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世上最强大的染料，不过一两天的时间，百城千山，全都换上一身白色。在一座未被雪侵袭的画廊内，六个女人，围在一个不到两岁的小郡主身边。

    小郡主长得珠圆玉润，两颗眼睛大而圆，小鼻尖挺，嘴唇有些厚实，十分精灵可爱。她抓了把黄色颗粒，小手伸出栏杆松开。这些黄色颗粒刚落到水面，水面泛起阵阵波浪，很快就被下面上百条颜色各异的鱼抢光。

    她靠的这个栏杆，比左右的要矮一截，也仅够小脑袋伸出去。她不满足于此，牵着旁边女子的手：

    “莲姨抱。”

    旁边的小莲知道她的意思，和临春各抱一边，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栏杆外：

    “庭芳小心些，”在后面打伞的凤喜跺了跺脚：

    “你丢这点它们哪够吃，干脆将这些鱼料全撒下去，让它们一次吃个饱。在这里久了，等会夫人可要生气的。”

    何庭芳已经能走会说，正是顽皮的时候。还好下人太多了，不少人就算想抱她，一天也难得有次机会。不是被李雪韵曲盈盈带着，就是在小莲几人的怀里。

    她人虽小，小脑袋一点不笨，抓了一把递来的鱼料，回身看了眼凤喜：

    “鱼儿不饿。”

    说完后小手一松，低着小脑袋专注着下方。凤喜笑了笑，将临春挤开正要亲一下何庭芳，被小莲打住：

    “冬天不能亲庭芳的脸。”

    小莲对何庭芳的关注，已经超过曲盈盈。曲盈盈现在将一半的心意放在长安，在众人中，何庭芳最粘小莲。

    小孩一点不怕冷，何庭芳喂得正起劲，一个丫鬟跑来：

    “莲姐，两位夫人说将小姐抱到客厅去，有长安那边的消息了。”

    “有老爷的消息了，”一群女人惊喜叫出，小莲将何庭芳抱进来：

    “有爹爹的消息了，庭芳乖，我们去母亲那里。”

    何庭芳嘟着小嘴，扑向临春手中的鱼料盒：

    “爹爹不吃，全喂给鱼儿。”

    她们还未到大厅，曲盈盈在外面接到，双眼有些湿润，一抱将何庭芳接过来，边朝大厅走边说：

    “有相公的消息了，昨天晚上有个逃出潼关投过来的将领来报，相公他们又打了好几个胜仗。”

    “谢天谢地，老爷他们终是挺过来了。”小莲和凤喜几人双手合拜，忍不住激动得眼泪盈眶。何浩然打的胜仗太多，但这次不一样。长安在敌人的包围圈内，四周又被封锁，特别是洛阳到长安的几座城市，封锁得特别严重。她们派出去几批人，到现在还没传出消息。

    一群人进入大厅，一阵暖阳阳的热气袭来，除何庭芳外，众人说不出的舒服。不待大家问，坐在火炉旁的李雪韵说：

    “相公他们顺利占领长安，招到不少百姓和投过来的兵将。趁夜袭击李怀光的军营，杀了两万敌军。后又在汪县俘虏一万五千人，朱泚攻击长安损失了不少人，退回潼关，长安之围已解。”

    李雪韵两人不放心何庭芳，早就从潼关外撤回来。两人回来并未闲着，将大量心思放在打探长安方面的消息上。

    见小莲喜极而泣，何庭芳不知道是高兴，流泪还是知道，扑向小莲：

    “莲姨抱。”

    小莲接过来，何庭芳用小手帮她擦眼泪：

    “莲姨别哭。”

    小家伙会说的话虽不多，说的话也不太明，但心智比相同岁数的小孩更成熟些。小莲将她的小手抓住：

    “爹爹打胜仗了，我们很快就能去长安和他团聚。”

    李雪韵和曲盈盈互望一眼，曲盈盈对小莲说：

    “朱泚退守潼关，潼关又有几万大军，洛阳这边无法打通去长安的路。长安现在的兵力并不多，土蕃大军又快到达，现在只望冀国公带的裕隆县那支军队了，希望他们早日占领同州，我们可以绕道去长安。”

    ……

    洛阳这边出一万五千人，河北等地挤出一万五千人，由守西水府的路嗣恭带领。一路急行军，攻克两个县后兵临牛河府，在这里，一万五千守军将他们的路堵住。

    大军遇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地面上的积雪已垫了一尺厚，连在野外扎营也不方便。路嗣恭不得不将大军退到一座镇上，与牛河府遥遥对峙。

    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来到一座积雪覆盖的山坡上，路嗣恭看着前方的城池，长叹一声说：

    “三万大军，却被一万五千人的城池阻拦。唉！现在的攻城战越来越难打，如果洛阳郡王领军，不知如何攻下这座府城？”

    现在不服何浩然的将领少之又少，牛河府原本只有四五千人，得知唐兵来攻，在四周催粮草的大军聚集到这里。加上冰雪天气，路嗣恭和众将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在旁边的李山河比路嗣恭更急，洛阳的兵马来到潞州，听说何浩然被困长安，李山河将潞州军事交给铁手，带着两个老婆领军来与路嗣恭会合。

    牛河府早就封城，李山河也没办法，硬拼就算能占领牛河府，三万唐军能剩下几千人就不错了。这三万唐军只有一千神甲，对于现在的攻城战来说，这一千神甲兵决定不了胜负。

    “郡王打仗常用计取胜，路将军，能不能将他们诱出来？”

    路嗣恭摇头苦笑：“现在的牛河府守将叫韩镇东，是个智勇老将，非是我们能诱出的。”

    “李将军不用担心，冰天雪地我们无法攻城，就算土蕃到达长安，同样不可能在这个冬天攻城。”一个中年将领劝道：

    “我们守在这里也不是没用，可以将这一万五千敌军吸引住，让他们不得去长安支持。”

    中年将领的话有些道理，他们的后方已经贯通，再是冬天粮草也无忧。一群人商量无果，返回居住的城镇。在城镇中的安小彤，遇到三个客人。

    听到曲靖平安到达洛阳，安小彤再也坐不住。两个孩子已经长大，放在卫州她很放心，带着几个侍卫、和李山河的两房妻妾刚到潞州，传来曲靖何浩然在长安的消息。

    安小彤没多少武艺，但骑马射箭完全没问题，吃苦更是不在李水音几女之下。她决定先不去洛阳，跟着大军来到这里。

    在一幢简陋的小客厅中，安小彤坐在左侧，在她对面有两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瘦而秀气的女子叫陈素，是李山河的正妻，另一个中等身材、身体有些发福的女子叫张怀英，是李山河唯一的妾氏。

    李山河共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已有五岁。家里有亲人照顾，她们和安小彤一样的心思，与丈夫分别太久，听闻安小彤要去洛阳，结伴同行来此。

    在卫州时，两家人就走得很近，三人的关系自不用说。三人正在聊家常，一个侍卫进来：

    “夫人，有三个女子在门外求见。”

    “三个女子？”安小彤想不起在这里有熟人：

    “她们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没说，只说见面后，夫人自会知道。”

    进来的三个女子，身披一件雪毡风衣，戴着一副墨镜，围巾将半张脸遮住。脸上看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就算再熟悉也不认识。

    三个女子的举动让陈素两人皱了皱眉头，未说一句话，先行在安小彤旁边坐下。安小彤不好说什么，吩咐完侍卫上茶后问：

    “三位来找我有什么事？”

    在安小彤下首的女子将墨镜摘下，取开围巾，露出一张绝美异国风情的脸，竟是戴尤娜。

    戴尤娜见三人虽有些惊讶，脸上并无愤怒之色，知道她们不认识自己，笑着说：

    “听说唐军想打通去长安的路，被牛河府一万多兵将所阻，迟迟不得前进。小女子想帮帮忙，让大军顺利抵达长安。”

    这下连安小彤也皱起眉头，对方不但是个女人，还非唐人，实在让人不相信她会有如此本事。坐在右边的张怀英问：

    “姑娘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吧？众将士暂时都没什么好办法，你能想出攻破牛河府的办法？”

    戴尤娜露出真面目后，海琴海心也将真面目露出来。海琴冷笑道：

    “这世间上的事，不止有男子才有办法。我家小姐的虽不能帮你们平了牛河府，带你们去长安绝无问题。”

    对方说得如此有把握，安小彤起身问：

    “敢问小姐名讳？”

    “你们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们。你叫安小彤，是曲靖的妻子。这两位叫陈素和张怀英，我见过两次，当时她们恐怕并未留意我。”戴尤娜轻叹一声：

    “名字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天下间的恩怨，一死万事休。对我有恩的两人，一个已死，一个正被困长安。现在冰天雪地，前方的城池禁止外人进入，想来有许多事你们不知道吧！”

    安小彤是个聪明的女人，想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瞪着戴尤娜：

    “你是戴尤娜？”