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无星月的夜，虽有一层积雪盖地，除非有光线的地方还算明亮，四野万物，皆被黑暗吞噬。

    黑夜已降临了一会，军营中不少人已经进入梦乡。李凭李恕兄弟俩来到军营门口，门口仿佛是一条分界线，内外有天地之别。

    在外面是一片漆黑，连他们自己安排的几个士兵，也仅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里面守卫森严，在四周皆有数百人士兵防守，更里面些，还架有三十多架重弩。每架重弩皆已垫高，四个士兵在旁操控。外面还安排了一些暗桩。就算是何浩然，也不可能打他们一个突然袭击。

    李恕走到军营门口突然定住，李凭见他一脸发呆，好奇问：

    “八弟，你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李恕回过神来：

    “我在想谷怀志说的话，他最后说：否则后悔时已晚，到时追悔莫及。后悔时已晚？是不是在暗示他们晚上要来劫营？”

    李凭很不喜欢动脑筋，早就已经不想了。一听李恕的猜测，想了想说：

    “不会吧？他们敢出来劫我们的营？”

    “我觉得很有可能，”李恕有些激动：

    “我们每面只有一万余人，虽然这是父亲刻意安排的，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了解危，派大军冒险出来袭营完全说得通。他们以为靠那些大军围攻，打个突然袭击，我们的伤亡必定不小。到时候另外几面肯定先派兵赶来救援，待那些援军快到时，他们人多，随时可以撤回去。”

    听完李恕的解释，李凭也觉得有可能了，急声说：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禀报父亲。”

    真要去告诉给李晟，李恕的胆量又少了些，摇摇头：

    “算了，毕竟只是猜测。我们让这些弟兄准备好，反正他们打不了我们的突然袭击。”

    李凭是个急性子，认定他的话就不想放弃。正要说话，营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兄弟俩还未反应过来，一声更大的喊叫传来：

    “敌袭，有敌袭。”

    李凭提着武器就要冲到外面，被李恕一把抓住：

    “外面黑灯瞎火，冲过去很有危险。他们怕是想袭营，下令吹响号角。”

    李凭没敢再犹豫，很快营门口的号角连续吹响两声，一阵阵接力到远处。声音未停，三骑朝营门方向冲来：

    “城门打开了，冲出来好多敌军，他们想袭营。”

    率先冲出来的荣世芳比他们更急，想打李晟一个突然袭击，他先派出几十个精锐吊下城楼，再怎么弄，还是有三个暗桩逃脱。

    他们出兵已经够快。和土蕃的方法差不多，十多队士兵从左右城墙的攻城梯爬下。可惜两万骑兵只能从城门口冲出。现在聚集不到一万兵马，可以看见军营中更加灯火通明，不少兵马陆续聚集到前方的城门口。

    荣世芳旁边一个壮年将领看了眼后面，急声说：

    “将军，可以出兵了，等会怕生出什么变数。”

    不少将领都是硬着头皮出来袭营，如果李晟换成何浩然，保证就算只有几千唐军，他们也不敢出来冒险。

    一同出来的樊明翁一听十分着急，要是现在攻过去，里面同样不保险。这次出来，成国兵马只有近一万两千多人，新罗有两万余。里面的一万五千人，两家各一半。赶忙劝道：

    “再等等，李晟不可能逃跑。我们这点兵冲过去，无法包围住他们，到时候他们撑不住，说不定真给他们逃了。”

    樊明翁的话很有道理，将几个新罗将领说服。大家缓慢朝前走，腾出来的位置陆续被两家士兵填上。时间没过去一会，两边的将领都很着急。

    在军营里面，李晟和众将领刚赶到，李凭将弟弟晚到的猜测说出来：

    “父亲，八弟猜到了，谷怀志最后不是说过：否则后悔时已晚，到时追悔莫及。后悔时已晚，谷怀志的意思是说晚上袭营。”

    全是些马后炮，现在再笨的人听到都觉得有理。李晟说：

    “这次出来，绝不可能全是新罗兵。晚上难分辩敌我，就算将他们引出来了，这场仗怕是也不好打。”

    “不如多点些火把，”付云飞说了个不错的办法：

    “我们多点些火把，不冲过去，退到军营中间。那时候双方都能看见，成德军应该会选择在那时起兵。”

    “属下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张伯清附合完，不少将领跟着认可。李晟想了片刻，摇摇头：

    “谷怀志年纪虽轻，考虑事情十分周全。我若是他，一定会待他们出来后，派人将城门关闭。那时候起兵最好，里面毕竟是李惟岳的地盘，就算将那些下人侍卫加起来，至少暂时不会输给留在里面的新罗军。”

    这个主意令所有人信服，但没几个相信谷怀志有如此脑袋。李凭问：

    “父亲，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李晟盯着前方昏暗的影子：

    “至少他们出来了，对我们非常有利。”

    李晟猜得并不完全正确，在对面的荣世芳大概估计出来差不多了，正要下令冲击。后面传来一阵喊声：

    “里面还有些人没出来，怎么将门关了？”

    荣世芳刚转过身去看，身负重任的樊明翁一紧手中长枪，直直朝荣世芳背心刺去。

    土蕃在大唐失败的过程，新罗众将大致知道。他们的认为和土蕃不一样，并不认为是秦国军队，当了唐军的金牌卧底。他们考虑得很简单直白：一是何浩然太利害，二是土蕃诸将太蠢。这一战后，他们的想法和土蕃很一致。

    可怜的荣世芳，哪知道连樊明翁都会算计他？被一枪差点透穿。一声惨叫发出，头还未转过来，身体里面的长枪取出，被重力拉下马去，听到樊明翁的大喊：

    “杀光入侵的新罗军，归顺大唐。”

    声音刚落，城楼上下哀鸿一片。突然爆发出的惨叫声，将军营门口的唐军听呆了。

    “点上火把出发。”

    在场所有人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虽然谁也没经验，起码的应对方法还是有。一万多大军从里面冲出来，极快分成左中右三组。连锁铁盾兵顶在前方，第二三排是神甲兵，第四排是火把兵。大军还未冲到大战处，左中右三队兵马逐渐形成一个半圆。

    一些新罗兵将看到这阵仗，纷纷朝左右分散逃去。逃走的人自有骑兵追击，更多人被成国兵将死死缠住无法脱身。没过多久，唐军将两方兵马堵在城墙前。出来的三万多人，此时在这里的只有一半。

    包括李晟也有些难以置信，至少有五千人，在短短这点时间内死亡。新罗兵被成国兵将杀了个突然袭击，在第一时间，就有不少人倒下。

    此时里面的大战虽仍在继续，但并没有多混乱。新罗和成国兵分成一组组战团，上百处战团在包围圈里战斗。有唐军火把的照明，越来越多的战团融合在一起。李晟没有耽搁，下达攻击的命令：

    “神甲兵出击，帮助成德兵马清扫敌军。”

    有唐军的加入，在城外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新罗和成国两方在四城楼上的人数差不多，里面的战斗原本杀得势均力敌。没过多久，胜利的天平倒向成国。

    成国有一千骑还留在城内，李惟岳为了立功赎罪，亲自指挥这一千骑兵。他下令将城门关闭后，让一千骑冲到城楼上。此时南城楼只有二百五十个新罗军，他们也有同样数量的士兵，没过一会，就将南城楼上的新罗军消灭。

    另外三面城楼，在谷从政父子的安排，二千多个由侍卫、各府下人组成的杂牌军，冲上三面城楼助战。李惟岳带着一千多兵马，从东西两城楼冲来助阵。

    这些骑兵大多数是李惟岳的禁卫，战斗力远在普通新罗兵之上。在东城楼的谷怀志见大事已定，对在前方呐喊助威的李惟岳说：

    “皇上，这里已经不用担心了，叫上各位将领快去我府上。”

    李惟岳有些担忧：“至先弟，今日我们做的不知西平郡王满不满意？要不我们不去你府上了，平定城内的新罗军后，大家去南城开门迎接唐军入城？”

    “没必要，”谷怀志看着这个现在才回头的堂兄，暗自叹了口气：

    “皇上，西平郡王说了，我们商量的事尽量不要让唐军其他将领知道，否则会生出不少闲言闲语，对我们不利。我府上已经全都准备好，先在那里藏几天，西平郡王会派人送我们去朔方。”

    李惟岳不敢再有意见，对一个壮年禁卫军将领说：

    “刘贤弟，你在这里指挥大家。待会平定新罗军后，暂时不要去舅舅府上，带着众弟兄去宫里保护我的家人。”

    姓刘的将领点点头，最后一次朝李惟岳跪下：

    “臣定誓死保护娘娘太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