的闷热和噪声在他到来的这一刻都消失了,清风中,他的笑大方又青涩,光线从眨动的睫毛落入和发色一样的浅浅瞳孔里,像盛着一汪晨露般明朗透彻。
男孩望着他眼中小巧浑圆的红痣,转忧为痴,紧抿的嘴巴微微张开,两人对视了许久,两个耳机将同样的旋律分别送到他们的耳中。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o you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o you
O you were born
The aogether
Ao create a dream 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And put a starlight in your eyes so blue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o you
第一唱段在浪漫的萨克斯和轻快的钢琴合奏中结束,祝拾肆抬手轻咳了一下,微笑问道:你怎么会听这首老歌?
男孩没说话,下巴搁在并拢的双膝间,垂眼看着两人在草地上轻轻摇晃的影子,眼眶红红的。
祝拾肆没有追问,同他一起把目光投入到秋千下双人重叠的身影,随着流动的微风,温柔的歌者在耳边轻吟。
O you were born
The aogether
Ao create a dream 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And put a starlight in your eyes so blue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o you
一曲结束,从头循环,进入前奏的时候,男孩低声道:因为妈妈喜欢这首歌。
他回答了祝拾肆在间奏时的提问。
妈妈。祝拾肆想起方书云曾说过,他弟弟的生母病逝了,被复婚的父亲带回了国内,他确定身旁的男孩就是方书云口中的弟弟。
那你祝拾肆犹豫了一下,将语气放得很柔软,是不是很想她?
嗯。
天上飘来一朵浓云,遮住斑驳的阳光,男孩掉下了眼泪。
云飘走了,祝拾肆挠挠头,捏着衬衣的一角,递给男孩:这个借你擦擦,纸巾用完了,不要嫌弃。
男孩没有犹豫,抓起祝拾肆的衣服贴在脸上,使劲蹭了蹭,祝拾肆露了一截肚子出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之蠢,低声叫道:啊,鼻涕也一起擦上来了?
祝拾肆有些失色,头顶一撮毛随风摇动,漂亮的五官在清新的橙子香气里滑稽又甜美,男孩破涕为笑:才没有鼻涕呢。
衣角上只有斑斑泪痕,祝拾肆也羞涩地笑了,笨拙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融洽的气氛被身后屋内的争论打破,提高的女声只持续了一下,就被它的主人压了回去,男孩乌黑明亮的眼珠又漫起了水雾。
祝拾肆的笑容凝在男孩低垂的后颈上,风撩起男孩柔顺的黑发,祝拾肆吸了口气,做出一个决定。
给你。祝拾肆拉了拉男孩的手,摸出兜里的银河方块,放在男孩的手心。
男孩侧过头,红润的双眼不解地看着手中剔透的水晶玻璃。
你知道吗?离开的人会化成轻风和细雨存在于天地间,继续陪伴着我们,这个银河方块送给你,握住它,你就握住了风和雨,同时也握住了无限的可能性,包括幸福的可能性,快乐的可能性和梦想的可能性。
祝拾肆的手心贴着男孩的手背,带领他弯曲五指,将银河方块包裹在他的手中。
不要放弃追求它们的勇气,代替我做它的新主人,保管好它。
祝拾肆轻柔的嘱咐像灿烂夏阳里的凉风,吹散了男孩眼里的水汽,他的双目亮起来,紧紧捏住方块,郑重点头。
蓝天又飘来一朵云,祝拾肆看了看翻盖手机,又看了看身后的红砖老房。
我该走了。
祝拾肆起身,香味走了,风也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脱口问道。
我叫祝拾肆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他真名,以免方书云知道自己在他们吵架时来过,让他难堪。
祝拾肆弯下腰,在男孩的手臂上轻轻划了1和4,从男孩的角度来看,是一个力字加上一竖。
篱笆摇晃,等男孩抬头问祝拾肆这一力一竖是什么意思时,祝拾肆已经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方家的小院。
*
八月三日,方书云在家等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祝拾肆没有来,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不接。
八月四日,祝拾肆手机关机,家里的座机能打通,但也没人接听。
八月五日,祝拾肆手机继续关机,座机占线。
八月六日,手机关机,座机空号。
之后的日子,方书云尝试联系过祝拾肆很多次,去警察大队的家属院找过他很多次,无果。
在方书云的记忆里,那是个难熬的苦夏,他数日穿梭在热浪毒辣的街头,耳边缠绕着盖过一切的蝉鸣,常有暴雨迎头浇来,再转瞬被烈日蒸发得无影无踪。
永昼般漫长的夏天在九月出头开始消退,开学报名的那日,阴沉的天色飘着零星小雨,方书云在教学楼后的花园里看到了祝拾肆。
方书云欣喜又生气地走近他,他瘦了,白得像一张揉烂又铺平的纸,蜷在花园中的圆形池塘边,无神地注视着自己憔悴的倒影,似乎一丝小雨都能把他打湿、打破。
方书云所有的责备和关心都吞回了肚子里,默默坐到祝拾肆身边,默默陪他一起看着被雨丝激起层层涟漪的池塘。
我爸爸死了。
祝拾肆的眼泪掉入水中,水纹一圈一圈荡开,影子波动,扭曲。
方书云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短短的抽吸声,搂紧祝拾肆的肩膀。
祝拾肆僵硬的双肩开始发颤,嘴唇也在发抖,他闭着眼,掌心不断揉搓着苍白浮肿的面部,到处都是雨,到处都是泪。
方书云的眼睛红了,慢慢吞咽着从鼻腔回流的眼泪,搂着祝拾肆,不让他薄薄的身体摔进池塘。
上课铃响了,班里的人探着头叫他们回教室,其他班也陆续冒出几个脑袋,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起哄,有的人在欢呼,任课老师把他们骂了回去。
☆、第四十七章
那天放学,祝拾肆和方书云很晚才回家,他们聊了很久。
八月三日,祝拾肆离开方书云的家,骑车穿过家属大院前的绿荫,道路的尽头,一群大人围在单元门口,嗡嗡讲着话。
祝拾肆认出有几个是祝明长单位工会里的人,其中一个阿姨把祝拾肆拦了下来,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你爸爸出事了,单位上已经把你妈接过去了,你是跟着我们坐车去,还是在家里等
阿姨后面说了什么话,祝拾肆听不清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个暑假从八月开始,时时下雨,几乎没一日是晴天,阴沉的早上连接着阴沉的下午,夜晚无比漫长,白天浑浑噩噩,昏暗如永夜。因此他窝在家里,长久不出门,等他回过神,已经是九月了。
祝拾肆把父子合作设计的银河方块送给花园里的男孩,同一时间,祝明长在抓捕任务中被歹徒捅中肺部,抢救无效,殉职。
一个平凡的家庭朝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且不论祝明长的离世对孤儿寡母造成的巨大痛苦,顶梁柱没了,收入来源断了,孟棠无业还带着个重病卧床的妹妹,维持的花销很大,祝拾肆上了高二,开支也不小,日子一下就捉襟见肘。
祝明长殉职的抚恤金给了他父母一半,还剩二十余万,大半预存给祝拾肆的小姨治病,留给母子的只有几万块。
方书云注意到,开学一星期后,祝拾肆才把迟交的学费补上,拿到收据的时候,他看着上面的数字出神了很久。
上补习班?
不去了。
参加竞赛?
不去了。
来聚餐?
不去了。
去唱K?
不去了。
祝拾肆开始频频缺席各种活动和聚会,缩回了比以前更狭窄的蜗壳中,除了方书云不厌其烦地邀请他,之前和他热络起来的同学,全都渐渐疏远了他。
去我家学习,去不去?
方书云问祝拾肆,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回了自己家。
夏天已离开三月之久,又是一个初冬,踏入方书云的家,踩着干枯的落叶和萎靡的草甸,他想起上次来的时候,自己丢了重要的东西,他哭了,方书云陪着他把泪擦了,两人才沉默着进了屋。
姥姥姥爷还是一样温厚亲切,上次看到的中年男女没在家,两位老人做了很多菜,丰富得甚至有些刻意,祝拾肆吃了很多,饭后在方书云的书房里写了会儿作业,又趴着睡了一会儿。
在祝拾肆睡觉的时候,姥姥悄悄把方书云叫去了楼下。
这些衣服都是新的,你就说是给你买的,尺寸买小了,送给他。
姥姥把衣服裤子的吊牌剪了,叠好放进袋子里,姥爷在一旁摇头:男孩儿在这个年纪最好面子,不会捡别人不要的衣服。
你没看见他穿这么少?面子没有身体重要,姥姥瞪了姥爷一眼,把袋子塞给方书云,我买的是180的尺码,他应该能穿吧?
方书云有些为难:姥爷说得对,拾肆不会要的,我了解他。
当真?姥姥蹙起眉头,期中的时候去开家长会,我看他校服校裤都短了一截,就算家庭困难,家长也不该让孩子冷着冻着呀
姥姥哀叹起来,方书云安慰了一阵,她好些了,方书云自己却不太好受。
班上男生长高的有不少,只有祝拾肆没换新校服,因为要花钱。
方书云默默观察他,发现他在食堂吃饭只吃一个素的,草稿纸用铅笔浅浅写一层再用中性笔写一层,以前他最爱吃甜食,现在看到甜的东西扭头就走,说嫌腻,不喜欢。
姥姥,你别担心他,有我在,不会让他受苦。
方书云这样劝解,但心里是没底的。他的零花钱尚且丰裕,能改善祝拾肆的生活,但对方领不领情又是另外一回事,祝拾肆向来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对他示好的方式不对,适得其反。
祖孙闷闷地坐在楼下,楼上,书房开了个缝,祝拾肆在门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他回去桌上趴着,又埋在臂弯里红了眼眶。
后来方书云上楼,提着装衣服的袋子,祝拾肆故意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分散他的思路,直到离开,方书云也没把衣服给他。
闲扯的时候,祝拾肆本想问他的弟弟去哪儿了,但一问就暴露了他在八月三号来过方书云家看到他们吵架的事实,于是祝拾肆把这事和这人都抛在了脑后。
也因此在十一年后,方听突然说起两人见过,并收到了信物,祝拾肆没这个印象。
从方书云家做客回来,孟棠也在家,正在清洗祝拾肆小姨弄脏的衣物。母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话想说。
孟棠先道:愿愿,你有事想告诉妈妈?
嗯祝拾肆放下书包,里面装着方书云姥姥硬塞的绿豆糕和桃酥。
我想去上职高,祝拾肆想了一下,改口,不,我要退学,去打工。
孟棠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傻孩子,妈妈正想告诉你,妈妈找到挣钱的门路了,你安心读书,上补习班,考大学,念你喜欢的专业,做你想做的工作,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门路?
是的,孟棠点点头,继续揉搓盆里的脏衣服,那是件妈妈擅长的事,也是喜欢做的事。
晚上,祝拾肆知道了孟棠口头所说的门路,其实是摆一个流动的夜宵摊。
孟棠的确擅长做菜,也会做很多夜宵,至于她喜不喜欢卖夜宵,祝拾肆认为是不喜欢的。
她做了五年中学老师,结婚后又当了十六年家庭主妇,生活半径很小,环境也单纯,要在活动的夜宵摊上跟三教九流的客人打交道,还要躲着城管,着实为难这个内向寡言的女人了。
夜宵摊开起来之后,尽管日夜操劳,琐事缠身,孟棠从未抱怨过一句,还是像以前那样安宁平和。
她给了祝拾肆足够的生活费,帮妹妹请了护工,默默地把所有事情处理得妥帖有序。唯一可见的变化,是她那双柔软如绸缎的双手变得像麻布一样粗糙,指节像发泡的甘蔗一样粗大。
祝拾肆在这双手的庇佑和安抚下,打消了退学的冲动念头。他想起爸爸去世的那个八月,没看见妈妈掉过一滴泪,她只是不断翻着以前的照片,不断把祝明长的旧衣服找出来缝缝补补,或者整夜看着祝明长做的星球模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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