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府东门外，一万士兵组成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在两百多丈处停下。从后面抬出一架架重弩、投石车。

    这次和以前的守城方式有些不一样，城楼上的人站了不少人，中间有十几个将领，城中领军人物宗赞镇西也在其中。

    在宗赞镇西旁边，有何浩然熟悉的梁廷芬、现在才熟悉的梁文涣。何浩然有些惊讶，他们定的是梁廷芬父子在哪边，哪边就属于主攻的一方。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照顾他，将梁廷芬父子搞在这边来？

    还好有个老大宗赞镇西在，他虽有些惊讶并不怀疑。要是连倒霉的宗赞镇西都不在，那他就会重新考虑要不要攻城了。

    都已经是老熟人，连句开场白也省了。何浩然略有深意地看了几眼梁廷芬父子，手一挥、攻城战开始。

    这些秦蕃将的胆子不小，可能是想学何浩然的技术，一个个睁大眼睛，想看他又发明了些什么新花样。没让他们失望，下面的方阵左右分开，从里面走出一排连锁铁盾。

    这些铁盾比平时的更高，看得出铁盾兵全坐在马背上，这样可以为士兵省力。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每骑上有两人。每排有十块铁盾，像块铁墙一直朝城门处延伸。

    “攻击，”随着宗赞镇西一声令下，重弩、投石开始砸向平铺的铁墙。每块有两个士兵、又有选的上成马受力。铁墙上声音倒是不小，可没见哪里凹下去一块。本着节约出发，宗赞镇西将无用的攻击叫停。

    接下来的工作好开展了，一堆堆装着泥土的板车，在铁墙的护送下倒进护城河，很快将护城河至城门口的通道填平。一点不出宗赞镇西所料，铁墙来到城门口，只是有些出乎何浩然的意料。

    他以为上面会像潼关那样，落下什么巨石巨木，那样他的铁墙也不容易抵挡，很有可能出现伤亡。宗赞镇西再一次放过他，只是象征性落些石块木头，铁墙下的人马毫发无伤。

    看热闹的人终于从城跺前消失，在上面一些兵将拿出纸屑布巾之类的东西，从容将耳朵堵上。下面城门口一道火光传出，捂得再利害的人也听到爆炸声。大家还感觉城墙和他们的心脏一样，有些颤抖。

    门被破开，里面围了一大圈人。负责搞爆破的铁盾兵退回来，为了接下来的演出需要，宗赞镇西不得不搞几句开场白：

    “何浩然，城门破了，我看你如何攻破这座城。”

    宗赞镇西也是有些醉了，明明何浩然和梁文涣勾结好。对方像是将梁文涣当成大神一般，一句话不说，好像非常相信梁文涣能完成任务。

    何浩然不懂礼，梁文涣好像也傻了？宗赞镇西看了梁文涣一眼，对方收到信号，指着何浩然，用有些变调的声音大喊：

    “何浩然，这面有我秦军和蕃军共同防御，上面下面都有我们的人。你休想攻进来，我劝你还是赶紧撤军的好。”

    梁文涣这一说，何浩然也收到信号。共同防御？上面下面都有他们的人？何浩然觉得梁文涣的胆子有点大，再是要帮忙也不能说得如此明显吧？

    平时都有李水音这个贴身秘书传声，现在李水音不在，何浩然有点不习惯。为了替梁文涣打掩护，他不得不出来表示几句：

    “你们的人虽多，全是些手下败将，能成什么事？不想死的就弃械投降，无论是秦是蕃，我可以不杀。”

    宗赞镇西心里很激动，现在下面的城门虽打开，攻城已停止，分明是何浩然的安排。何浩然可能怕梁文涣不守信用，想让对方先表示出来，自己趁乱带兵杀入。

    这和他们的计划完全一样，为了让何浩然看得更清楚，他又朝城跺前进半步，身子已经紧靠城跺。梁廷芬没忘记计划中的安排，来到他身边，接下来的事，很出乎何浩然的意料。

    从何浩然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梁廷芬右手朝宗赞镇西一挥，一把匕首架在宗赞镇西伸得长长的脖子上。时间定格片刻后，传来托儿梁文涣的大喊：

    “谁都不许动，谁动我们就杀死宗赞镇西。”

    宗赞镇西那些知道剧本的亲卫没敢乱动，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指着梁廷芬：

    “梁廷芬，你要干什么？快将大帅放了。”

    宗赞镇西被激动的怒火涨红大脸，右手抬起准备反抗，被跟过来的梁廷芬亲卫长梁伦抓住，梁伦用匕首将他挟持。

    “梁廷芬，现在放开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定要将你父子凌迟。”

    梁文涣眼皮跳了跳，他就是因为凌迟，才选择背叛朱泚的。走到梁廷芬面前，为他们开路：

    “都让开，让我们下去，否则我们现在就杀死宗赞镇西。”

    宗赞镇西呆了呆，这个和计划中的不一样，他们的计划是，他会在城楼上被杀死，然后城楼上和城内传出阵阵乒乓声。在下面防御的人会边战斗边退向城内，何浩然再是小心眼，也会让手下冲进去，说不定脑袋一热，亲自带领去痛打落水狗。

    一旦深入城内一条大街上，好了，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大量敌军。房屋内、树楼上，阵阵箭雨。再是铁盾神甲，也不可能三百十六度无死角防御。何浩然进来会在痛苦中倒下，不进来会后悔一辈子。不一定还有下辈子，因为城楼上的宗赞镇西会复活，会带着众人出城去杀没多少人保护的何浩然。

    宗赞镇西回头看了梁廷芬一眼，想提示他是不是忘了剧本？刚转过头，颈间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倒在梁伦怀里。

    “快让开，再不让开我们杀掉宗赞镇西。”

    所有知道剧本的人都惊呆了，只有被错剧本误导的何浩然没吃惊，松了大口气。他开始也曾怀疑过梁文涣，但他认为反正都要攻城，没必要再拖了。

    能一下子挟持住宗赞镇西，他认为梁廷芬两父子已经尽心了。接下来的事，让他非常感动。

    城楼上还有些蕃将，宗赞镇西被打晕他们已经看见。大家懵住了，不知道是梁廷芬两父子搞错，还是他们自己记错了。无论谁错，宗赞镇西在他们手里，谁都没敢不听话。

    大家见梁廷芬没有下去，和两个亲卫一起在城楼上，又觉得梁廷芬应该是对的，可能计划有些临时改动，没来得及通知他们。等梁文涣和梁伦，带着一些亲卫将宗赞镇西押到门口，他们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中年蕃将指着梁廷芬：

    “梁廷芬，你想干什么？快让他们放了大帅，否则老子将你碎尸万段。”

    梁文涣很聪明，没有冲出去，就堵在门口，既不投何浩然，也不投向城内。让他们抱着一丝幻想，不敢对他父亲不敬。

    此时在城下的兵将全围过来，给唐军留的空地也挤满了人。东门是主战场，大半是蕃兵，一个个怒目看着城门口的梁文涣。小半的秦兵则一脸茫然，仿佛是失去主张的人。

    梁廷芬拿着一个喇叭，对着下面大喊：

    “我大秦众将士听着，皇上受到蕃贼的要挟，早有反抗之心。我奉皇上之命，趁唐军攻城之际，配合唐军铲除蕃贼，还我中原安宁。”

    全都呆住了，包括在城外的唐军。他们有部分人知道，梁廷芬父子今日要帮助他们破城，就连何浩然也没想到，梁廷芬会找如此高明的说词。

    梁廷芬要是说什么投唐之类的话，可能还有大部分秦军不为所动。他说朱泚受到要挟不一样，将这些心快死去的秦军唤醒。现在的梁廷芬相当于秦军中的二号人物，不相信他的秦军几乎没有。

    “梁廷芬，你这狗贼去死。”一道声音喊出，从左边飞来一支快过大家思维的利箭，一晃插入梁廷芬脖子上。

    “哐当”一声，梁廷芬手一松中，喇叭无力砸到地上。他一脸平静，嘴角还带着一点点笑意。

    他就如一个高明的导演，这个结果是他一手安排的。骗过宗赞镇西、骗过尚息东赞、甚至可能骗过了何浩然。他可以不用死，可以趁蕃军没反应过来，和儿子一起挟持宗赞镇西出城，但他没有选择活路。

    徐王李纯一家千人血债，就算他有辅助破城之功，最终也难逃一死，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这样的死最完美，为大唐而死，也为自己背叛朱泚，还对方一条命。当他倒下的一瞬间，东门的战斗打响。

    “与这些蕃贼拼了，”一个秦将一句吼出，手中大刀跟着声音飞出，一刀劈向前方的蕃兵。

    第二个出手之人是梁廷芬的亲卫，长安一战后，梁廷芬仅存活三个亲卫。原本这三个亲卫都要陪在他身边，他将亲卫长留给梁文涣，只答应另外两人留下。

    这两个都是已到中年之人，梁廷芬倒下后，两人并没有扶一把。一人一枪突进，快若利箭，刺透围在他们四周的敌人胸膛。另一人手持大刀，一刀横向劈出，可惜晚了一步。

    围在他们四周的，大半是宗赞镇西的亲卫，有几个是蕃将。这些人个个武艺皆不弱，大刀被一个亲卫架住，还未来得及收回，腰间传来一阵剧痛，倒在梁廷芬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