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君做了好多乱梦，她在昏迷之前，已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一会梦见唐兵将这里围住，一会又梦见朱钰和她、怀中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待从乱梦中哭醒，见朱钰坐在床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是姐姐的孩子，是个男孩。”朱钰笑了笑，将婴儿递给方维君：

    “听曲盈盈说，才出生的小孩要喂他一些白开水，我已经喂过，等会姐姐就可以喂他的奶了。”

    方维君得到证实，又听说是个男孩，根本没记住朱钰说的曲盈盈。将孩子接过来，抱着孩子哭出声来：

    “我终于给陛下生了个男孩，妹妹，你是我母子的大恩人，姐姐谢谢你。”

    “姐姐别哭，你的大恩人不是我。”朱钰指了指后面的桌子。桌上堆了一大堆纸包，说出方维君真正的恩人：

    “刚才何浩然来过，李水音让几个太医将姐姐救下，才能母子平安。”

    方维君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还算好，只呆了一会就清醒过来，将孩子紧紧抱住，看了眼门口，有些失态大喊：

    “何浩然来过？李水音还让太医救了我？他们是不是在外面？不能让他们抱走孩子，妹妹，一定不能让他们抱走我的孩子。”

    朱钰脸色十分复杂，今天发生的事就像在做梦，简直比梦中的东西还假。方维君喊叫好一会，将她的手臂抓得有些发痛，赶忙将孩子抱到面前：

    “姐姐轻些，这样孩子受不了。你放心，他们走了，不会对付孩子，也不会对付我们。”

    方维君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呆呆问：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他们不会对付我们了？”

    朱钰拿出一张手帕，将方维君脸上的泪痕擦干。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瞬间变成另一个人：

    “姐姐，何浩然和他那些妻子，并没我们想的那么坏。特别是他那几个妻子，她们都是非常良善之人。说实话，我还从未见过谁有如此善心。舒小红当着大家的面，请求何浩然放过我们，何浩然答应了。

    何浩然还说，只要未满十八岁、没有沾过大唐将士及百姓血腥之人，他一律不加罪。他虽要向唐皇提出，想来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给舒小红保证过，一定不会让舒小红失望。”

    怀里孩子的哭声传来，将方维君唤醒。解开胸衣，边喂孩子边问：

    “我们都误会他们了，没想到传言是真的，他真有一颗仁善之心。只是妹妹你？”

    “我没事，爹爹的死，并不是何浩然下的命令。”朱钰脸上虽带着杀气，不过杀气很淡，一点没破坏她的美：

    “太医在配药时，何浩然的几个妻子没在外面，和我一起在这里看你和孩子。她们教了我不少护理的一些东西。李水音悄悄给我说，当时下令射杀父亲之人，是李皋那个狗贼。何浩然的本意是想活捉我父亲，李皋怕我父亲继续唆使何浩然造反，早早就将他杀了。”

    这些话李水音连几个姐妹也没说，传出去太影响她的形象。李水音知道朱钰将何浩然当成仇人，也不管李皋是她的什么人。为了洗清相公的冤屈，毫不犹豫将李皋出卖。

    当然非要说，何浩然也算是朱钰的杀父仇人之一。要是没有何浩然，李皋可能拼光那五万人，也难攻入潼关。只是这些事，因为何浩然的善心，自动被朱钰过滤掉。

    原本方维君还有些疑虑，方维君以为单凭李水音说的话，很难确定其真实性，妻子给丈夫说话天经地义。但李水音下令救了她们母子，单凭这一点，就算李水音真说的是假话，方维君也不可能发出质疑。

    “误会解除就好，早点恢复身体，我们去找陛下他们。”

    朱钰正在发呆，外面传来敲门声：

    “娘娘，郡主，娘娘的药膳已经煮好。”

    朱钰将一大碗粥端进来，看向桌子上的药：

    “他们很细心，那些全是留给姐姐恢复身体之药。姐姐，你好了真要去找皇上？”

    方维君听得一呆，还未开口，朱钰说出自己的选择：

    “就算找到皇上又如何？说真的，现在的皇上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何浩然说得对，以前的皇上，是个很有能力、受人敬仰之人。却为了自己的野心，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姐姐你可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背叛皇上？”

    一个妃子，哪知道外面那些事。方维君知道有些人背叛朱泚，有次朱泚在她面前发火，大骂梁廷芬不是人，与何浩然勾结。当时她听得非常震惊，梁廷芬她很清楚，是朱泚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连梁廷芬都背叛了？要不是从朱泚口中说出，她根本不相信。

    现在心里的一些疑虑被朱钰提起，方维君根本看不透这团迷雾：

    “不知道？为什么连梁相也会背叛陛下？”

    “不但梁相背叛，今日我看见的唐军中，多数是以前的秦军将领，尚兴举、尚定刚等人。我还打听到，李正己的整个平卢军也都背叛了。”

    方维君被朱钰的话再次惊呆，朱钰说的这几个都是秦国大臣或是老臣，她也都认识。连李正己都背叛了，难怪她们会匆匆出逃。

    “为什么会如此，难道这些全是小人？”

    这句话说出，连方维君自己也不相信，朱钰说出最终谜底：

    “可能有小人，不可能个个都是小人。皇上已经悄悄投靠土蕃，并且向土蕃献出大秦所有土地。这才导致君臣离心、将士无忠可尽。姐姐，听我一句劝，别去找皇上了，找到他又如何？何浩然能放我们一次，在乱战中他也无法保全我们。为了刚出生的孩子，也为了给皇上留后，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吧！”

    夜已深，，冷清好一会的小层中，传出方维君的声音：

    “我听妹妹的劝，待身子养好，我们就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

    四野一片漆黑，黑得连四周峰峦的轮廓也看不见。天地融为一体，这对在山间小路行军的人极为不利，哪怕有马灯照着。

    宋维德的记性不错，可没人敢彻底相信他。一条比巨龙更长的队伍，停留在不知哪个山旮旯。一些不太陡的斜坡上，也满是兵马，人马俱累。

    还好这里并不全是单行道，六个挤在一个豪华巨大的广场上。广场大约有六十来个平方，就算加上六匹马，也能挤得下。

    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将马围在四方，六个人坐在中间。地上铺着一张篷布，上面有两盏马灯。在灯光中，六人的脸色，有五种不一样的表现。

    何浩然带着一两分怒气瞪着李水音，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胆量了。要是怒气再大几分，保证对方会翻脸。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李水音有些脸红，不时抬头朝天空望去，没看何浩然一眼。

    舒小红和李雪韵一脸担心，两人一直在扫视四周高空，像是生怕会落些东西下来。曲盈盈脸上无悲无喜，低着脑袋在沉思。马冰最先忍不住，红着脸说：

    “相公，我看那个宋维德的话应该可信，我们还可以走一段路。”

    “不光要走路，我们可以趁着夜色，偷偷突破他们的伏击区。”李水音很聪明，将何浩然的左手揽在怀里，脑袋枕在他肩上，给他一点温暖。果然他的脸色好了不少，耐着性子听李水音将话讲完。

    李水音伸出五指在何浩然面前，见能够看见，指着前方说：

    “要是我们不点灯，伸出五指他们也看不见，我们完全可以不点灯偷渡过去。暂时放过他们，待收拾完朱泚再找他们算帐，相公认为如何？”

    何浩然生李水音的气，要不是李水音，还有个马冰，他真不会选择走这条路。现在好了，前方被八千夫当关，他这两万夫前进一步也不敢。在李水音的脸上捏了一把：

    “你以为人家是傻子？不会埋伏些人在两边打探？有万十种方法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知道我们撞入陷阱。就算宋维德说的是真话，晚上我们也不能过于深入。大家都休息，睡不着的可以想想办法，看明天如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